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有成年人跟你讲这些。一般型的熟人只会求淘宝链接，或是夸你的宠物猫美。只有老友，在自己做得不怎么样的情况下，会叫你反省三思。

　　文｜富大人

　　王知游—这个名字有她双亲的深意，大概还在羊水里泡着的她就被寄托将来要在知识的海洋里畅游。这种对知识格外有好感的家庭很难培育性格健全的人。这一点请不要与我争辩。我们这个世界上健全的人的数目真的比你想象的要少。每个人看起来都挺残垣破瓦的。

　　所谓健全，其实也不是多么苛刻的要求，只是看起来无害无辜，心神安宁，不易发怒，为人和气，对人对事挺抱有希望。

　　但要做到这一点，也是很难。王知游知道自己离这个标准蛮远，有时候看到好的人间范本，也会想着改善一下自我，但转眼就会遇到更广阔的其他样本，在那些她看不上的人群里，她又失去了改进的动力。光嫌弃别人就要耗费不少时间和精力呢。

　　所以，年复一年，她就这样一副眉头紧锁的样子，脾气始终不见好转，对人始终只能短期和蔼。一有违逆心意的事情发生，脸上就会呈现相应神情。

　　不过，她自己觉得掩藏得还行。有时候，她还觉得自己算克制的人了。

　　比如去年，她就敏锐地察觉到好朋友孟小泽的情绪的不稳定。她们一起去超市买东西，顺便买点菜，准备一起吃个午饭。孟小泽结婚后，她们很少聚会，在这种秋高气爽的季节里，买点新鲜食材，老友相聚，理论上应该很安逸祥和。但实际却并不是这么回事。

　　孟小泽同学在询问一个摊贩所售玉米是甜还是糯得到答复是糯之后，走开了，但嘴里冒了一句脏话。这让王知游有点印象深刻，因为玉米无论甜还是糯，都不至于被问候老母。

　　王知游将这归结于婚姻让人加剧庸俗。因为在此之前，她们虽然不是文质彬彬的女生，但也不是有这么多无名火的女生。小泽的火气太大了，已经蔓延到了不必要的领域。

　　“是不是要注意一下了？”几天后，她跟孟小泽讲起了此事。电话那头一阵沉默，很少有成年人跟你讲这些。一般型的熟人只会求淘宝链接，或是夸你的宠物猫美。只有老友，在自己做得不怎么样的情况下，会叫你反省三思。所以孟小泽也感到了一丝忧虑。她认真地反省了几天。具体反省的日子有几天，这个也不得而知，据她自己说，已经比之前收敛了很多。“在有意识地控制自己。”

　　然后她们就没有就此事展开过交流了。直到王知游开始重蹈老友覆辙。这一年来，如果她不有所保留的话，应该生气了44次了吧。按每周发一顿火计算，这个数字应该不算浮夸。

　　她的火气有的来自他人—这简直是必须的，他们做的事情说的话通常不能达到她的标准，有时候一言不合，心里就开始难受，就开始想要讥讽对方智商，如果他们还强词夺理，火苗就更加蹿起，燃烧得更充分起来；有的来自自身，为什么效率这么低，为什么要这么辛劳，为什么没有时间喘息，为什么日子过得这么粗糙和狼藉，什么时候是尽头？有的则是不请自来，接到几个垃圾电话，或者叫的外卖还没有来，又或者天气看着雾蒙蒙的……这些都可以激怒一个人。

　　于是，又轮到她给孟小泽打起电话。两个暴躁的人交换起心灵史来。孟小泽说你真的也要注意一下了。她对着一段针对躁狂症和抑郁症的说明文字在电话里念了起来，这些句子大概含有以下内容：

　　1. 感到失控。

　　2. 非常易怒。

　　3. 感到焦虑，烦躁。

　　4. 觉得很多事情都无法完成。

　　5. 感觉不到快乐。

　　“快说我们都完蛋了，别让我一个人说完蛋了。”王知游的声音变得哀婉又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