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陈晓蕾
2014年我采访香港多家医院、老人院、社会服务机构,大量专家、学者、家属、长者……并不断阅读关于晚年、医疗、死亡的书籍,计划明年出版下一本调查报道《怕老》:香港人倒下,谁来照顾,钱从哪儿来,怎样才能得好死?
这一年我大约看了200本书,主题都是同一个,名气最大的一本,也许就是美国总统奥巴马11月底圣诞购物公开买的《Being Mortal : Medicine and What Matters in the End》。
内地传媒把这书名译作《作为凡人:药物与临终要事》,但mortal的意思可以更直接——“终有一死”。
这本书的作者Atul Gawande是印度裔美籍医生、《纽约时报》畅销书作家,曾经出任前总统克林顿的卫生政策顾问。此书出版后已经大受好评,被不少美国媒体选为2014最佳非小说类书籍。
任何人终有一死,然而怎么死是与发展程度挂钩的──贫穷地区人命如草,死在家里无人理;有钱的连忙送医院,终于达到一个地步,死亡被医疗所延迟,大小管子插在身,仿佛可以无尽延命,自然死亡竟然遥不可及。
如何才是“好死”,是国际间愈来愈炽热的议题。
2012年,日本医生中村仁一的《大往生:最先进的医疗技术无法带给你最幸福的生命终点》不但是当年全日本最高销量的图书,英译本亦在西方热卖,可能是第一本探讨死亡的国际畅销书。2013年美国记者Katy Butler因为父亲长期住在医院无法如愿自然死去,追踪报道美国的医疗问题,写下《伪善的医疗》(Knocking on Heaven’s Door)。而当畅销书作者Atul Gawande也动笔,可以预期这是未来的政策大事。
如何死亡,关系国家开支。
根据Gawande的书:美国25%医疗开支,用在5%临终病人最后一年的生命里头。
致命癌症的治疗开支是U形的。2011年医疗乳腺癌的开支是:患病第一年的医疗费是28000美元,然后每年平均2000美元,最后一年的开支竟高达 94000美元。
愈是没法医治,病人、家属甚至医生却会尝试更多医治方案。
在经济上,这做法无法持续,尤其当人口老化,医疗开支如火箭上升。而在人道上,这些效用有限的治疗是否也可以减少?形形色色的医疗仪器和治疗是争取生命,还是延长痛苦?
宁养治疗(palliative care)再一次被关注。
早在1960年代英国已经发展宁养治疗。医护人员发现病人到了晚期,需要身、心、灵以及社会的关照,而不只是治疗。美国也提倡在发现癌症初期肿瘤科医生和宁养治疗科医生合作,随着病情发展,为病人提供适合的照顾。
然而在现实中,很少有美国病人会选择宁养治疗,因为那似乎就等于放弃。
真的吗?Gawande反问道。他从不同病人身上看到了宁养治疗的效果,尤其是宁养护士的上门服务,病人可以待在家里,但得到专业的协助减少痛苦,不但费用减少,研究指出,接受宁养治疗的病人,比接受激进治疗的寿命更长。
Gawande的父亲也是医生,试了很多不同的治疗方案,最后也是接受上门的宁养治疗过世。《Being Mortal》有理有情,Gawande一边反省现代医疗面对死亡的局限,一边记录父亲的最后一程。
我对这个题目很关心。
2013年我出版了21万字的调查报道《死在香港 见棺材》《死在香港 流眼泪》,从死亡看香港,意外地落后,殡葬业不专业,家人无从处理哀伤。
一些读者对我写这题材感到意外,我这几年出版的书籍例如《剩食》《有米》《香港正菜》等都与环境有关。可是当下世界又热又老,气候变化加上人口老化,人类处境更为严峻。
香港人平均寿命比日本人更高,全球第一,2030年每4人中就将有一位是长者。如何有尊严地老去,最后平安地死去,是重要的议题。
2014年我采访香港多家医院、老人院、社会服务机构,大量专家、学者、家属、长者……并不断阅读关于晚年、医疗、死亡的书籍,计划明年出版下一本调查报道《怕老》:香港人倒下,谁来照顾,钱从哪儿来,怎样才能得好死?
人不但要活得好,也要死得好,这才是一生。
这一年,最让我感动的电影,是日本导演河濑直美的《Still The Water》,不禁连看了两次。
琉球的风景非常漂亮,电影主角是一对少男少女,女孩的妈妈快要死了,面对生命一点点地逝去,女孩希望可以和男孩做爱,抓紧生命;可是男孩的单亲妈妈交了男朋友,他不懂处理,更怕亲密关系。大海,是生命,是死亡,是成长,是性,最后男孩终于和女孩跳进大海。
女孩妈妈过世的那一幕极美:待在家里,家人和朋友围在身边唱歌,妈妈躺着,伸高双手在阳光下起舞。女孩把记忆收在心里,回忆永远都在,肉体的温暖没了,心头仍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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