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历史剧的幕后海瑞当官

　　本报记者 张立伟

　　海瑞又一次被推上舞台。热播中的《大明王朝1566——嘉靖与海瑞》将这位尘封在戏曲和史料中的明朝官员再次推到了大众关注的风口浪尖。

　　“从电视里，我们看到了现在这个时代的问题和需要。”2007年1月8日后的每个晚上，北京汽车经销商于水和他的朋友们，都在坚持收看这部湖南卫视播出的电视剧。已经播出的剧集，以明朝嘉靖期国库因贪腐而空虚，朝廷冀望于浙江征地、植桑、织绸、出口以贸易收入填补亏空为线索，讲述了一个因农民排斥土地兼并而遭官府毁堤淹田，海瑞挺身为民与严嵩贪腐集团作斗争的传奇故事。

　　现在，关于这部电视剧的争论，正在各个阶层蔓延。而将这段历史传奇故事再次推上荧屏的，是总制片人、编剧刘和平，还有更多的人。

　　“社会上很多人在讨论这部剧，甚至有很多人问我为什么播这部剧”，湖南卫视总编辑张浩说，这个坚持制造“快乐文化”的电视台，目标不仅仅只有年轻的Fans，也开始向精英输出思考。

　　更引人注目的是，作为策划机构之一，中央纪委监察部华方音像出版社的名字，出现在每一集的片尾。他们说，“我们正在将廉政文化宣传从党内推向党外”。

　　“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刘和平说，“这是一部关于人生的电视剧，而不是政治戏，我只是回应一种呼唤民族优秀文化回归的思潮”。

　　专家分析说，恢复优秀的文化传统与廉政建设不可分离。《大明王朝》的播出，是新的反腐倡廉形势下，各方着力的一种新形式。

　　海瑞困境

　　海瑞走向荧屏的旅程始于2002年。作为海瑞的故里，海口市政府策划将这一千古清官形象借影视作品传播于天下。

　　“当时有一个剧本，但感觉不好，我们想请《雍正王朝》的编剧刘和平先生创作”，时任海口市委副书记的张松林是发起人之一。他说，之后一位中央领导人到海南视察时专程凭吊海瑞墓，感叹“海瑞的精神今天仍然深深地感染着我们，共产党的干部来海南一定要到海瑞墓看看”。现在，张松林任海南省委宣传部副部长，“这加速了《大明王朝》的产生”。

　　三年前，刘开始受命创作。这位国家一级编剧骨子里有往古遗留的“士大夫精神”——“祖上曾出了几个秀才，父亲解放前做记者，解放后做编剧，母亲是演员，我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她在舞台演出”。家庭成分的不好令刘有一个苦难的童年，但这个湖南小县城的编剧身上遗传的忧国忧民精神和戏剧天分，使他创作出舞台剧《甲申祭》，并开始扬名。

　　“国学大师王国维去世后,陈寅恪在他的墓碑上撰文：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我认为，当前还要加上——清醒之认知”，刘和平说，这是他创作的思想根源。“中国经济快速发展，而全民趋利，这是很可怕的事情。”他不无担忧地说，“工业文明发展的基础是文艺复兴和思想启蒙，中国转型过程中缺少这些。在明朝专制状态下，都有做事做人的标准和觉悟。但今人得到更多的个人自由，却没有了做人的自觉”。

　　刘在作品中赋予了海瑞中规中矩的性格——遵从祖宗之法，言必大明律；遵从先儒之道，恪守儒家伦理。但他所“公忠体国”的朝廷却将制定的严法和官场规约当作点缀，贪腐枉法横行。

　　“不管是公权，还是个人，都存在腐败”，刘说，这是海瑞的困境。“很多人都认为健全法治与民主体制后，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实际上不可能，解决这些问题需要民族文化的再造和现代化转型，要经历几代人的时间，需要民族自下而上的自我觉醒。”

　　中纪委推手

　　“明朝晚期土地兼并是历史事实，”刘解释，“这个时期，中国第一次农业经济与商业经济发生尖锐矛盾。尤其在太湖流域，商业经济发达。明朝的支柱商品是丝绸、棉布，一些商人具有大资本、大作坊和大量雇工等资本家特点。而官商为了种桑植棉，导致土地兼并严重。”

　　电视剧中“改稻为桑”的征地运动似乎是作者有意识的“观照现实”，“我们所处的时代不也一样天天为城市拆迁、征用耕地而发生冲突吗？”于水说，他就是希望从电视剧里面得到些什么。

　　“几千年的封建制度，是公权完全操控经济的体制，重农抑商”，刘说，“今天已是市场经济，但是公权操纵经济现象还是存在，如果海瑞那把剑刺向朝廷，我的这把剑就是刺向这里。公权力操纵经济是腐败的根源。”

　　秉持“士大夫”理想的刘和平所努力的方向，也正符合中国廉政建设的需要。

　　刘透露，“海南纪委部门要我塑造海瑞的目的是，为正气立传，为廉政立威，他们在立项时就向中纪委作了汇报。”中纪委监察部电教中心也是策划这部46集“历史反腐题材电视剧”的机构之一。中心主任王萍解释，中纪委参与该剧的制作，是因为这是一部反腐倡廉题材的电视剧，另外海瑞在历史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和影响力。

　　不过，电教中心在《大明王朝》里并没有投资，“我们主要是协助他们通过几个部门的审查、立项等，以及组织后期的宣传、研讨”，王萍说，“在全国纪检系统内部，我们刚刚发了通知，作为廉政文化建设题材介绍和推广这部电视剧”。

　　该中心也将策划《井冈山》以及法官等更多主旋律题材的电视剧，“我们正在将廉政文化宣传从党内推向党外”，王介绍，“胡总书记最近在中纪委七次会议上提出，反腐倡廉教育要面向全党全社会，全面加强对党员的理想信念教育，对公职人员的职业道德教育，和对公民的社会公德和家庭美德教育”。

　　商业化运作

　　《大明王朝》原为中央电视台量身打造的电视剧，但最终被湖南卫视独家买断5年的国内版权，成为该台2007年开年大戏。

　　“央视的审批程度很漫长，而现在是播出的最佳时机，后者也更有诚意”，刘和平解释，“这部剧下午15点30分正式通过重大题材办公室的审查通过，16点钟他就打电话给我要求独家播出。”刘说的他是湖南广电局长魏文彬，“魏局长看了哭了几次，他告诉省领导，应该让所有领导干部都看这部戏”。

　　但是，一位业内人士表示，央视的垄断地位使他不可能出较高的价格购买此剧，而制作人必须考虑到商业盈利，这可能是《大明王朝》“转嫁”的原因之一。

　　在刘的思想里，重建优秀的传统文化可以解决现代人的精神困境，走出未来不可知的迷局，但他也坚信，商业可以改变一切。

　　“现在很多人把所有的问题归结于体制，事实上，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只有在经济基础改变后，体制才会有所改进。现在是经济转型期，基础的转变需要时间，基础变了体制也要变，不以个人或者集团的意志为转移，”刘分析说，“体制是经济和文化的结果，不改善经济和文化而妄谈体制是徒劳的”。

　　将思想和经济结合起来的还有湖南卫视。虽然“招商的准备时间太短，而且定的广告价格比其他电视剧要高很多。现在《大明王朝》的收视率中等水平，加片广告相较也不多”，但张浩说，“现在已经有几家广告客户要求购买重播的随片广告”。

　　湖南卫视是目前中国商业最为成功的卫星电视频道，《超级女声》、《快乐大本营》等娱乐节目红遍中国，2005年以25亿元广告收入位列全国省级卫视盈利排行之首。“今年是湖南卫视上星10周年，我们在台务会上形成了共识，希望提升频道的品质，面向高端人群，提高影响力，就是拿出一些时段来播放比较高端的节目，《大明王朝》是一个开始，他瞄准高端人群”，张解释所谓高端观众是指的政府、经济以及知识等各界的精英，“影响他们就是影响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