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视频网站和音乐行业在烧钱，于是它们站在一起，探索出一种看似可能的新商业模式。

　　文｜CBN记者 方婷

　　严格说来，刘惠不算汪峰的铁杆歌迷。他只通过《中国好声音》关注汪峰的近况，多半通过手机免费下载他传唱最广的那些歌曲。看到汪峰8月2日要在鸟巢举办演唱会的消息时，他也没有动过买票去现场的心。不过，看到乐视网在微博上刷屏宣传汪峰演唱会的在线直播，他还是抱着一丝好奇心，点进那个付款链接。

　　“穷人去不起鸟巢，但是花得起30元钱看直播，坐等。”8月1日早上8时，这位身在江苏的大二学生在微博上写道。

　　与此同时，乐视网音乐总监尹亮正怀着忐忑的心情，一遍遍刷新购票后台，刘惠完成购票时，后台显示这场在线直播演唱会的累计购票人数已经超过1万。这个数字令尹亮激动不已，随后事情的发展则大大超过预期。

　　8月2日演唱会结束前，购票人数变为4.8万。之后48小时内，又有2.7万人选择付费收看这场演唱会的回放。通过这场直播，乐视总共收到200万元—比起现场的2500万元票房，这笔收入只能算是零头。但是，对尹亮来说，“哪怕是1元钱，所代表的意义也完全不同。”

　　两年前，视频网站就开始尝试将在线演唱会商业化。在线直播演唱会并不算新鲜事。现场导播录影是演唱会延续多年的惯例，就技术而言，直播不存在特别高的门槛。从2012年起，乐视策划推出6季共计30多期名为“Live生活”的小型演唱会直播，主打的多为陈珊妮、梁翘柏等相对小众的艺人。腾讯视频、土豆网也会不定期做一些音乐节现场直播。

　　哪怕是为在线直播付费，在音乐界也不算是首创。2012年2月日本弹幕视频网站Niconico直播过虚拟偶像初音未来的演唱会，去年年底，淘宝网[微博]和虾米音乐也以众筹的方式，为音乐人李泉举办演唱会。

　　汪峰这场演唱会的标志性意义在于，在长达两年的时间里，在线直播演唱会只是小众试验，现在，各大视频网站已经开始把它纳入到长远发展的商业计划中。

　　紧随乐视之后，腾讯视频、芒果TV也推出自己的演唱会项目。最近一场在线演唱会的主角是崔健，这位极少在公众面前露面的摇滚歌手在舞台上要求观众跟他一起躁起来时，只有3000名观众有幸在北京工人体育馆的座位上跟着他一起呐喊，另外60万人则是通过打着腾讯Logo的直播页面，热烈地讨论他的乐队，他正在唱的每一首歌。

　　时间回到两年前，尹亮和腾讯视频音乐频道负责人冯涛都很难想象汪峰、崔健这样量级的歌手会答应将演唱会放到视频网站上直播。与歌手合作的演出商更是最强烈的反对者，理由很充分：直播很有可能会影响到线下的售票。在唱片业不景气，对音乐版权的保护几乎没有建立起来的情况下，现场演出是歌手收入的最主要来源，没有人想失去最后一块阵地。

　　但是，也没有人能够直接绕开视频网站。

　　歌手跟视频网站的合作往往是从宣传开始，目的是争取版面位置，让人们注意到他们的新专辑或演唱会信息。随着视频网站逐渐成为娱乐的主要渠道—在年轻人，也就是音乐的主要受众里，它的地位甚至显而易见地盖过了电视，视频网站对歌手的吸引力越来越大，合作的可能性也变得越来越多。

　　乐视与汪峰的合作起点也是宣传汪峰2014年全国巡回演唱会的需求。在几轮互相观察之后，尹亮建议汪峰干脆将压轴的鸟巢场做成付费直播。这是乐视的第一场付费在线演唱会，汪峰看上去是最好的人选。衡量标准除了歌手知名度以外，还有演唱会的现场效果。巡回演唱会的设计师Leroy Bennett是加码的关键人物，他曾经为Lady Gaga和碧昂斯做过演唱会，这次他负责把美国的舞美效果尽可能地搬到汪峰的演唱会上。

　　还有一个同样重要的原因是时间点。在做过三十几场免费的演唱会直播之后，乐视确认自己的技术和经验都已经成熟，是时候把在线演唱会这个项目抛到市场上检验一番。

　　直播的定价参考了视频网站通用的月度会员价格，30元被认为是一个可以接受的付费门槛。乐视派出团队负责现场声音画面的摄制和传输，为了视频的稳定性，尹亮甚至还租借卫星来传输信号。最终所得的200万线上收入，由汪峰和乐视共同分割。

　　对于歌手来说，对新技术的尝试和传播或许比线上收入更有价值。凭借付费直播这个突破口，汪峰的鸟巢演唱会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而拥有一定数量歌手的音乐公司，比如天娱，参加在线演唱会的野心要比歌手大得多。

　　“互联网能为我们这些内容公司提供最核心的数据，可以借此分析艺人的市场。”天娱音乐总裁沈永革说。天娱拥有李宇春、华晨宇等出身电视选秀的偶像歌手，在演唱会市场中有巨大的票房号召力。8月6日，天娱联合芒果TV、QQ音乐对华晨宇演唱会进行直播，12万人选择付费观看，是线下观众的10倍之多，带来的线上收入达400万元，与当天的线下票房持平。

　　沈永革看中的是线上12万ID的具体信息，包括地域、性别，甚至是他们在播哪首歌的时候讨论得最热烈。“比如在那些我们没有开过演唱会的地方，有多少人付费，除了演唱会，有多少人在QQ音乐上面听他的歌？这样我们可以估算出还可以去哪些地方开演唱会，要开多大的场。”

　　如果将直播门槛降为免费，就会有更多人加入，让这些数据更加详尽。但对音乐公司而言，为演唱会音乐付费是最后的底线。天娱对华晨宇演唱会的直播和回放只授权7到10天的时限，以防免费观看影响之后的演唱会票房。毕竟过了演唱会的热度之后，没有人愿意为此付费。

　　这似乎是视频网站和音乐公司之间最主要的矛盾。音乐公司需要维护版权，对演唱会的上线时间和票价做出规定，视频网站则希望内容尽可能不要下线，收费门槛尽量低，以保证任何可能的流量。

　　在这方面，腾讯的做法要更加激进一些。

　　汪峰、华晨宇演唱会是先有演唱会策划，视频网站后期以合作者的身份加入，腾讯视频则更希望从策划角度就切入，当在线演唱会的主导方。以8月底张惠妹的台中演唱会为例，这场线下观众只有6000名，线上观众有110万名的特殊演唱会，就是以腾讯为主体策划的。

　　张惠妹原本只想推自己的新专辑，并无在今年开演唱会的打算，这是一场计划外的演出。

　　免费原则被贯彻到底。现场歌迷无需购票，只需要购买一张新专辑就有机会入场。他们更多的是充当一个烘托气氛的角色，腾讯最终想抵达的，是那些分布在各个省份，一边免费收看，一边尖锐地抨击画面卡顿的线上用户。

　　关于免费还是收费，腾讯内部有过一场博弈。“最终我们认为免费更有利于我们在整个音乐领域的发展，能帮助我们占据行业的制高点。因为收费毕竟是门槛比较高的，网友参与度也就不高。”冯涛说。

　　免费的另外一层原因在于，腾讯视频相信自己已经找到覆盖成本的方式。它像是打理《中国好声音》一样，把成系列的演唱会视为一个整体的节目，并且为它找到了一个整体的冠名商。2015年，腾讯规划了20场以上一线歌手的直播演唱会。让观众掏钱也许很难，但是广告商很乐意为接受新模式的观众群付费，在它们看来，这部分人群将是新产品的拥护者。另外，免费带来的流量也十分可观，有诸多歌手助阵，成本不菲的台湾金曲奖点击量也只有2000万左右，张惠妹演唱会的数字却是2800万，超出前者1/3。

　　无论付费直播，还是以广告换取免费，在线演唱会都将是个大趋势。尹亮更乐意把这次变革比做电视转播之于英超赛事的意义。1990年代，英超与英国天空电视台签署转播协议，不仅为英超带来更多观众，巨额的转播费用也让球赛的水平得以不断提高。

　　人们也乐意像看球赛一样去看一场直播演唱会，视频网站与大屏的关联拓宽了这种可能。不仅乐视网能够将演唱会的内容实时推送到它们生产的乐视TV上，芒果TV也通过芒果盒子、湖南IPTV一起播放华晨宇演唱会，这意味着观众可以通过电视大屏来看演唱会，娱乐性更强。据这两家公司事后的回访调查，在线演唱会每个购买ID背后都有两三个观众一起观看。

　　可以想象，当演唱会看在兴头上，视频却出现卡顿，一起看演唱会的同好必定会齐声抱怨。这种场面在目前的几场演唱会中都曾经出现过，毕竟刚刚开始商业化的直播演唱会，需要解决的问题还有很多。

　　幸好可能性总是伴随着问题一并出现。对演唱会而言，愿意花大价钱到场内感受气氛和愿意花30元钱在电视前看的两拨人始终都存在。前者人数相对固定，后者因为门槛较低，正在不断壮大。

　　一路从音乐磁带、CD、MP3、视频时代走过的沈永革，他的憧憬大概能够代表音乐行业对这场变革的乐观态度，“场内的座位有数，场外的座位没有上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