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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宏宽:生命要顺其自然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4月26日 04:31 第一财经日报
5月6日,陈宏宽将在星期广播音乐会上举办一场贝多芬专场独奏音乐会。这名靠自身意志抵抗“肌腱张力不全”的钢琴家,坦言对生命有了更深的了解:“我们要学会时刻关注变化的可能性和选择性,不能只盯着一个方向。” 吴丹 如果把陈宏宽的人生作一个梳理,他与作曲家贝多芬,冥冥之中就有颇多关联——1976年,陈宏宽在自己的第一场职业音乐会上,选的就是贝多芬的作品106号;1989年,他以成功演出贝多芬的32首奏鸣曲一炮而红。今天在贝多芬逝世180周年的时刻再奏大师之作,他直言:“我所走的路在变化着,贝多芬也在变化。” 然而,1992年时的陈宏宽跟贝多芬,无疑有着更深层的情感交集。那一年,他的右手因一次意外事故被割断神经。当医生向他宣布,他患了肌腱张力不全,不能再触摸琴键时,这个当时在波士顿备受瞩目的钢琴家,在同行的惊诧、同情或是讥笑中,深刻领会着贝多芬耳聋时说过的那句话——“也许只有死亡才能解脱我的痛苦。” 耳聋后的贝多芬,最终写出音乐家们认为“比前期更伟大”的作品。而面对现实后的陈宏宽,也给自己,给钢琴界、医学界一个奇迹——陈宏宽靠自身意志抵抗着“肌腱张力不全”,重新还原了自己钢琴家的身份。 这个很少开音乐会的钢琴家,能在每一次的音乐会上打动自己的听众。他的深思、凝重或忧伤,总是铭刻进每一个音符里。他的音乐丰厚而有深度,情感真实而节制,那种沉着的冷静感,会让你不由自主地想起“生命”这个沉重的命题,宛若朝圣。 目前为止做的最有意义的事 陈宏宽喜欢问学生们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学音乐?”这个问题,他几乎费了一生去思考。 13岁时,陈宏宽离开出生地中国台湾,远赴德国求学,“只能成功不能失败”的压力一直逼迫着他,“我能清楚感受到身边的人有多优秀,你都可以想象他们在七八岁时就是一个天才。但我小时候没有任何特色,跟过9位老师,每一位都放弃我。” 他完全靠苦练来接近作曲家们的初衷和内心。事实证明,当那些被视为天才的孩子们一个个离开钢琴时,只有他还坚守在音乐的世界里——从肖邦国际钢琴比赛到鲁宾斯坦钢琴比赛,他连续斩获殊荣,成为获奖最多的中国钢琴家之一。1984年,受邀前往波士顿大学任教的陈宏宽,如同站在人生的顶峰上,眼前风光旖旎。 然而,1992年一场毫无征兆的意外事故,却让他如临噩梦,被迫中断音乐事业。当时,他正在美国家中整修,一架古旧笨重的楼梯忽然倒下,砸在右手上。他看着不断流淌的鲜血时,尚不能明白这场灾难的后果。直到医生的诊断出现,才像是一场死亡的判决,让他别无选择地埋葬梦想。 从无法接受现实到坦然放弃钢琴家身份,陈宏宽用了一年半的时间。6年之后,当陈宏宽宣布重新登台时,人们诧异他这几年做了什么,竟然能奇迹般地“死而复生”。《波士顿环球报》评价道:“回顾他上世纪80年代的演奏……爆发出惊心动魄的效果。然而如今,安详宁静与气势磅礡的演奏达到了和谐完整的融合。” 回忆那次登台,陈宏宽表情惊异地说自己“实在是胆大包天”,当时他的手指还没有完全康复,就靠偷偷戴一根橡皮筋来增加手指触感。“以前我上台时,总是敬业、仔细和严肃的。但那一次登台,我纯粹当自己是在玩。” 实际上,在陈宏宽的音乐人生中,曾数次长长短短地中断钢琴练习。每一次停顿,都是内心一次漫长而汹涌的思考历程。 最让他难忘的是1983年。当他又在一个国际钢琴比赛中荣获大奖后,他收到总评委安塔尔·多拉蒂(Antal Dorati)的信。信中先是肯定他作为“职业演奏家”的完美,而后话锋一转,“但你要记得,在花园里散步时不要只看到玫瑰花,也要看到路边石缝里头的小草,它们也是一样的完美。” “当时我就呆了,知道那是真理,却不知道什么意思。”整整两个月,陈宏宽没碰琴,而是抛开音乐,研究答案。 那一次,他走进了森林——16岁在德国时,他练完琴后就喜欢到附近的黑暗森林里散步——每一根伫立眼前的苍木,每一条穿过脚下的支流,每一只鸟的鸣唱,都在唤醒他最敏感的神经,“我第一次发现大自然构造的奇妙。艺术的最高境界是复杂,这种复杂性在大自然的每个角落都存在着。你只有从每个角度都看到、观察到,才是最有生命的东西。” 陈宏宽曾在博客中写道:“对于很多人来说,音乐变成了一件工具、一个玩具、一粒万能药或者一项丢弃的事业……” 那对他自己来说,音乐又是什么?“它是目前为止我做的最有意义的一件事。”坐在琴房里的陈宏宽,头发依稀有些花白。他觉得自己正朝着生命的终点走,“我现在想,把自己对于音乐的看法和感悟流传下来,给别人作参考,给钢琴艺术作出一定的贡献。” 对音乐,该有一颗农夫的心 《第一财经日报》:很多钢琴家把音乐视为自己的生命。在你的手受伤之后,这种感受是否会更深刻? 陈宏宽:恰好相反。在我手不能动之前,钢琴是我的生命。我试图做到完美,拼命去理解、表达作曲家的用意,愿意奉献自己的生命。但受伤之后的第二年,我不得不彻底放弃,真的是百分之百的完全放弃——这时钢琴不再是我的生命。我是我,钢琴是钢琴。在我弹琴时,我可以做到高超、完美、神圣,有价值。但当我完全无法弹琴时,我学会了放弃。 我现在对生命有了新的理解,就是道教的四个字:顺其自然。我们活在世上的要求和欲望是很多的,但我们要学会时刻观察宇宙给予你的机会,时刻关注变化的可能性和选择性,不能只盯着一个方向走。你需要的东西迟早会到来,不过是时间的差别。 《第一财经日报》:那个走回来的过程是怎样的? 陈宏宽:受伤后的一年半里,都很痛苦,最初时连三个音都弹不出,夜里会惊醒,然后跑到钢琴边弹,可是手指摸到琴键,就马上缩回去。我让自己平静下来,看解剖书,用气功的意念来引导气的运用。 我想搞清楚自己是怎么回事,把各种经验都抓过来,推理、分析为自己的方法。这个时候,已经不是为了弹琴而研究,而是为了找到一个答案。 我是钢琴家,对手指间的任何一点点细微变化都很敏感。有一天晚上,我决定把我研究的方法试验一次——这是一次很奇妙的碰巧,我不敢选白天,那时头脑太清醒太激动。之前我的手碰到琴键就僵硬,但那天晚上,我发现右手的中指能轻轻地把琴键按下两毫米,不会抽搐——我知道,我成功了。 《第一财经日报》:据说你的病例是国际医学界的一个典型范例。 陈宏宽:1992年时,世界上有1500多个病例,今天这个数字肯定上万了。3年前,我跟世界卫生组织主席联络时,他告诉我,像我这样康复的是有史以来第一位。我以自己的病例为400多位医生和护士做讲座,国外有很多专家也做了研究,但现在为止还没有人能像我这样全面康复。 我想,医生们是没法研究的。手指间的变化太微妙,我练过气功,能静下心来感应手的变化。但医生体会不到,我的方法太细致。 《第一财经日报》:今天你会怎么回想那些没有钢琴的日子? 陈宏宽:不能弹琴之后,我对音乐有另一种感受:灵感不是我们自己的东西,也不是思考来的。无论是作曲家还是演奏家的灵感,都是通过一种神秘的发源地收获到的。以前,我把作曲家放在最神圣的位置,高高在上。但受伤后,我想,也许真有一个发源地,作曲家的灵感就是从那里来的,所以,你可以超越作曲家,去那个地方寻找真理。 我常常想,一个人什么时候最快乐?创造是最快乐的。当我通过音乐感受到真理的那一瞬间,我是快乐和幸福的。 《第一财经日报》:有人说,你是理智型的钢琴家,在你的音乐里能听到对生命的思考。你觉得钢琴家的激情和理智,是不是一对矛盾? 陈宏宽:我觉得弹琴是必须要有感情的,不管你的情感是从哪个层面出来。理智建立在热情态度之上,我们小时候已经历了喧哗、浮躁和肤浅,现在就应该从一个比较深的地方出来。音乐不是花几个晚上思考就能出来,而是音乐在自我表达,它不断在启发我的感受。就像同样的一本书,一些人看了十几遍,还是能找到新的字眼。 每天我都希望开放自己,用崭新的感受去体会音乐,释放自己的能量,也让新的感受进入内心。每天我都是7点半准时到学校——这就像跟灵感的约会一样,它总会不期而至。繁体字里的“農”,上面是“曲”,下面是“辰”,意思就是一大早起来搞音乐的人就是农夫(笑),我觉得,对于音乐,是该有一颗农夫的心。 Profile人物档案 陈宏宽(Hung-Kuan Chen):美籍华裔钢琴家,1958年出生于中国台湾,13岁赴德留学。曾经是乐坛的风云人物,上世纪80年代,他包揽世界九大国际钢琴比赛中的七项大赛的奖牌;之后与休斯敦交响乐团、以色列爱乐乐团、比利时皇家爱乐等世界著名乐团频频合作,并与BMG签约演奏肖邦前奏曲集,在国际上享有很高的知名度。2005年来上海音乐学院担任钢琴系主任前,他已在波士顿大学任教15年,并在加拿大皇家音乐学院获得“最杰出艺术家”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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