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转到路径导航栏
跳转到正文内容

辛意云:我在台湾讲《论语》

http://www.sina.com.cn  2010年05月14日 16:48  《中国报道》

  文/本刊记者 何流

  辛意云是个可爱的老头。他讲课时喜欢跑过来,跑过去,声情并茂,快乐得好像个孩子。

  相较于国学大师、美学大师等头衔,辛意云还是更愿意被叫做“老师”。作为钱穆先生的得意弟子,辛意云早在十多年前就开始在大陆讲《论语》了。他的《论语辛说》舒缓流畅得像一首抒情曲,很多人都把它放在车里当音乐听,其中就包括胡美琦女士(钱穆先生的第三任妻子)。

  影响我最大的三个人:父亲、母亲和钱穆

  4月15日,白先勇在北大的昆曲传承计划的系列课程轮到了辛意云,虽然从头到尾参与了青春版《牡丹亭》的策划与制作,教授的内容也早已谙熟于心,但辛意云还是紧张地在宾馆里闭关了两天。“他就是个‘大紧张’,上课前一定要做充分地准备,不断地推翻自己,所以上课前不要打扰他。”辛意云的学生及好友曾维范对记者说。

  晚上7点半,辛意云准时来到教室,脱掉外面的藏青色对襟大褂,是一身利落的西装。“今天来北大讲课,我特别的荣幸,因为我的父亲就是北大校友。”

  辛意云的父亲是南开大学的英国文学教授,抗战时与辛意云的母亲在后方相识、结婚,母亲当时在上海的中国航空公司工作,因此辛意云只能在每年的寒暑假与父亲相聚。“他爱写剧本、书法和雕刻,走在路上,总爱东看看西看看,发现这块石头可以刻,就喜滋滋地捡回家,刻好了就送给你送给他。”虽然与父亲相处的时间不长,但父亲那种读书人怡然自乐的情趣给辛意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至今记得父亲装着各种雕刻刀的那个布包。

  1948年底,中航迁往台湾,6岁的辛意云和姐姐随母亲到台南定居。“就在大家都在问中饭怎么办的时候,母亲不声不响地从包里掏出一副古画,一会又掏出一副字,一会又一个清代瓷瓶。虽然还在兵荒马乱中,但家里马上就不一样了,她说‘读书人不可一日无字画’。”

  喜欢京剧和评弹的母亲还给辛意云请来京剧师父,一周教两次。作为那时候的现代女性,辛意云的母亲也爱看电影,家里还定有好几本外国时尚杂志。“台湾以前的联考很吓人,但母亲周六一定带我们去看电影,她总说用功不在乎这两个小时。”

  母亲有一群热爱艺术和文化的朋友,他们常聚在一起争论是西化还是保守能救中国。从他们的聊天里,辛意云常常听到“钱穆”这个名字。当时的他还不知道,这个人日后将成为影响他最大的人。

  可以说,辛意云是在中西方文化交融的熏陶中长大的。1967年,辛意云在中国文化研究所(后来的中国文化大学)念中国哲学,恰巧当时钱穆从香港来到台湾,在研究所教历史。因为父亲和舅舅都曾是钱穆的学生,辛意云就慕名去听钱先生的课,谁知一听就是20多年,直到钱先生去世。

  “钱先生在台湾的家(素书楼),虽然简单,但优雅极了。他就坐在家里,一会说这边好像应该种颗树,于是师母就去买来种,把家布置得像个园林一样。”辛意云回忆说,“后来一个知名的画家花大价钱在旁边建了一个院落,一个周六下午我去参观,出来立马给老师打电话,‘老师老师,我有满腔的话要跟你说,你这里可是超越了那个画家啊。’”

  “那时我终于懂了,如何用最简单的方式展现最丰富的美感,一个读书人的生活情趣就这样展现在日常生活当中,简单但丰富极了。”说起钱先生,辛意云是崇敬的,他说钱先生对他的影响是整体人生的塑造。

  钱穆爱下围棋,好吹箫,对于治学的“游于艺”有切身的体会。有一次,他跟学生们说,你们要随身带着字帖,随时看,随时读。“我很听他的话,就随身带本字帖看。先生说,中国书画不是看的,是读的。”

  于丹热是我播下的种子

  辛意云还清楚地记得,有一次姐姐问母亲,谁是真正的历史学家?母亲说,就像钱穆先生那样。直到后来师从钱先生,原本学习哲学的辛意云逐渐开始打通中西方哲学、史学和文学的各个通道。

  “钱学生治学,有太多的预言,几乎每一个都中了。他说,这没有什么神奇,读中国书,学中国史学,如果不能看到世界的某种必然性,那就是没有读到中国学术的精髓。”

  有一次,钱先生问辛意云最喜欢《史记》的哪一篇,辛意云说是《伯夷列传》。钱先生很感兴趣地问他为什么,辛意云说:“《伯夷列传》讲的就是太史公的史心。伯夷、叔齐是被历史淹没的人,他们的主张也都违背那个时代主流的,司马迁却通过这两个人提出了一个人类最根本性的问题:人的生命一律平等,成功的固然精彩,淹没的也不见得失败,特别是他们选择自我退出历史舞台的行为更彰显了人自我决定的能量。”

  这或许就是辛意云发展自己的学术思想的起点,无论是之后的教学,还是为各种社会活动担任指导,他都回归到一个最本质的问题——在世界的潮流中,人心如何安放。他紧承师训,在两岸讲授《论语》等中国经典,因为“《论语》是打开中国学术的钥匙,中国文化的核心之一就是‘仁’。”

  台湾很多政商界人士都听过辛意云讲的《论语》,2008年4月起每周四晚,他都在台湾IC之音电台黄金八点档主持“论语辛说”节目,希望藉此可以让大众在日常生活中也能体验传统国学之美和其中的生命经验,进而拥有生命的智慧与喜乐。

  这也正是辛意云讲的《论语》与于丹的不同。他赞许于丹讲《论语》,因为她把高高在上的经典拉近了生活,但他并不赞成于丹讲《论语》的方式。“我之所以讲《论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弥补大家都忽视的部分。”辛意云认为,现在很多人都把《论语》等中国经典解读成人与人之间交往的技巧,从中看到的也都是解决人生困难的技术。“所有的理解都只停留在现实实用的人生里,有时还免不了过度通俗,括弧免不了庸俗。”

  在辛意云看来,一部《论语》以人的自我醒觉为主,核心在仁。在北大,他问下面的学子:“你们觉得什么是‘仁’?”“仁者爱人。”“仁者,人心也。”听到学生们这样的回答,他高兴极了,连连夸赞:“你们这群小朋友可真聪明!《论语》就是要告诉我们,寻找自己适当的位置,从而开启生命的大门。”

  1993年,教育部邀请台湾的几位学者和教育界人士到大陆,探讨如何教授国学,辛意云在被邀请之列。辛意云把事情告诉了师母,师母问他对这件事怎么看,他以为师母要骂他,谁知师母一拍桌子,说“先生等的就是这句话!”

  近代以来,中西方学者都有一个共识:中国没有学术。因为翻开《论语》,一个“仁”字有几十个定义,依照西方学术研究方法,它的含义也就被抽空了。20世纪初,面对西方文化的冲击和中国变局,中国的文化传统究竟将何去何从?很多学者以为西方价值观和文化高于中国,但钱穆毕生致力于从历史上寻求中国文化的精神,证明中国不会亡。他曾说,“我民族国家之前途,仍将于我先民文化所贻自身内部获其生机”。

  于是从那以后,辛意云每年都要来大陆,在国学夏令营讲《论语》。“所以我说于丹热是我播下的种子。”辛意云笑呵呵地对记者说。最近,江苏慈城准备筹办一个书院,请辛意云长期在那里讲课。曾维范说,“以后辛老师可能就要从阳明山搬到慈城了。”

  青春版《牡丹亭》新在哪里

  辛意云与白先勇两家是世交,但白先勇比辛意云大,所以年少时辛意云并没有见过这位大哥。直到1975年参与白先勇的《游园惊梦》的剧本创作,辛意云才和白先勇相识。白先勇最为人知的作品青春版《牡丹亭》,辛意云是美学顾问,也是最初的创作者和剧本整编者之一,他还和白先勇一起请汪世瑜和张继青(著名昆剧表演艺术家)出山。

  提及最初的剧本创作,辛意云回忆说,一开始大家觉得到杜丽娘死就结束,不要后面的起死回生,更不要最后的大团圆,“他们认为悲剧是顶峰,是潮流,大团圆俗不可耐,但我坚持大团圆一定要。俗不俗气是艺术的处理,如此的生死恋难道不应该得到天下人的祝福吗?”

  辛意云认为,与西方悲剧艺术为上不同,中国没有悲剧,只有悲喜剧,悲喜剧也正是我们的人生。在北大讲授《戏曲与思想》时,他特意摘出《牡丹亭记题记》中的一句话:“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他说,最后剧本整理的原则就是以爱为主轴。

  “如果你看昆曲时睡着了,不要觉得丢脸,这说明你进入昆曲之门了。”台下一阵笑声,辛意云却认真地说,“中国戏曲就是要卸除人所有的焦虑和紧张,撞击到人的生命本质。我并不主张绝对保留旧有的艺术形式,但可以把它不可磨灭的那部分保留下来,加上合乎现代人的审美习惯的部分,就像青春版《牡丹亭》所建构的。”

  辛意云认为,青春版《牡丹亭》的创新之处在于把昆曲从传统的小剧场移到大舞台,为了配合空间的扩大,他们特地把演员的袖子加长了半尺。“这样在大舞台上挥洒起来,既显曼妙,也扩大了身形。某些动作也比传统的幅度大。还有服装的颜色,我们都选用‘掐得出水来’的那种颜色,来呈现那种扑面而来的青春。”

  但是服装面料还是坚持使用了苏州一种特定的绸缎。“因为它的柔软度,当我们的身体在衣服里面稍微摆动一下,它都有线条出来,这就是中国传统艺术里面透过线条展现无限时空、传达特定情绪的一种方法。”

  来北大时正值北京的春天,他不禁对接待他的北大学生感慨,“你们的校园真美。”对方回答说,是啊,在这样的校园里我们常常不想上课。“那你就是杜丽娘啊!”说完,两人都哈哈大笑。

  一辈子当老师

  辛意云当了40多年的老师,最开始是当兵时在军校当国学教员,后来到台北最好的中学建国中学教书,之后参与台北艺术大学的创立。当台北艺大请他过去教书时,他还有些恋恋不舍,后来一教就是20多年。他还担任了钱穆暨夫人的素书楼文教基金会董事,致力于推动两岸四地中学传统文教交流活动。

  今年3月底,辛意云应好友邀请,在北京的“2010中国服装论坛”上发表题为“文化创意与元素”的演讲,在场的企业家不禁感叹这位美学总监“一出手就是艺术”,他却自嘲说,“感谢老天爷只让我教书,做企业家实在太忙了,我不能活在那个世界里,我性情如此。”

  年轻时,辛意云也常被朋友们拉去唱卡拉OK、聚会,但他发现在那样热闹的场合,他玩得并不尽兴。反而是回到家中,捧一本书,在思想的领域里畅游更让他满足。“人不知而不愠,作为独立的个体,我有我自得其乐之处。”

  他说他最爱读书,其次是教书。他面向一切艺术形式,不论东方还是西方,传统还是现代。他看《阿凡达》,看到外在的时空无限拓展的可能;他看《我的父亲母亲》,觉得中国人那份朴素单纯的情感好得不得了;他向学生们推荐各种好电影,帮助他们在短时间内丰富对生命的体验和对生活的认知。每到换季,他都会去百货商场,看这一季的流行颜色,他要了解社会心理和未来思潮的方向。

  他说,梅兰芳了不起,是他引起了西方现代剧场的变革,让西方人看到,我们的舞台一桌二椅就是无限的空间。他说,李安很厉害,他的《卧虎藏龙》让奥斯卡看到中国人最深沉的爱情,他的《断臂山》让西方惊叹于死亡并不是终结。

  辛意云讲课,纵横古今,中西文化信手拈来,如行云流水。去年夏天,辛意云给人行高管讲了一次课,4个小时,没有空调,却没有一个人离开。他讲课非常卖力,讲完常常一身大汗,但他并不知觉,只感觉分享的快乐和愉悦。北大讲课的最后,他说,“或许我们今生的缘分就只是今晚了,但此刻我们的心灵交汇,刹那就是永恒。”语毕,台下热烈的掌声,所有人都被他打动了,他笑着说,“回去我要跟白老师说,我有三次掌声,完成任务了。”

转发此文至微博 我要评论


    新浪声明:此消息系转载自新浪合作媒体,新浪网登载此文出于传递更多信息之目的,并不意味着赞同其观点或证实其描述。文章内容仅供参考,不构成投资建议。投资者据此操作,风险自担。
【 手机看新闻 】 【 新浪财经吧 】

登录名: 密码: 快速注册新用户
Powered By Google
留言板电话:95105670

新浪简介About Sina广告服务联系我们招聘信息网站律师SINA English会员注册产品答疑┊Copyright © 1996-2010 SINA Corporation, All Rights Reserved

新浪公司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