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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我们目前已知的商业交易经验而言，还无从知道这种交易方式最为核心的关键点是什么。
但是现在，我们有了一次了解这种交易方式的机会，在看似虚无的网络空间，一座座神秘的地下工厂正慢慢地浮出水面……
□文/实习记者 白 灵
地下工厂的秘密
在西南某城市一个相当偏僻的角落里面，记者找到了李凌云的工作室。
烟雾缭绕当中，大约20来个年纪在20~30岁之间的人神情专注地坐在电脑面前，双手不停地敲击着键盘，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游戏当中的人物与自己的敌人——一群群的怪物进行着搏斗，杀死他们以获得赖以生存的“金币”或游戏道具。
这个工作室就是人们俗称的网游代练工作室，其主要工作就是生产游戏里面的金币或者道具，这些年轻人就是这个产业第一线的劳动者——打钱工。
李凌云向记者介绍，打钱工们每天要工作12个小时，两班倒，24小时不停地生产着虚拟物品，然后把“产品”上缴给老板，按照产量，得到工资。
这个产量，是有一定底限的，如果低于底限，打钱工们非但不能得到的工资，还要自己掏钱来买欠缺的金币。要是超额完成了任务，老板也会用比市场价格稍低一些的价格，收购剩余的金币。
老板给打钱工们规定的产量不是能够轻松完成的，因此打钱工们不敢有一丝懈怠，在12个小时的工作时间当中，除了吃饭、上厕所，几乎一直坐在电脑面前。
当记者问及一些打钱工为什么要从事这个职业的时候，大多数人的回答是喜欢玩游戏，还可以通过玩游戏来赚钱，一举两得。
也有人向记者道出了背后的原因，从事这一职业的人大多数文化水平都不高，基本上都是中专或者高中毕业，既没有文凭，又没有一技之长，想要混口饭吃谈何容易？当打钱工也就成了一个相对不错的选择。
就这样，像他们一样的众多打钱工，构成了虚拟物品交易模式的第一个环节——生产。
交易是这样进行的
“金币”源源不断地生产出来了，那么谁来购买这些看不见的钱呢？
据李凌云介绍，他现在每天的工作除了监督数十名“打钱工”不断地生产“金币”，就是密切关注国内众多的虚拟物品交易平台。像股民一样，紧盯着金币价格的波动，随时选择最佳时机“出货”。
尽管这些所谓的“金币”是虚拟的，只存在于网络游戏当中，“一关电脑，什么都看不见了。”但对于那些沉浸在游戏里的玩家来说，它们却蕴涵着巨大的价值。玩家们愿意为这些虚拟的东西支付现实的货币，以换得在游戏里叱咤风云，笑傲江湖。
这就是虚拟金币的现实需求。
随着网络游戏玩家的不断增多，对虚拟物品的需求也越来越大，这就促成了打钱工作室的诞生。据了解，其具体形成过程是，一些最早的网络游戏玩家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种需求，纷纷在国内找人收购金币，然后利用海外渠道，把这些虚拟的物品出售给国外的玩家，自己摇身一变成了渠道商。那些没有海外渠道的游戏玩家则成了渠道商的下线，成立工作室，雇人专门打游戏生产“金币”。
从生产到销售，从上游到下游，他们很快就衔接到了一起，大批量的交易频繁发生，由此直接催生出一个全新的交易市场——虚拟物品的网络交易平台。据统计，2003年中国网络游戏用户约为1380万人，其中进行过虚拟物品现金交易的用户为368.46万人，这个数据在此后几年还在大幅上升。
那么，这个潜在水面下的市场是怎么交易呢？一个工作室老板向记者描述了整个流程：
首先，是买家，即有需求收购商在提供这种交易服务的网站上“挂单”——在哪个游戏服务器上，需要“收货”的数量是多少，价格几何。随后，愿意提供“货物”的卖家，即各个工作室会选择收购价格最高的地方“下单”——向买家回复，表示同意交易。达成共识之后，卖家会在游戏中找到收购商所提供的角色名，把打钱工生产出来的“金币”卖给这个角色，在其确认收到“货物”之后，便会通过网上银行把钱汇到供货者的账号上。
整个交易过程，双方不见一面，交易的物品是虚拟的，交易的过程也是在虚拟世界中进行的。“除了钱是真的，其他全部是看不见的。”
但是这种看不见的虚拟物品交易却存在一个巨大的风险，即不可控。买卖双方相互欺诈时有发生。一种常见的欺诈形式是：买方称自己付了钱而没收到货，卖方则说自己发了货却没收到钱。由于所有的交易都是通过网络，是真是假，也找不到证据。
没有实物产品作为基础，没有法定的交易准则，没有通常商业中的诚信和交易担保，导致了这样一种奇怪但大家默认的交易规则的形成：先货后钱，发货截图，少量多次，立即支付。
这和现代市场经济早期交易的情况极其相似，都是在一片混乱中摸索和博弈大家都认可的交易方式和交易准则。
于是，自然而然地出现了这种现象，在具体的交易当中，由于担心上当受骗，原本可以一次性完成的大批量交易，双方都选择把它分割成很多次小额交易。比如一次交易的数额为1000个金币，交易当中，每次只会交易50个，然后要求对方立即把钱汇过来，而且双方都要把交易前后的电脑屏幕捕捉下来作为凭证。
这样，一笔交易需要分成20次才能完成，大大地增加了交易成本。
虚拟物品交易的食物链
“用这种方式交易，能赚钱吗？”记者问。“当然能赚！”一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工作室老板很自信。
据他介绍，平均每5个游戏玩家就有一个是在打钱。他说，这个估计有点夸张，但国内工作室至少在1万家以上，是毫无疑问的。
这很让记者吃惊。这个其貌不扬的灰色行业，居然有这么大规模!
这个老板给记者算了一笔账：每台电脑24小时不停工作，分别由两个打钱工轮番上阵。这样一台机器每天可以产出400～600个金币，每个金币的市场平均价格是2角钱，这样每台电脑一天就可以产出价值80~120元人民币的虚拟财富，扣除工人的工资、伙食，以及水电、房租、网费、游戏中使用的点卡，可以为老板带来30～40元净收入。
也就是说，一个仅有10台电脑的小工作室，老板每个月的收入上万元！
无怪乎在网络游戏发展的短短几年中，就有近百万玩家参与到网游代练中来！很关键的一点是，这些工作室的收入是没有上税的。
“我们还不是赚得最多的，最大的利益获得者其实是中间商。”一个工作室老板表示。
据了解，各种虚拟物品都是通过中间商出售给国外玩家，而他们利用交易渠道的垄断地位，对虚拟物品的收购价格远低于出售价格，还经常恶意杀价。
一工作室老板这样形容中间商：“他们就像是高速公路上的收费站，前方只有这一条路，你要过去就只有交过路费。他可以今天收5块，明天收10块，后天收20块……总之想收多少就是多少。”
提供交易平台的网站，也是这个食物链上重要的一环。他们对交易额进行的提成非常高。以亚新网络游戏交易中心的收费标准来看，“未满100元(包括100元)者按10元钱中介费收取，超出100元之后按5%的中介费用收取。”
尽管游戏运营商们强烈地反对这个行业，认为他们极大地破坏了游戏的平衡。国家新闻出版总署在2005年底也出台了网络游戏防沉迷系统，以限制玩家长时间地沉溺游戏。
但聪明的职业玩家们总能想方设法绕开打击。于是，越来越多的工作室不断地滋生，食物链上的食客越来越多。自然，虚拟物品交易市场也急速扩大。
问题是，整个交易市场藏在人们看不见的虚拟空间，处于一种原生状态。“就像大家熟知的电影《黑客帝国》一样，这几乎是一个和现实商业不相往来的虚拟空间，独立缥缈不受现有的商业规则约束。”
就这样让它们原生下去吗？
探路者的困惑
“不能不重视了！”在谈起行业现状的时候，重庆宁泰科技的老板魏永明有着深深的感慨。这是全国首家正式注册的网游代练公司，他们希望能够为虚拟物品交易探一条新路。
但是，公司成立了，困惑却更大了。
比如乱压价。许多网吧老板纷纷转向网游代练，各种工作室多如过江之鲫。工作室之间相互压价，彼此攻讦，常常造成市场行情的剧烈波动。
其次，虚拟财产没有保障。一家工作室曾遭到黑客攻击，一次性丢失10多个账号，每个账号的市场价格都在千元以上。但是虚拟财产被骗被盗，查无对证，即使报案也于事无补。虚拟物品是否存在现实价值？其合法性有何依据？谁来保护？这是困扰着整个行业的难题。
其三，交易安全。网络交易平台只负责给交易双方提供交易场所，对交易中由欺诈行为造成的损失，是不负任何责任的。
其四，虚拟物品的价值无法保证。作为玩家虚拟财产的“管理者”，游戏开发商和运营商对虚拟财产缺乏明确的认同。比如昨天玩家才花了大价钱买来的“极品武器”，经过游戏的改版或升级，一夜之间，就可能变得一钱不值。
其五，缺乏法律认同。魏永明告诉记者，像他这样注册了的网游代练公司，在全国少之又少。原因之一是，去工商局注册的时候竟然找不到相适应的领域。
另外，由于税收也没有一个明确的标准，他们只能靠登记每天的交易量，“象征性地交点税”。
由于得不到执法部门的理解，许多工作室常常莫名其妙的就被当作“黑网吧”处理了。魏永明所认识的一个朋友，已经做到40多台电脑的规模，但分散放置在不同的地方。问及原因，他苦笑着说：“担心政策风险……”
如此之类的问题还有很多，由于虚拟物品交易的特性，现有的商业框架和法律框架没有他们的栖身之地。
“人们都说我们是灰色产业，但我们是想阳光都没有办法啊!”魏永明感叹。
虚拟物品交易的未来
2006年3月下旬，为了寻求行业前途，来自全国各地的十几个打钱工作室老板会聚成都，开了一场江湖会。
那真算是一场江湖会，没有会场，没有资料，只有一个网吧，一个府南河边的露天茶座，十几个人随意而坐，讨论行业大势。
但是他们的呼声却有力而迫切。
他们希望国家能重视这个行业，出台相应的政策，引导他们用一种合适的方式打开一条和现实商业往来的通畅大道。
同时，形成严格的行业规范。与会老板们认为这是关系行业前途的重中之重。他们期望在未来几年内，组成一个类似于“行业协会”的组织，对交易各方都进行监督，形成一种担保制度。而这种组织也将构建属于自己的网络虚拟物品交易平台，从而取得与中间商讨价还价的能力，避免恶性竞争，既保护行业利益又保护玩家的利益。
他们憧憬着这样一个未来：随着相关法规的完善与市场的健全，竞争者的不断加入，现有的工作室能够向规模化、公司化、高技术、多渠道、规范化的经营模式过渡。
正如一些商业研究者所言，在未来的商业世界里，虚拟物品交易必将成为其中一个重要组成部分，眼下的网游代练业也许就是这种虚拟物品交易的雏形，他们现在面临的一切也许都将在未来一一呈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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