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不知道的耐克
创新,就是对一千条创新说“不”。我们知道,但缘何学不到
文 环球企业家记者 岳淼
苹果前CEO史蒂夫·乔布斯(Steve Jobs)的离世令耐克全球CEO马克·帕克(Mark G. Parker)感到悲伤。“对我而言,他是重要的灵感源泉。我很想念他。我们经常谈论产品设计,互相有什么进展,两个行业有哪些革命性变化等等。”马克·帕克对《环球企业家》说。
帕克永远也忘不了在2006年,他刚刚执掌耐克时曾向乔布斯寻求的建议—“摆脱糟糕的产品”以及“创新,就是对一千条创新说‘不’。你必须精挑细选,要拒绝数以百计的其他好创意。”帕克认为所言极是。那时耐克刚与飞利浦推出PSA系列运动MP3,那是一款失败的产品,需要腰带和臂挂才能随身携带。
帕克随即宣布与苹果合作,其结晶即是日后声名大噪的Nike+iPod系列产品,它允许用户将传感器连接至iPod Nano、iPod Touch或iPhone,跟踪用户的运动数据。为此,耐克下了巨大的赌注—18个月内耗资16亿美元。“Nike+如同一粒种子。它使得我们认识到数字化在产品、客户体验、电子商务,与消费者联系及互动等方面的潜力。”帕克说。
你或许想知道帕克令耐克脱胎换骨的灵感何来?答案是甲壳虫。“我喜欢研究甲壳虫的结构和颜色,这是我的灵感之源。”帕克说。在耐克总部—美国俄勒冈州比佛顿约翰·麦肯罗(John McEnroe)大楼的那间具有美国现代风格的办公室里,帕克在墙上装饰了千奇百怪的昆虫艺术品—不使用任何颜料但仍能获得纷繁复杂的花纹和拼凑图案。这些由昆虫艺术家克里斯多弗·马利(Christopher Marley)制作的代表性作品,都是帕克在意大利米兰游历后的收获品。作为马利的拥趸,帕克的茶几上方最惹人注目的一本书正是《克里斯托弗·马利的昆虫艺术品》。旁边则是服装设计师、著名的精品百货店品牌波道夫·古德曼(Bergdorf Goodman) 时装总监斯科特·斯库曼 (Scott Schuman) 所著《平民街拍》(The Sartorialist),以及耐克情报人员收集的街拍图片,和一本阿波罗登月工程的宇航员指南。反映出主人纷杂的爱 好。
“我还有一些更酷的收藏,总数超过7000个,多数都在博物馆里。这里的装饰每两个月都要更换一次。”帕克说。作为一个有收藏癖的人,这并不奇怪。毕竟,他是一个以玩酷为职业的人—1979年,他加盟耐克担任鞋品设计师,一干就是30年,其中一项可见式气垫(Visible Air)技术就是他发明的。凭此,耐克得以在1980年代中期的低潮阶段扭转乾坤。
环球企业家记者独家探访耐克总部是在10月末的一天,我们很想知道耐克历史上也遭遇数次挫折,但为何仍能重焕魔力。在中国市场,直到2007年,这家全球最大的体育用品制造商才用26年实现了10亿美元的销售额;而在刚刚过去的一个财年,中国已成为耐克全球第二大市场,营收超过20.6亿美元—这次翻番仅用了4年。胃口还不仅限于此,他的下一个目标是到2015年再翻一番,这比彪马2010年全球营收还要多。
这是一份足以令耐克中国学徒们艳羡的成绩单(在耐克,每个人都拿与体育有关的东西打比方)。在经历数年惊人扩张之后,耐克的跟随者们几乎无一例外滑向泥淖—李宁(2331.HK)、中国动向(3818.HK)今年上半年的净利润分别同比下滑50%和71%,受利润缩水、销量放缓、产品积压等拖累,李宁股价重挫超过60%;而2008年以来的高库存隐患现在也在折磨着安踏(2020.HK)、匹克(1968.HK)、特步(1368.HK)和361度(1361.HK)等。
缘何如此?这恐怕是得益于帕克设计师与运动员的混搭身份,一种在运动与时尚之间掌握微妙平衡的特殊能力。这无法速成或模仿—比较之下,中国军团的领导者们更像是纯粹的投机商人。
候补选手
没人能预料到今天的盛况。2006年,帕克的前任比尔·佩雷斯(Bill Perez)刚挂靴而去,身为救火队员的他还胆战心惊,不知能将耐克带向何处。“我当时既忐忑不安,又倍感自豪,还有些兴奋,真是五味杂陈。”帕克回忆说。当时,他面对的可真是个棘手的活—已逝的耐克公司创始人比尔·鲍曼(Bill Bowerman)是这家公司的上帝,活着的耐克董事长菲尔·奈特(Phil Knight)则像是传达上帝旨意的神父,员工们早已习惯后者的耳提面命、不置可否的回答以及模棱两可的手势。时任猎头公司Directors'Network总裁的斯蒂芬妮·约瑟夫(Stephanie Joseph)对此评价说:“……跳入到这家公司就像是求死愿望一样。”
帕克一开始却并未跑赢CEO竞选之战,至少在耐克董事长菲尔·奈特眼中是这样。早在2000年,他就曾与查理·丹森(Charlie Denson)一起担任耐克品牌的联合CEO,通过强化供给链系统以及品牌并购,公司业绩实现两位数增长。
命运之神并未眷顾他。2003年,如日中天的迈克尔·乔丹(Michael Jordan)即将退役,耐克的创新能力似乎亦行将枯竭,每双售价高达200美元的乔丹系列也逐渐受到冷落,耐克只能以提高产量应对,最终只是向市场输送更多的库存。
早在2001年,奈特就曾想通过猎头找一个执行副总裁或是首席运营官,若此人胜任或可担任CEO。他让猎头公司海德思哲(Heidrick & Struggles)的老董事长格利·罗切(Gerry Roche)为其寻觅人才。罗切到处寻找候选人—一位能持续保持这个业内巨擘运转精良的人。奈特想要一个青年版的自己:保持耐克的酷;有激情,适应耐克的文化而非改变它;敬重创始者的价值观,不靠简单数字治理公司;具有管理多个品牌的能力。
奈特对人选慎之又慎。有一位候选人原本计划提交给他,但罗切随口问了个问题:“在周六不上班的时候都进行哪些运动?高尔夫球、网球,还是其他?”后者称热爱的运动是桥牌以及考察店铺。就这样,此人未通过面试。罗切未忘记最重要的一点:了解竞技体育,而且要有专业水准。
2004年,猎头委员会确定了最终人选,来自庄臣公司(S.C. Johnson)的威廉·佩雷斯(William Perez)。他从前是马拉松运动员,但更重要的是庄臣的内生性文化与耐克类似,佩雷斯自 1970 年加盟庄臣以来从没有离开过。他也懂得管理多品牌。不过,事实证明,奈特看走了眼。佩雷斯只干了18个月。接替者正是之前的落选者—CEO候选人之一的帕克。当我们问及为什么奈特选择了他?他的回答是:“强烈的责任感以及自我反省力。”
奈特以行动给予帕克支持,他搬出了在约翰·麦肯罗(John McEnroe)大楼的办公室,新家则安在遥远的另一边的米亚·哈姆(Mia Hamm)大楼内。帕克透露这一象征性的搬迁是奈特的决定。“我已和他共事了很多很多年,在我们的关系中,我一直很欣赏的一点是,他总是给我以难以置信的自由。”
奈特的管理方式是充分的放权,在看完分析数据、演示文档以及视频文件之后,奈特通常就消失了。而当下,他与奈特的见面仅限于董事会会议。帕克认为奈特的高明之处即在于此。“他不专横,从不会命令别人做这、做那或是别的什么事。因此我可以自由发挥。”帕克 说。
他回忆起陪同奈特去参观沃尔玛公司(Wal-Mart)的情形。在沃尔玛著名的周六晨会—关于业绩、最佳实践和落实问责的会议上,当他看到沃尔玛的首席执行官李斯阁(Lee Scott)对公司运营细节均事必躬亲时,帕克倍感惊讶。
“这和你不同啊。”帕克说。
“一点没错。”奈特答。
事实证明,帕克完全驾驭了耐克。首先,他根据具体不同的运动项目重组了公司的业务部门,对耐克的运作方式进行了全面改革,将该品牌从以前以子品牌和产品为基础的结构模式,改为7个“顾客导向型”产品类别,例如跑步、篮球和女子训练等。他说:“如此一来,才能确保公司在每个细分市场的专业性,机构就不再庞大臃肿,公司发展也不会漫无目的。”他重新分配了业务区域,将中国与日本作为新的发展重点,精简了汇报流程,减少了地区中级管理层,主持了公司历史上少有的一轮裁员。耐克公司收入增长强劲,2012财年第一季度财报显示营收60.8亿美元,同比增长18%;净利为6.45亿美元,同比增长15%。
价值观
帕克深知,要让天才的设计师与商业机器完美结合,才能创造真正的市场价值。他将之定义为“平衡左右脑的能力”。什么是赢的关键?“关键是输出价值观。要蔑视正统,认真投入甚至痴迷,要喜欢不合常理,出人意料。”帕克说。为此,他乐于拜会运动员、艺术家、画家和小商店店主。在他看来,这些都是对大众文化能产生重要影响的人。他的艺术家朋友包括涂鸦艺术家斯泰石(Stash)和富图拉(Mcgurr Leonard Hilton);艺术家及玩具设计师卡伍斯(Kaws);说唱乐手坎耶·维斯特(Kanye West)。在帕克看来,这些人的共性在于“一种反传统的美”,这亦是耐克的品牌精髓。
不过对于拜访者来说,要想知道谁是耐克精髓的开创者,不妨瞧瞧那条通向耐克帝国的公路的名字: 比尔·鲍曼大道,耐克开创者之一。新员工来到耐克,都会得到一本格言集,其中第11条是这么写的:记住这个人。
耐克的建筑多以运动员命名,例如走廊内纪念橄榄球后卫劳伦斯•泰勒(Lawrence Taylor)和威尔士足球明星伊恩•拉什等体育明星的青铜匾额,办公大楼也以高尔夫球手泰格·伍兹(Tiger Woods)和棒球明星诺兰·瑞恩(Nolan Ryan)等运动员命名。每一栋楼里都有退休的职业运动选手、奥运会金牌获得者、美国明星队队员或至少一度是大学校队的好手。公司内部举办的马拉松与自行车比赛最终成绩均接近世界纪录,多数人一天锻炼两次。耐克总部周边的各个工作区域均大量装饰与运动有关的海报,令人想起大学男生宿舍的墙面,金牌、奖杯、运动器材及其他各种运动行头陈列各处,只要有挂钩的地方就挂着运动服。置身于此,运动明星自然感觉如沐春风。
不过,耐克又以素面冷静对待运动明星而自豪。科比·布莱恩特 (Kobe Bryant)、勒布朗·詹姆斯(LeBron James)等NBA各路球星前往波特兰与拓荒者队比赛时都会在赛前到耐克的体育馆练习投篮,韦恩·鲁尼(Wayne Rooney)、刘翔等人亦是这里的常客。没人会为这些人的到访兴师动众,这已是这家明星公司的日常活动,运动明星可以在校园中2个宽大的健身房自由活动,在自助餐厅里吃火鸡三明治—绝对不会受到任何打扰。
事实上,在耐克的价值观中,最受尊敬的绝非超级明星。耐克总部的长廊外雕刻着这些人的青铜头像—多数人在耐克之外并不知名,这些人包括屡败屡战的选手、被人遗忘了的牙买加跳高选手、裁判、大学运动教练和轮椅马拉松长跑者,无一例外均以坚毅品格著称。
在新进员工培训上,新人会收到一张列举耐克价值观的单子:学会变通并虚心接受、保持强壮的身体和坚毅的性格、敢于向现状挑战、直面困境、禁绝自以为是、谦卑、冠军头衔不会从天而降、奋力求生。
耐克习惯将把一般人分成两大类,一类是把运动融人生活的人;另一类则是旁观者。在耐克历史博物馆,有一张内嵌在玻璃相框之中、没有文字说明的照片或可直观说明这种价值观。照片的主角是耐克第一个全职雇员杰夫·强生(Jeff Johnson),一脸稚气的他当时已获得斯坦福大学人类学学士学位,他很长时间没有工作,嗜跑如命,在他看来,运动是其生活中最重要的部分。在当时的1960年代,这种人却是典型的社会边缘人、怪胎。
另一个代表性人物是耐克第一位代言人、长跑选手史蒂文·培方坦(Steve Prefontaine),电影《永无止境》与《阿甘正传》的原型。他最著名的格言是:“我打败对手的秘密是比所有人都能忍受痛苦。”培方坦只活了24岁,亦非世界冠军,比赛所穿的正是鲍曼一手打造的铁模鞋底跑鞋—鞋底有当时罕见的橡胶圆钉,比市场上所有的竞争者鞋底的弹性更强。那是一款经典设计的跑鞋。
禁区
帕克对设计的发烧也是出了名的—2003年6月,当时科比第一次为湖人队赢得季后赛胜利并获封最有价值球员,这也是帕克与科比的第一次会面。谈话间,帕克还掏出笔记本来画草图。“归根结底,消费者是通过购买产品表达对公司的认可,作为CEO,我绝对会把创新设计看成最重要的任务。耐克的成功即源于此。”他表示,“不过,不幸的是很多企业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把设计当成营销工具。”
运动明星是耐克最核心的资产,帕克透露自己手机中存有超过100个顶级运动明星的号码,“我尽量不去过多的打扰他们”。多数时候,他只是询问对方对耐克产品以及服务的看法,以及祝贺对方。他坦言耐克与运动员的关系是“关联性”—耐克在帮助运动员了解运动潜力的同时,亦加深自我理解。而双方最理想的关系则是“见解独到、对自己要求严格,各取所需”。
连接两者的纽带则是产品设计与创新。一个绝佳范例则是乔丹本人所喜爱的Jordan 11代篮球鞋。这是一款在耐克历史首次采用漆皮设计的作品,这种面料使得球鞋不易被拉抻,轻便而华丽,拥有跑车般外壳。鞋面的尼龙材质彻底减轻了整体负重。耐克创意设计与特殊项目部总裁辛克·海特费尔德(Tinker Hatfield)利用高速摄影技术逐帧放映分析乔丹在球场上的每个动作,发现他的鞋底变形严重影响了移动速度,最终决定在鞋底加入全掌纤维碳板。这种最初在橄榄球鞋上被应用的技术,可有效防止球鞋扭曲,并快速校正鞋底,使得球鞋受力变形后得以迅速恢复,如此一来可为球员提供更快的启动速度。由此,全掌纤维碳板也成为日后顶级篮球鞋的“标配”。此外,快速系带系统也被引入其中,使得乔丹的穿脱更加自如。
对帕克来说,好的设计需兼具美感和科技感,其前提来自对运动员的专业理解。想深刻理解这一点,设计师就必须得到“创新厨房”(Innovation Kitchen)瞧瞧。在成为CEO以前,帕克为这个机构及其更早期的研发工作投入了大部分时间。为了杜绝长期保持领先而出现的闭关自守倾向,他又亲自设计了耐克的创新流程,并成立了一个名为“Explore”的前瞻性研究小组。“我担心耐克的创新变得过于与世隔绝,而且这种感觉非常强烈。”
创新厨房约由科技开发者、设计师、材料学家等120人构成,他们决定着耐克的最终产品形态。异想天开的Nike Free系列诞生于此,它着力模仿的是如何赤足奔跑。超轻型的Flywire系列也出自那里,它以一座吊桥为灵感改变了运动鞋类的制作方式。“在这里,多数时候是从一片空白开始的,任务是弄清耐克三到五年后发展方向是什么。”耐克篮球产品技术创新负责人谢恩·库哈苏(Shane Kohatsu)告诉《环球企业家》。这里是耐克的绝对核心禁区,即使耐克最资深的员工亦无缘一见。
不过,帕克则是这里的常客。“他喜欢突然拜访这里。如果不喜欢什么,他会明确地说出来。”库哈苏说。充斥其间的是他所喜欢的材料、玩具、器械、软件、游戏和激发人灵感的图像,从卡通漫画、爱尔兰建筑到斯特拉迪瓦里家族制作小提琴上的圆弧线不一而足,在材料室,你可以找到数以万计、性能各异的材料,有的直接源于航天飞机。不过最惹人注意的还是墙壁上一双双代表耐克科技感的球鞋、固定在地上的自动踏车器和称重器、散布各处的红外线成像系统、人体骨骼标本以及成堆的运动鞋,不时有浑身配有传感器的测试者穿梭在篮球、高尔夫、田径等专业测试场。
帕克喜欢在这里召开产品会议,正是因为融运动竞技的雄心、艺术和一些异想天开的科学于此,耐克才成为运动鞋与运动服装领域的王者。但对设计师来说,最大的束缚亦来源于此。“这里是设计方向的风向标,我们必须跟着这个指示走。”库哈苏说,他曾为寻找一种制鞋材料花费了两年时间。
如何在科学和艺术之间找到了最佳平衡点?重要的是跨行业的设计知识与经验。“经验越丰富越多样化,你的设计作品就越出色。当问题出现时,尽量寻求跨行业的知识去解决。融入这个世界。我想这就是我的答案。”库哈苏解释说。
对设计师来说,触发灵感最直接的方式是多旅行。女鞋设计总监马丁·洛提(Martin Lotti)就是在迈阿密南海岸度假完后,设计出Air Max Craze运动跑鞋系列—跑步者的脚后跟从跑鞋里露出,一种30年以来所有鞋类设计师均未曾涉足的领域。同样耐克的第一双瑜伽鞋AirKyoto系列也是洛提在日本旅行时获得的灵感,这也是所有运动鞋公司重新思考自由、个性与运动之间关系的开端。库哈苏在耐克已工作十年,每月均在全球旅行,他这样理解设计与旅行的关系:“消费者是最好的讲述者,挖掘不同消费者的兴趣所在往往就是卖点。”库哈苏曾于2009年在中国游历,中国青少年穿着各式各样的鞋子打球,包括跑步鞋和登山鞋,运动场多为闷热潮湿的沥青和水泥地面,鞋底磨损严重。这启发他开发一种新球鞋,兼具跑步鞋的透气性和登山鞋的强韧性。
以往篮球鞋多采用结实的皮革材质,但与跑步鞋相比舒适性欠佳,结实与舒适性往往充满着矛盾,库哈苏并未灰心。三年后,一种名为Hyperfuse的篮球技术应运而生。它由三种复合材料构成—一层提供稳定性,一层提供透气性,一层提供耐穿性,最终以热压的方式将这三种材质融合在一起,并营造出别样的鞋面开洞设计。这一系列已成为NBA球星拉简·朗多(Rajon Rondo)和拉塞尔·威斯布鲁克(Russell Westbrook)的标准装备,在中国其终端售价超过1000元。
三年间,很难量化这双鞋究竟要被修改多少次才能量产。“我只能说每一天每一个小时都在选择,从未停止过设计。”库哈苏说。通常在耐克,类似Hyperfuse的鞋子在经历数年定型之后才会在终端销售。耐克驻扎在欧洲、日本、香港等地的专业顾问帮耐克先行预测消费者诡谲多变的颜色偏好。色彩专家会评估某些领先、广泛的流行趋势,甚至会分析轿车的颜色趋势,来预测下几季流行的颜色。色彩专家则会在每一季把顾问群的预测结果与自己在运动员休息室和体育馆观察的情况,加以细分修正,以确保各个区域偏好色有所差异。
技术狂
对于专业运动员所穿的产品来说,最为棘手的任务莫过于减重。鲍曼曾说:“好鞋于必须具备三项要素,一定要轻、要舒适、要可以耐得住长距离。”早年的时候,他就曾计算过长跑选手们一英里所需跑出的步伐数—只要鞋子减少一盎司,运动员一圈的场地赛中即可少浪费五百五十磅的力量。耐克的研究表明鞋子每减轻100克,运动员的运动效率就能提高1%,这意味着一位成绩为3小时的马拉松运动员可将成绩提高3分钟。
创新厨房则是类似杀手级产品的提供者。以Nike Zoom Kobe VI 低帮篮球鞋为例,其轻到极致,每双仅重300克。耐克运动鞋品创意总监艾里克·埃瓦(Eric Avar)曾在这里仔细观看科比的比赛录像,在研究其慢动作后,他发现科比的突破重心压得很低,幅度又大,球鞋的鞋帮顶部往往会硌到脚踝上,甚至让科比不能做出理想的动作。于是埃瓦建议科比是否愿意降低鞋帮的高度。
科比对此很感兴趣。但长久以来,传统观念认为篮球鞋必须是高帮的,只有如此,才能减少脚踝受伤。埃瓦决定改变这一切,其底气来自于创新厨房所发现的特殊材料。Flywire是一种细而牢固的尼龙纤维,应用在鞋面上可大大降低鞋面的厚度,而且支撑性能却不受影响甚至更出色。除了在鞋面上使用Flywire外,埃瓦还将其用于鞋子中部以锁定科比的双脚,避免其在鞋内发生滑动。另一项特殊材料名为Lunarlite Foam,它则是人类历史上迄今为止最轻缓震材料,比传统的发泡材料至少轻30%。此外,埃瓦还利用铸模鞋跟稳定器,使其鞋跟最大限度地贴合脚跟,以提供与高帮篮球鞋一样的支撑性与契合度。
用上述技术制作田径钉鞋每双重量低于100克,仅相当于一袋方便面的重量。另一项技术衍生品则是耐克风行者夹克,其重量轻至116克,重量不及普通最轻夹克的一半。在胸部和手臂部位,设计师还特别使用了特殊的抗撕裂材料使得其在视觉感官上也“非常轻”,近似于一件近乎透明的衣服—它是刘翔的特殊装备。
获益于上述技术,耐克的“轻量化”亦被熟知。“这个行业的传统课题是研发人体生理机能以及各种承受力,而耐克未来的研发项目是关于感官知觉,即了解人们所喜欢的产品特性,并对其进行认知心理评估。”NIKE运动研发实验室主任马修·勒斯(Matthew Nurse)对《环球企业家》说。
顶级运动员则是其重点研究对象,例如前网球世界冠军约翰·麦肯罗(John McEnroe)、吉米·康诺斯(Jimmy Connors)、玛丽·费南德斯(Mary Joe Fernandez)等人多次造访耐克运动实验室,实验者发现顶级球员发球时脚趾冲击力巨大,鞋尖磨损严重,最终得以研发出可历经三千次转动而不被磨损的新材料。
另一项研究成果则是紧身、高技术透气材料制成的高尔夫服装可提高运动员成绩。例如泰格·伍兹的优势之一是身材匀称。耐克公司高尔夫全球创意设计师里贝卡·考夫曼(Rebecca Kaufman)说服伍兹将超大号球衫改为中号,并将袖子缩短 1.5 英寸,这样击球袖子就不会碰到肘部,最终减少击球失误率。而当第一代全方位越野多功能运动鞋推出后,使用者抱怨鞋底经常会卡住越野脚踏车的踏板时,耐克创新团队则很快替换鞋底材料—一种遇热可塑的特色材质,鞋底只会单向弯曲。
不同的运动对产品的性能要求各不相同—跑步运动多受向前的冲力;篮球鞋需适应十倍于篮球运动员体重的落地冲击力,篮球运动要求脚部流畅旋转以快速改变方向,同时还要求运动鞋具有防止脚部翻转或者脚踝扭伤的支撑结构。球员在横向切位以及45度斜角移动时会产生巨大的侧边压力,这均需要鞋面具有绝对的稳定性。
实验非常严谨。为了确定篮球鞋的规格,研究人员通常会记录分析超过20场篮球比赛(10场NBA篮球赛,10场NCAA篮球赛)所有的运动动作,包括跑步、跳跃、单脚、双脚站立、变向等等;在特定的位置上,哪些动作和技巧对取得胜利是至关重要的;什么样的脚部运动会带来最大的损伤。研究人员会确定50种不同的脚部动作,从中精选出5种最重要的,然后召集了一群篮球运动员在专业测试场地频繁做上述动作。红外线摄像机以每秒钟3万帧的速度拍照,为研究者提供高速运动和三维运动分析,借助于高速摄像机可以准确地看到脚部每个细微动作,感应器则可以测量出脚部在地板上和鞋内部不同位置施加的压力。如此可确定脚部每一个区域所承受的负荷。压力传感器测量出脚部的负荷和力量,贴在皮肤上的电极把肌肉活动数据记录下来。计算机则对异常复杂的数据进行再处理,通常每分钟收集的数据量需要5到10个小时的分析。一旦发现某处需承受较大负荷,研发人员则会提醒设计者在此部位多加弹性垫层。
负责篮球鞋磨耗测试的人员需要穿着最初的“原型鞋”进行带球切位—原型鞋异常简单,只有底板和系带构成,形似“罗马鞋”。这是为了解球鞋所需支撑的部位,从而确定应将高强度尼龙丝线等材料分布在何部位。“我们想了解一个问题,一双鞋的元素简化到何种程度,而且还能具备专业运动鞋的性能?”马特·纳斯对《环球企业家》说。为了精益求精,时至今日,原型鞋仍然要送给数百位试穿者试穿,而开发过程则持续数月,在获取完穿破或磨损的鞋子以及技术报告后方可进行。
耐克运动实验室亦曾花费数年开发一种使试穿过程更有效率的方法—收集大量脚部与鞋的互动数据,设计出一套电脑模拟程序,以此取代试穿过程。终极目标是以数字化呈现鞋子的构想,耐克采用了一种被称之为涂鸦高手(Etch A Sketch)软件,利用最新的电脑科技,研发者能以最快速度订制出测试所需或特殊用途的鞋子,并用机器完成“模拟真鞋”的测试,最终直接将资料输入机器便可做出合乎要求的鞋子的每个部分。“一旦我们能够提供机器所需要的正确信息,那么整个开发过程—从构想到广告,一切均可极大地简化流程。耐克已可通过模拟将试穿过程从生产的过程中省略。”马特·纳斯解释说。
被测试的还有心理感受。在实验室,甚至有一间模拟气候实验室,温度可在零下25度到零上50度,湿度可从5%至100%任意切换,模拟风洞则收集运动员在不同风力时的参数表现。耐克将各种感应器放置于测试者全身各部位,捕捉肌肉、骨骼以及神经间的瞬间变化。为了寻求数据的严谨性,耐克从内部招募了各种年龄、性别的测试者,高速计算机则将测试数据进行量化,以求获得不同人种、年龄、顶级运动员、普通人群的最准确中间值。
耐克希望藉此描绘消费者心理状态和产品之间的联系。通常一份在耐克内部流传的多功能运动鞋市场分析报告上,总会有一张图表中间画了一个很大的三角形。图表下方是耐克所有的产品,这些产品被区分为极限级高科技运动鞋、完美级竞赛用鞋、杀手级产品以及最低价位的产品等四类,横跨图表上方的是一行更抽象的字眼“消费者谱系分析”。这个三角形的谱系顶点是极限级,产品区隔例如会标注“16至26岁、年轻、男性、身体健壮、运动发烧友”。这张图表的另外一个角则标注为“受参考团体影响导向”、“价位导向”以及“广告导向”等不同的系列类别。借助于此,耐克得以展开精准的市场营销。
被外包的生产工艺亦被帕克列入研究之列。这项研究的意义在于,随着越来越多的竞争者在模仿耐克的营销、广告风格,如何加快产品上市速度成为耐克棘手的工作。传统制鞋工业的生产过程形同其他的工业生产,在劳动与技术方面均无太大的突破,“快时尚”则要求加快生产速度,速度成为一项极为重要的挑战。即使新材料发明或款式设计多么令人兴奋,广告营销计划多么周全,整个制鞋生产环节仍然控制在流水线上的双手缝制速度—通常一双鞋有超过二十五个部位需要缝制在一起。耐克当下已发明了“注塑工艺”,这是一种在“浸盘中装满不同液体,然后以激光、数字化的分割方法制造鞋子”的技术。
帕克的算盘是一旦以全自动化生产,“外包”时代可能行将结束,耐克产品的更迭速度将大大领先于对手。作为速度的迷恋者,他在耐克曾经创立过一种独特的竞赛,决定比赛结果的不是谁最快,也不是谁跑得最久,而是谁对自己跑完全程的时间预估最为准确,那些对自己能力认知得最清楚的人将取得胜利。
而帕克总是这类竞赛的常胜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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