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郑梦久的案例仅仅是一个开始……
文·本刊记者 杨柳
韩国京畿道仪旺市汉城拘留所,一间3.75平方米的单人牢房,身穿4011号囚服的现代汽车集团董事长郑梦久安静地坐着,一语不发。
2006年4月27日,因为“担心证据被毁灭”,在对涉嫌政治贿赂的郑梦久进行了数小时的聆讯之后,汉城中央地方法院签署了对他的逮捕令,当晚,检察机关将郑梦久关进了汉城拘留所——一个因关押过大宇集团创始人金宇中、SK集团董事长崔泰源等诸多商界名流而蜚声海外的拘留所。
虽然郑梦久在韩国富豪榜上排名第二,但对于改善牢狱生活的质量,他的巨额财富似乎派不上什么用场——根据拘留所的规定,囚犯身上的现金不能超过100万韩元,每天的开销不能超过2万韩元。68岁的郑梦久似乎很快就适应了这样的生活。他每天早上6点20起床,晚上8点20睡觉,大多数时间,他都在读书看报,偶尔,他也会看看电视新闻,他的胃口很好,比方说,米饭加豆豉鲮鱼和天麸罗汤,他几乎从不浪费。
有时候,造访者的到来会打破这种表面的平静。这些造访者包括:郑梦久的独子郑义宣,除他之外的其他家人,郑梦久谁都不准来拘留所探望自己;现代汽车的高管们,郑梦久可以与他们会面,讨论公司重大的经营决策;以及不那么受欢迎的检察人员,在20天左右的补充审讯之后,他们将会对郑梦久提起诉讼。
丑闻绊倒现代
到2010年成为全球五大汽车公司之一,这是郑梦久对现代这家韩国排名第一、全球排名第七的汽车公司的期望。然而,就在现代汽车忙着征服全世界的时候,丑闻暴露了。
2006年3月24日,韩国检察机关逮捕了“金融中间人”金在录,此人凭借自己蜘蛛网般细密的人际关系网,游走于韩国政商两界。在对金在录的调查中,检察人员发现,他曾经从现代汽车集团的子公司Glovis提走了“数十亿韩元”,用于游说当时的政府官员以批准现代与起亚的合并。
很快,3月26日上午,检察人员兵分两路,突袭了现代汽车集团的总部大楼和子公司Glovis的办公室,在Glovis的秘密金库,检察人员不仅发现了现金和可转让存单,而且发现了详细记录秘密资金用途的“账本”。当天的搜查行动中,检察人员查封了近100箱数据资料,逮捕了Glovis公司的首席执行官及财务总监。此后的一个多月,检察机关的调查抽茧剥丝、层层深入。
目前的调查结果显示,从2001年开始,在郑梦久的指挥下,现代汽车集团通过集团总部及旗下5家子公司筹措了大约1300亿韩元的秘密资金,给现代汽车集团及其子公司造成3900亿韩元的经济损失。秘密资金的流向现在还不明朗,但据传闻,仅在2002年的总统选举期间,现代集团就动用了其中的200亿韩元。
此外,检察机关还发现,现代汽车集团涉嫌筹集巨额资金到国外“洗钱”,金额高达数百亿韩元,这些钱的用途是购买公司股份,以便帮助郑梦久的独子、起亚汽车总经理郑义宣继承现代汽车集团经营权。
三星大佬的翻版
此时的郑梦久总让人联想起韩国另一个大佬——三星集团董事长李健熙。
从去年起,三星就深陷政治献金、集团资产非法转移至创始人家族以及非法操纵产品价格等多重丑闻,李健熙适时地逃到了美国,直到今年2月,人们才在韩国见到了坐在轮椅上的他,李健熙回国后的第三天,三星就对外宣布集团将向社会捐赠8000亿韩元。
郑梦久的经历简直就是李健熙的翻版。4月初,检察机关快要发传票的时候,郑梦久也去了美国,不过他只呆了一个星期就回来了,据说是听取了一个亲信的建议,回国后,郑梦久立即宣布他将向慈善组织捐赠1兆韩元。
相似的罪名、相似的姿态,得到的结果却大相径庭——一个锒铛入狱,一个相安无事。
即使不跟李健熙比,其他许多名字也会让郑梦久觉得大受刺激。比方说,斗山集团的朴氏兄弟,他们差不多挪用了几百亿韩元的集团资产,却没有为此蹲过一天班房;又比方说,大宇集团的创始人金宇中,这个犯下了财务欺诈、诈骗贷款、资金外转等诸多罪行的老头儿至今还没受到任何实质性的惩罚。去年6月,当韩国这位半神半人级的人物结束流亡生活回到韩国的时候,人们着实兴奋了好一阵子。要知道,当金宇中挥霍1140亿韩元的公款在国外买房、买艺术品的时候,大宇成千上万的员工和投资者,失业的失业,破产的破产,300亿美元的公众基金至少有1/3用于清理大宇破产之后的烂摊子。
对于检察机关的调查,人们原本满怀期待,可是一年过去了,调查没能(或者说不能)取得任何突破性的进展,这加重了人们的猜测——金宇中回国前承诺对政商勾结的主要内容保密,作为交换条件,他将在象征性的惩罚之后得到赦免。非但如此,这只“正在死去的狐狸”还有机会卷土重来,大宇工程建设的债券人计划出售公司,参与竞价的公司当中,有5家都与金宇中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
郑梦久被捕的积极意义
一直以来,韩国的司法体系都是偏向权贵的,高官和富豪通常能够得到宽大处理,理由是他们可以为国家继续开展他们“重要的工作”。2003年,SK集团董事长、前总统卢泰愚的女婿崔泰源因为财务诈骗、操纵股票等罪名被判3年监禁,这在当年被韩国的改革倡议者们视为“有史以来最大的胜利”。然而,崔泰源只在监狱里呆了3个月就出来了,并继续担任SK集团的董事长,2005年6月,汉城上诉法庭给了他一张宽容的保释卡,虽然维持了原判,但法院决定,只要崔泰源不再惹事生非,他将不必在监狱服刑。
此事给《韩国时报》的一位专栏作家带来了无尽烦恼,因为不断有犯人给他写信,询问崔泰源那样的好运怎样才能降临到他们头上,而这位作家深知,在韩国,有钱没罪、没钱有罪,审判的不同往往取决于你是谁而非你做了些什么。
但是这一次,情况似乎稍有变化。虽然郑梦久一掷千金赤裸裸地表白心迹;虽然惊闻董事长被捕现代汽车集团的男性员工都流下了眼泪;虽然业内人士一再提醒郑梦久被捕事件可能对韩国整个汽车工业造成的影响,但郑梦久还是没能逃脱被逮捕的命运。
每一次,当韩国财阀丑闻缠身的时候,人们都不会忘了声讨一下韩国的财阀模式,财阀的积弊固然可怕,但比它更可怕的是——财阀的大佬们对司法制度连起码的敬畏之心都没有。
也许,郑梦久的案例会是一个开始。而现代,劫后重生的现代,或许能得到更多的信任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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