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硅谷｜徐涛

　　黑色星期五临近。我晃荡着经过Patagonia门店时，留心看了一下门口小黑板，心想如果它发出“血拼邀约”，那星期五我一定会晃荡着过来买点什么。

　　其实我没什么户外运动爱好，对户外品牌也知之甚少。Patagonia会引起我注意完全是因为我时不时从它家门口经过。

　　这家店在旧金山渔人码头附近。虽说它选址在了个吵吵嚷嚷的旅游区，但门店实际上在游人鲜至的位置—这家不大的店背对大海，在高高陡坡之上，邻居们都是寻常人家。它其实更像是一个火车站，有着高高的屋顶和巨大的梁柱，外墙刷成红色。门口东侧一个从来都不走的老钟强化了它在我心中火车站的形象。

　　无论我如何不懂户外运动，店里却也总有一些让我忍不住多看几眼的灯芯绒格子衬衣或防风外套，它们看起来细节考究，有着讨人喜欢的配色，给人懒洋洋冬日阳光的感觉。

　　在那天路过这家店之前，我已被商家们强大的“黑色星期五”魔法弄得多少有点心神不定。看见人多就头晕，我的这个特质让我知趣地确认我一定不会在那一天扎入血拼大军；但各种让人血脉贲张只想花钱的宣传也着实不断暗示，如果不逛街，那岂不是太亏待自己？

　　所以也许稍许逛一下Patagonia这样清静的商店是为上选。当我做出这个决定时，我都还没记住这个品牌怎么拼写。

　　但这家店辜负了我。小黑板上没有打折信息，却写着“在黑色星期五那天下午4点到6点来和我们一起庆祝你所穿过的旧衣服”。

　　我一时间以为这是个“以旧换新”的广告，然后长久站立琢磨这些字句背后的含义：所以在那天，这里会有一堆人且把旧衣换新衣，然后只见新衣笑，不见旧衣哭吗？

　　一个店员站在门口，对我说，嘿，有兴趣吗？黑色星期五那天把你最珍惜的旧衣服拿来参加我们的派对吧，我们还会有店员教你如何修补你的旧衣服，让它陪伴你更久。

　　我一脸茫然，这个调调和“黑色星期五”一点都不搭。所以这家店是要人们少买他们要卖的衣服吗？

　　那个店员接着解释，说的基本就是他们的创始人觉得人们不应该那么频繁丢弃自己的衣服；很多衣服很好，很有故事，为什么只是丢了个扣子就丢一边了。这不是好的消费习惯，也不环保。所以他们也反对“黑色星期五”。

　　“我们还专门做了一段宣传片，告诉消费者应该珍惜自己已经拥有的。”那个店员说。

　　回家我真去官网上看了那段叫做“Wore Wear”的视频。里面是一些户外运动爱好者讲述他们旧衣服的故事，有的节俭地缝缝补补，或将一件衣服穿多年。

　　这引起了我微妙的情绪。“节俭”或“自己缝缝补补”，实在不是那种能让人引以为豪的行为。我想起刚上小学时我奶奶还帮我做过千层底的布鞋，虽然穿着舒服，但我更喜欢从商店里买来的皮鞋。我还想起我的一个朋友几年前曾鄙夷地说起她婆婆会穿缝缝补补过的衣服，但她的婚房正是她的公公婆婆这样节俭省下的钱买的。

　　我当然意识到这段视频是巧妙地宣传Patagonia的服装做为户外运动服装多么经久耐用，但我仍然会在这些人拿出旧衣服坦然讲出一段故事时被感动。这些个人故事，以及叙事者谈论“破旧”、“节俭”时的坦然神情，和消费主义下的广告片太不一样，以至于当一个国内朋友想要趁“黑色星期五”买户外服时，我大力推荐了完全没有折扣的Patagonia。

　　是的，这家“反黑色星期五”和“反消费主义”的品牌，在这个典型的消费主义狂欢日里，赢得了我这样一枚粉丝。

　　徐涛是本刊驻硅谷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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