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白鹤 许智博 撰文/许智博

　　如果景区有一天被国家收走了，黄怒波早就做好准备。中坤到时已经不靠景区赚钱，靠的是一个度假网络。

　　黄怒波身上很随意穿着的抓绒料马甲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他“资深”的登山经历，但冲人一团和气地伸出宽大的右手、中气十足的嗓音，则丝毫不给人什么压迫感。正如他所说的，登完山的人都会有一个特征：从容，淡然。

　　在他办公室窗外的几爿青竹和偶尔从隔壁传来的鹦鹉拍打翅膀的声音，也让这个方正的空间添加了不少雅趣，显出几分淡泊和宁静。

　　自称在地产界“拥有了一定话语权”的中坤掌门人早已经习惯了媒体排队访谈的生活，但这几年里，黄与各路媒体谈诗歌，谈行业，谈登山，谈人生，精彩语录不少，但唯独很少谈自己的中坤公司本身，他似乎非常享受着做一个洒脱的甩手掌柜的角色，但中坤的一切发展进程，又都在他的手中掌握着节奏和分寸。

　　“冬眠”已过

　　中坤“不走寻常路”的做法决定了与其他以住宅地产为主业的地产商们有着不同的晴雨表，2009年大多数地产商犹如狂欢一样志得意满之时，中坤却依然在咬牙坚持，当时在新疆五地开发超过百万平方公里的南疆旅游项目在僵持了数年后仍然没有进入盈利的轨道；而在SARS、奥运等诸多“不可抗外力”影响下，大钟寺中坤广场拖拉完成了主体工程后，又赶上了全球经济危机，在开业时间上数次“跳票”。

　　但正如黄怒波所说，中国住宅地产的问题早已经超出了简单的经济问题范畴，当经济危机的寒意远去之后，2010年政府不惜再次重拳出击调整过热的房地产市场，让诸多地产商开始心有余悸时，中坤则像经过了冬眠的熊一样，开始感受到了春天：随着新疆大的政经政策的调整，南疆旅游项目的价值开始落实，而大钟寺中坤广场在完成了局部改造之后，以王府井百货集团hQ尚客、家乐福、国美电器等组成的商业主力店“梦之队”也集体开张。

　　“在中国，地产项目做得慢，反而是件好事，买得早，升值快。大钟寺中坤广场这个大项目其实时间不算长，你在国外做怎么也得十年，我们应该也就做了五六年吧，开工后也建得挺好。这个地方拍到时地皮就卖到6000多块钱，后来进入工程阶段，一会儿赶上奥运会，一会儿赶上宏观调控，大钟寺中坤广场开始做的时候感觉还是郊外，现在已经算市中心，楼面价到最后就到了8万多。”自称目前感觉很舒服的黄怒波开始给我们算账。

　　尽管过去几年黄怒波也曾对南疆的投资决定一度犹疑，但现在则非常踏实：“在喀什，你现在去看，一派大好，但之前你不知道那多难，反恐的时候街上没有一个人。现在那块地周边的地价涨到了两三百万一亩了，中坤当年拿地的时候，拆完了也才十几万一亩。”

　　如今中坤的阶段性困难已经过去，黄怒波说回头来看，更加肯定自己当年的战略决定：“其实做住宅就是看着利润高，你盖了十万平方米，一定有两万平方米左右的车库、配电、物业，这些是卖不了的，就等于把你预计的很多资金沉淀在利润里，再加上利息，把利润摊得很薄。要想高利润，就得做物业持有，中坤做项目，就是一个长期忍着过来的，中坤是悄悄地在长胖，它不是像别人那样，老吵吵。”

　　“红山楂”度假十年不重样

　　中坤苦心在旅游地产上布局这么多年，棋子已经摆好了大部分。从最初“妙手偶得之”的宏村，到现在桐城的孔城老街、洞庭湖畔的岳阳古村落张谷英、塔里木胡杨林公园……直到美国田纳西的私人牧场。黄怒波的目标是，打造一个国际性、中高端的度假产业网络，并将这部分业务上市放大；而另外自己最终持有的200万平方米商业地产，则为其提供了稳固的资金保障。

　　而连结这些布局“红山楂度假俱乐部”和“红山楂网”，则被喻为“地中海俱乐部”的中国版。

　　有趣的是，在黄怒波的计划中，真正催动“红山楂”启动的，将是今年下半年北京延庆的“葡萄”——那里2500亩的土地上，将建起属于中坤的葡萄酒庄，而刨除酒庄设施占地300亩，剩下超过2000亩的土地都将用来种植葡萄。“‘红山楂’要想招募会员进来，得先有产品。比如说，我给你两亩地作为你自己的葡萄园，你种也行，我帮你种也行，酿的酒什么都给你。但是这个过程中你同时享受五星级酒店和葡萄酒文化。”

　　“之后我再把黄山、新疆加进来了，形成度假的一个网络。我希望‘红山楂’的成员能每年一个地方度假，十年不重样。‘地中海’是卖别人的产品，我是卖自己的。所以我坚持要做持有，坚持地域性。”黄怒波讲，“我的版图上现在差西藏，但西藏已经谈好了地，以后基本不再布局了。我把这个会员网络制建起来以后，过些年再搞战略联盟或者购地去。但我的观点，不能做得太大，太大管理就有问题。”

　　而关于“红山楂”会员的定位，他则希望是白领阶层，一则精英消费需要私密性，二则他觉得还是大众的钱最好赚。去年本来要搞一次禅修活动作为“红山楂”的宣传，就在活动的前一晚，黄怒波觉得拉来的一班名人不能代表“红山楂”的定位，反而会掩盖这个模式的很多问题，又果断叫停。他为“红山楂”设计了几种不同的会员模式，如类似航空业的积分制，类似餐饮业的赠券制，不一而足。

　　中坤为“红山楂”设计的所有旅游产品，几乎全出自于黄怒波自己的创业。在他看来，产业和土地结合，永远是最聪明的做法。而将二者结合起来的，则是每个地域特有的文化。会员可以去新疆体验考古，也可去黄山禅修，既可以为潮男准备葡萄酒庄去品酒打高尔夫，也可以让宅女去古村落发呆。

　　当让他估计这个“长期”大概的时间时，他的回答又透着十二分的超然：“十年，二十年，不一定。”

　　“一个老板要懂得回报”

　　黄怒波常说：“我总是被骗”。但多次被骗的经历，还是让黄怒波在公司管理中养成了一套独特的用人方式：忠诚比能力更加重要。黄怒波因为早期的下属背叛，改掉了不少早期急躁、粗暴的家长作风，练就了如今外松内紧的用人风格。中坤现在的总裁焦青一直是黄怒波坚定的追随者和执行者，而在2005年黄怒波宣布将中坤交给现在的管理团队后，目前这个团队的管理者几乎都是跟着他做了十几年以上的。

　　黄怒波喜欢看着部下“从一个小孩儿”成长为能独挡一面的管理者，但称自己并未刻意去培养谁，“我就这样天天跟他们斗争，他们也跟我斗争，天天比家人相处的时间还长，人之间，就是感情”。

　　黄怒波自己有着考验人的方式和用人艺术，能力突出的员工，有时也要“打入冷宫”放一放。2008年至今负责大钟寺项目的总经理池淑涛，不到20岁就来到中坤，做过宾馆管理，在学校干过行政，是中坤长河湾住宅项目的销售冠军。即便如此，黄怒波也是几年都没给她升职，看着她始终如一跟着中坤统一的步调坚持了几年，才将她调去大钟寺中坤广场负责项目。

　　而经过了他“考验”的员工，得到的则是他的十分信任。大钟寺中坤广场一个负责招商、只能拿佣金的下属因为丈夫失业想离开中坤，他立刻将其月薪翻倍调到7000元，“先把她们家房贷还了”；另一个中层下属，因为要生孩子，黄怒波直接让她“好好在家里”，“工资不减，不够再给，也不要算假期”。“我也就这么点权力，还不让我的员工活得好点？”黄怒波说。

　　“看员工们成长比我挣钱更有意思，我看着自己把多少人的命运改变了。中坤现在即使我不在，他们也都会好好做企业，每个人比我‘抠’，谈判比我还精。他们把自己已经融入进来了。我也考虑他们，中坤好多的‘总’年薪都到了100万，以后还会有资产分配。”黄怒波豪爽的一面又显现了出来。“一个老板要懂得回报，我最好的伙食就是饺子。钱我除了拿去捐赠回报社会，就是多给他们一点。不管你信不信，我自己账上没有一分钱存款。”

　　对话 “我这一代人不是什么都能做”

　　数字商业时代：中坤在2010年商业地产和旅游地产方面都有了非常大的起色，您是否感觉如释重负？中坤下一步要如何动作？

　　黄怒波：现在感觉很轻松，但这个过程你没有办法不提，很难很难，但是真挺过来了，现在谁都说有眼光。其实哪是有眼光，就是脸皮厚，忍吧，你想开一点，上帝是公平的，你又想挣钱，又想要面子，没门儿。

　　现在下决心，把度假的项目建好。五年内中坤肯定是亚洲，甚至世界最大的古村落度假集团；十年内，中坤要做进世界品牌酒店前列，我现在不停地在建酒店，你让我找谁管酒店？回头再找人才。我现在得先把庙建起来，再找和尚，这是比较保守的做法，不激进。

　　数字商业时代：中坤一直在坚持持有型产业，现在如此大规模的布局，资金流到底能不能支撑呢？

　　黄怒波：现在资金流非常好，银行给了大钟寺中坤广场15年的经营性物业贷款。现在谁拿的这个钱都算等于白使，人民币通胀率和银行利息对比你算一算就明白了，所以这个项目就算是盖棺定论。大钟寺中坤广场值几百个亿，也壮大了中坤的实力，下面再做项目，就有可能再拿几十个亿。黄山项目工程也都盖完了，现在可以形成强大的融资能力。景区本身没成本，日常门票收入一年快一个亿，几个亿贷款一年利息1000多万元。

　　中坤每个项目我都尽快让前期投入到位，投到一定程度就必须形成自己的资金流。你形成强大的物业持有现金流，就等于已经具备了一个再生的能力。比如新疆，当年才多少钱来的，现在怎么评估？银行轻而易举给你几个亿都不当回事。中坤转旅游地产前期是难挺，但现在对我很轻松。像张谷英，中坤轻而易举拿几千万进去，一征完地，银行就跟进了。中坤避开了房地产住宅行业，政府又不会调控旅游，现在变成银行天天上我们这里找项目——这是战略判断出来的。

　　数字商业时代：中坤旅游地产开发的这些项目，是因地制宜设计出来的，还是因为您感兴趣才要做的？

　　黄怒波：第一，所有的项目都是我脑子形成的东西。你要让我做个纯粹住宅项目我就不做，那不在我的视野；你要让做互联网，对不起我不懂；你要倒煤矿，很便宜给我，我也不要，因为我觉得那是黑心的——这个我有价值判断。我的强项是把文化嫁接到一个产业里，这是我的竞争力，别的我打不过人家，也不想打；第二，这个产业跟土地结合，这永远是聪明的。土地要加上文化它才值钱，要不就是盖房子卖掉；第三，这个土地的取得，不是说简单地挣钱拿暴利，而是把这个地方的土地价格市场培养出来，跟地方经济一起成长，让老百姓获益，这样谁也不骂你。

　　数字商业时代：那中坤目前在中国各地做的这些旅游地产项目，获得土地的方式和开发权状况都是什么样的？

　　黄怒波：全部是规规矩矩“招拍挂”拿的，酒店应该50年，住宅就70年。但有一些项目是与别人联手的，比如说古村落，我们跟村民联建，但是会把分配比例谈固定。这种项目主要是用在宅基地，这个就需要赌一把，赌这个政策会不会改。

　　景区有一天国家都会收走了，我早就做好这个准备了。但是中坤到时已经不靠景区赚钱了，靠的是一个度假网络。我绝不想为了拿地而讨好谁，我有我的尊严，我绝不为了钱去卑躬屈膝或者做违法的事。当年我们也有原罪，刚起来的时候不懂，但是长大以后你还是这个样，那是道德的问题。

　　数字商业时代：就是说“红山楂”度假网络做到成熟要10年以上的时间？

　　黄怒波：干企业要有耐性，有些事情不是我这一代能完成的，就交给下一代。再做50年，“红山楂”就是一个最棒的度假集团。一定要有这样的信心和耐心。我这一代人不是什么都能做，我就是老老实实的老农民，把这块地一锄，地我刨出来了，后边谁来种，自然有鉴定，这样的企业才叫百年企业。

　　所有的企业一般败就败在昏头，其次就败在不坚持。你讲中坤像一只骆驼，这是对的。但反过来，中坤十年成长得不够快吗？企业要做到百年，中国企业成长得太快，很多企业目前我都不看好，做得越大的东西越难调头。现在仔细了解完再来评价中坤，很多人都会吓一跳：你悄悄拿这么多？！我说是，那是我的战略，过十年再来看，那我的资产肯定过一两千个亿，那我还要上市干什么？我就这么多点儿员工，十年时间这些孩子也全成长起来了，你说这个企业多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