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著名经济学家辜胜阻(专栏)

　　我们现在的改革受部门利益锁定，改起来很难，出现“上面放，下面望，中间一个顶门杠”的改革“中梗阻”，以及“上面很好，下面好狠”的“末梢炎”。

　　文 │ 本刊驻京记者  胥晓莺

　　近日，全国人大常委、民建中央副主席、著名经济学家辜胜阻在接受《浙商》杂志独家专访时指出，中国民营经济走到了“十字路口”。他表示，用工荒、实业空心化、企业传承缺乏接班人……每个问题都具有釜底抽薪的杀伤力，同时也成为倒逼民营企业转型升级的推动力。

　　民间投资回报空间越来越小

　　《浙商》：您认为“十二五”期间，民营经济转型升级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辜胜阻：民营经济和民间资本当前最值得注意的问题是，民间投资回报空间狭小，大量的民间资本游离出实体经济，变成热钱和游资。有报道显示，一些民营经济比较发达的地区，65%的民间资本流向了楼市和股市。

　　造成这一局面的原因一是来自民营企业的传承问题。据有关调查，预计未来5-10年，将有300万民企迎来接班换代高峰，预计交接顺利的仅30%。现在很多“民企二代”出国留学，由于受西方教育和华尔街投资影响，他们即使继承财富也不愿做实体经济；另一个原因是“用工荒”和用工成本等多种成本上升，企业进入高成本时代，做实业既辛苦又不赚钱。要正确引导民间资本流向，通过垄断行业改革和利益诱导，将“迷失的货币”或“超额货币”引导到最需要投资的战略性新兴产业和高端服务业上来，变“魔鬼”为“天使”，助推实体经济发展。

　　《浙商》：现在政府提出要增加居民收入，但工资涨快了会导致实体经济出现问题，这个问题如何解决？

　　辜胜阻：这确实是一个“两难”问题。我们要提高居民消费能力、转变经济发展方式、更好地实现人民群众体面劳动和尊严生活，就必须坚定不移地稳步推进收入分配改革，逐步提高劳动者收入报酬。但是，劳动者工资与企业生产成本是直接挂钩的，劳动成本的过快上涨会降低企业利润空间，最终不利于扩大就业、改善人民群众生活。所以迫切需要三方协调机制，劳方、资方、政府三方坐下来，共同商量工资到底应该涨多少。政府要更加让利于民，与企业联手推动收入倍增计划，通过减税、减费，积极实施“化税为薪”或“提薪让税”，减少地方政府对企业的各种收费，为企业增加员工工资创造条件。

　　《浙商》：“十二五”期间，您认为中小企业减税、垄断领域向民营资本开放等问题能获得多大程度的推进和解决？

　　辜胜阻：目前，困扰民营经济发展的“玻璃门”、“弹簧门”仍然存在，许多垄断行业民间资本仍然无法进入。这涉及利益调整问题，“十二五”期间这会是一场攻坚战。“十二五”规划纲要明确指出，要营造各种所有制经济依法平等使用生产要素、公平参与市场竞争、同等受到法律保护的体制环境；要健全国有资本有进有退、合理流动机制；要鼓励非公有制企业参与国有企业改革。我相信，未来五年垄断行业改革必然会加速推进；也必然会有针对企业减税的政策措施推进和实施，对中小企业特别是小企业减税，少取多予，使它们“轻装上阵”以应对高成本时代。

　　“顶层设计”下的自主转型

　　《浙商》：您刚才提到，很多民营企业家现在不愿意做实业，认为现在企业的生存环境越来越差，您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辜胜阻：由于企业成本上升、利润空间变小、投资环境不优、风险较高以及体制机制因素的制约，使得民间资本游离于实体经济之外。在高额利润回报的“诱惑”下，民间资本往往有更强烈的动力去追逐虚拟经济。

　　对于民营企业来说，现在“人口红利”正在逐步消失，过度依靠廉价劳动力等要素驱动的发展模式已难以为继。接下来只能通过改革，依靠制度的红利，改革还有很大的空间。“十二五”规划纲要提出更加重视“改革顶层设计”和总体规划。我们现在的改革还是部门层面的“小修小补”，受部门利益锁定，改起来很难，出现“上面放，下面望，中间一个顶门杠”的改革“中梗阻”，以及“上面很好，下面好狠”的“末梢炎”。新老两个“36条”，政策很好，民营企业很欢迎，但是执行力不够。所以要通过改革的“顶层设计”加强执行力，把规划落到实处。

　　《浙商》：“顶层设计”是否意味着改革是从上往下的？民营企业和普通民众是不是只能期盼等待而无从参与？又如何避免既得利益的干扰？

　　辜胜阻：“顶层设计”的内涵很丰富，具体来说，要遵从“高屋建瓴、从长计议、深谋远虑、系统设计”四个原则。一要“高”，采取“高屋建瓴”的高端设计，自上而下进行改革；二要“远”，要有长远的战略眼光，少用权宜之计；三要“深”，要触及改革“深水区”的硬核问题，解决深层次矛盾；四要“系统”，要明确最终目标，注重各个环节的互动和连接；要通过制度设计实现有效监督。改革也要尊重人民群众的智慧和首创精神，因此，民众和企业也有机会参与到改革的过程中来。要避免既得利益干扰，需要成立由中央直接领导的权威的、独立的、超越部门的改革领导协调机构，形成强有力的顶层设计和总体规划，推进强有力的自上而下改革，为转变发展方式提供有力保障。

　　《浙商》：民营经济自身又如何实现转型升级？

　　辜胜阻：民营企业要充分重视人口城镇化、经济服务化、发展低碳化、企业信息化、产业高端化、经营国际化带来的发展机遇，积极扩大民间投资。未来我国城镇化的高速发展将会引爆中国巨大的内需，为民企创造巨大消费市场和投资空间；发展低碳化会创造绿色经济产业革命新机遇。绿色经济及新能源产业将引发全球第四次产业革命。危机形成的“倒逼”机制和发展模式转型，将为我国民企实现价值链高端化创造难得机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