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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死啦死啦没好,我们又抹了黑脸,用枝叶把自己插得像是山魈。
我们从南天门脚下抄过了南天门,沿着林边行进,以备被发现时可以退回山林。从确定过江后碰上的蹊跷事是鬼魂所为,死啦死啦倒释然了,他眼中的人没有恶的,那他心里的鬼也都是善的。他释然了,我们也释然了,我们也绝不信康丫和要麻会来残害我们。
我们沿着密林的边缘前进,把自己掩蔽在林子里,一边观察着已经被我们甩在身后的南天门和林外的空地、田地、道路和自然村,这么看它们着实秀丽得很。我们走得已经不那么急了,死啦死啦时时停下来,用望远镜眺望南天门。
死啦死啦把望远镜塞给了我,我知道他是要我看南天门的反斜面。望远镜里的南天门反斜面比我们看惯的正斜面更加狰狞,因为这边的工事不像正斜面做了那么多隐蔽,它们以那棵巨树为轴心往下延伸,形成两个规则的半环形。正斜面的日军是鬼影子般一闪即没的,这边的日军则懒懒散散。尽管用这个太一般的老望远镜看不清楚,但我都能想到那些小人点儿比我们在祭旗坡上也强不到哪儿去。
我把望远镜还给死啦死啦,“看出来啦,竹内连山一分钟没闲着。”
他有些疑惑,“奇怪,反斜面修那么严实做什么?厚脸皮了还要铁屁股。”
“固若金汤嘛,汤桶,当然是圆的。”我说。死啦死啦瞪着我,因为他要的是答案不是没正形的玩笑,我严肃了,“我想,桥头堡吧。就算咱们打回西岸,他们还可以占山为王,对公路侵袭。”
“美国侦察机也这么想的。天上飞的可以偷懒,咱们下边跑的,命可得自己爱惜。你看那两棱堡,哪儿都打得着,除了公路。”
“竹内连山学土木设计的嘛,他勤快,不想闲着。”我说。他又瞪我的时候我便干脆地说,“不知道。”
“应该上去看看。”他说。
我吓了一跳,“你来干什么的?”
死啦死啦有些心不在焉,“……我来干什么的?”
我只好苦笑,“我父母好像是上辈子的事啦。也罢。打你张嘴,我就没信过。”
“你活着就为了不想死吗?谁做事的时候会就为一件事情?”
我才不信,“拉倒吧你。事关自己,谁会被你一个大道理说服?”
死啦死啦淡淡地说:“那倒也是。走着瞧。”然后他继续眺望南天门的反斜面,现在上去倒不会,但是我明白那已经成为他的心事。我悻悻地走开几步,等着他。对一个擅自行动,回去可能又要上军事法庭的人,“走着瞧”真是很适合的三个字。我跟自己打了个小赌,如果他待会儿先迈左腿,就没有好下场。他转身跟上已经走远的小队,我乐了——他迈的右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