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光：我在祖国“暂住”

　　杨光

　　1月9日临近中午的时候，我在崇文门仙踪林咖啡厅一个靠墙的角落见到了李先生。也许是因为彼此交流的内容有些尴尬吧，李先生调侃道：今天天气不错，也许我们应该说些轻松的话题。

　　李先生在北京已经生活了7年。开始他住在一间地下室里，现在他已经拥有了自己的房子和家庭。他确信这样的理想处境会让很多人感到快乐。“一切看上去都很美。”他说。然而，在北京拥有房产和家庭的快乐却常常被另外一种尴尬所冲淡。

　　“因为，如果你不是北京户口，即使你在这里拥有了一切，房子、汽车、家庭、事业等等，你都必须以暂住者的身份暂时住在那属于你自己的房子里。”

　　“是奋斗改变生活的成就感激起了大多数非京户口居民内心深处的挫败感，这看上去是多么的讽刺。”

　　在北京买房，若想拿到房产证，暂住证明是必不可少的条件。为办房产证，李先生不得不找所在地居委会开张证明，好去派出所办理暂住证。居委会固定格式的证明，让李先生哭笑不得。

　　从居委会开出的证明上可以得到以下信息：1、我是外来人口；2、我是房主；3、我把房子出租了；4、我暂住在我自己的房子里；5、我暂住在出租房里；6、我把我自己的房子出租了，但我还暂住在里面；7、我把我自己的房子出租给了我自己……

　　李认为，根据暂住证制度的规定以及他办暂住证的原因，这张表格还隐藏有以下信息：首先，根据暂住证的有效期，我在我自己房子里的合法暂住资格只有一年；再者，办暂住证是为了证明我和这套房子的暂住关系，然后再用来办理证明我对这套房子享有70年并且无条件续期的所有权的产权证；最后，即使我对这套房子享有70年并且无条件续期的所有权，我还是只具有在这里暂时居住的资格，有效期一年。

　　数年下来，李已经先后办过了不下5个暂住证。他说不但买房过户需要暂住证，连考驾照都需要暂住证，暂住证规则已经渗入到了生活的方方面面，似乎成了通行证。

　　其实，仅仅一张暂住证对人们的生活的影响已经越来越小。在当地派出所交5元钱工本费即可顺利办理。只是有房有家庭却又要求办证，这样的逻辑让人匪夷所思。“于是我便不停的拿自己做实验，看看因暂住证而出现的荒唐事情有多少”。李说。

　　我和李先生面临着相似的处境。所以，我来到北京市公安局咨询：为何我有了自己的房子却还需要办理暂住证？难道我是自己暂住在了自己的房子中，我把房子租给了自己？北京市公安局接待室的两位警官说：“这很正常啊。你既然没有北京户口，那在北京就属暂住性质，因为非京籍的人群属于流动人群序列。这和房子产权没有冲突，房子还是你的，只是入住的性质为暂住”。

　　那么流动人群和常住人群时如何界定的呢？一位警官说，是以户口所地为标准的。也就是说，即使某居民在北京生活了一辈子而非京籍户口，也属于流动人群。相反，拥有北京户口的居民即使离开北京到别的城市定居生活，那他依旧属于北京常住人口。这在全国都一样。

　　其中一位警官听到我的问题有些不解。他说，暂住证制度实行以来，向您这样有了房子还来问讯是否需要办暂住证的人还是第一个。“没有户口就需要办暂住证，这和你有没有房子没有关系。在北京买房的人多了，大家都明白”。

　　事实上，暂住证规则只是并生于一种制度下的产物。户籍制度的存在是导致暂住证出现的根本原因。中国社会科学院农村发展研究所所长党国英认为。

　　中国于1958年颁布 《中华人民共和国户口登记条例》，确立了以常住人口为主，严格控制人口流动的基本准则，公民除就业、升学、工作调动等可以迁徙外，一般没有选择居住地的权利。

　　然而，随着经济的发展，越来越多的人从农村来到城市，因户籍制度而产生的城乡社会福利差异也导致了这一现象的出现。这个时候产生的暂住证规则，其本意在一定程度是希望解决城市人口问题，对总量进行控制。前些年出现的收容制度即是如此。

　　在孙志刚事件之后，国务院于2003年6月20日发布第381号令取消收容遣送制度，实施了新的《城市生活无着的流浪乞讨人员救助管理办法》。

　　党国英认为，依目前的政策来控制人口流动无济于事。这些人已经从农村来到城市，怎么控制？仅仅一张暂住证就可以吗？他说：“我也不赞成大量人口拥向少数大城市，生活起居质量都很低下，在城市中形成越来越多的‘平民窟’”。

　　党国英并不期望户籍制度一夜间或短时间内可以取消。他说，这种浪漫主义的设想是不太可能实现的。解决问题的关键还是改革人口登记制度及其属地办法。比如说，是否可以在已经拥有个人住房或有稳定工作、稳定收入甚至稳定住所的情况下可以入户？“因担心城市人口膨胀失衡而恐慌，我看大可不必。”他这样说。

　　而且，没有人计算过因为现行的户籍管理制度导致了多大的福利和效率损失。李先生就曾因数次回原籍办理出国护照而将海外游计划推迟了两年多。原因在于，办理护照必须本身亲自在场，任何代办和委托都不可以。

　　“放假的时候赶回原籍派出所办理，派出所也放假了；等到派出所上班了，我也要返回工作了。最后，我辞职专程赶回家的时候才办成，这距离我第一次回家办护照已经过去两年了。”李先生说。

　　对于未来，李先生还是很乐观的，他说，我不怎么担心未来，因为本身这个制度就是严重阻碍社会发展的，并且很不人道的，迟早会被修正的，只是我不知道具体会在什么时候改变。目前也只能没有任何预期的暂住在自己的房子里了。说到这里时，李还是有些尴尬夹杂着无奈。

　　来源：经济观察报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