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要找到一种可行的替代方案，对现今人类文明主导的“掠夺-生产-废弃”式工业体系进行变革，将线性生产方式转变为循环生产，将生产效率思维转变为资源利用效率思维。

　　文 ︱ 雷·安德森

　　新技术革命面向可持续未来

　　今天我们所面临的气候问题大多源于工商业，而这正是我从乔治亚理工大学毕业后的50多年里一直从事的事业。我是一名工程师，也走过从创业家到企业家的道路。1973年，我白手起家，创建了界面公司(Interface. Inc。)，为美国市场生产地毯。我们的客户主要是商业公司和研究机构。在之后的30年里，公司经历了从草创到生存，从繁盛到占领全球市场的过程。

　　1994年夏天，我读到了保罗·霍肯的《商业生态学》。在这本书里，保罗称工商业是“导致生物圈破坏的罪魁祸首”，也称我是“地球资源的掠夺者”。但幸运的是，保罗同时指出：商业公司也是唯一有充足市场资源和力量引导人类走出困局的机构。

　　保罗的书给我带来了巨大影响。我想，假如保罗是对的，那么工商业就应当行动起来；假如没有领导者，没有人会愿意行动。但谁将成为领导者呢？为什么我们不成为领导者？

　　于是我对自己提出了一个新挑战——我希望带领公司及整个行业走向可持续发展之路。虽然界面公司对石油的依赖性很强，但我们对自己进行了重新定位：我们将只使用可以在自然界迅速循环利用的地球资源，不再吞噬石油，也不再对生物圈造成破坏，不从大自然索取，也不伤害它。

　　我曾经对《财富》杂志的记者说过：“也许有一天，像我这样的人会被关进监狱。”那次采访登上了《财富》封面，他们称我是美国最绿的CEO。这似乎是一种讽刺，我从“掠夺者”变为“保护者”只有短短5年的时间。

　　后来，又有记者问我：“被关进牢房是什么意思？”我告诉他们：“盗窃是一种罪，而盗窃后代的财富将来也会成为一种罪。”但我明白，要避免使偷窃后代财富成为一种罪，我们必须要找到一种可行的替代方案，对现今人类文明主导的“掠夺-生产-废弃”式的工业体系进行变革，因为这正是偷窃我们后代财富的罪魁祸首。

　　必要的革命

　　我们现阶段的工业化生产实际上就是在把地球资源变成污染物。我们开采地下资源，再通过工业将其变为产品，而这些产品很快又会成为废物，被运到填埋场或焚烧炉。

　　有一个很著名的计算环境影响的公式：人类对环境的影响是人口、财富以及科技三者相互作用的产物(I=P×A×T，即环境的影响=人口×财富×科技)。虽然这个公式有很大的主观成分，且通常科技就很难量化，但这个公式是理性的，它仍然可以帮助我们理解问题。从中我们可以看出，人类对环境的影响取决于人们所消费的产品以及产品的制造方式。

　　界面公司于1994年开始，通过实验摸索生产地毯的新方式。过去，生产地毯需要大量石油和能源。而我希望界面公司可以重新编写环境影响公式，使之成为：I=P×A/T。一个有趣的现象出现了：当T作为因子时(I=P×A×T中的T)，科技越强就会越增强环境受人类影响的程度，这是我们要避免的；而当T作为分母时(I=P×A/T中的T)，科技越强就会降低环境所受的影响，这让我们重新思考科技。

　　第一次工业革命所带来的科技具有线性掠夺特质：掠夺资源-生产-浪费。它既是浪费，也带有侮辱性。化石燃料是科技的动力。在线形思维方式引导下，我们仅关注生产效率，希望在每小时内可以制造出更多的地毯。

　　在新技术革命年代，我们必须将科技因素作为分母——从地球上掠夺走的，必须用可再生的东西加以取代，将线性的生产方式转变为循环生产，将化石燃料转变为可再生能源，将浪费转变为零废物，将侮辱性的转变为仁慈的，将生产效率思维转变为资源利用效率思维。我想，假如我们能够做出这些转变将科技从因子变为分母，我们必定可以将人类对自然的影响降为零。而这一系列转变也从1995年成为了界面公司的策略，并且一直在执行到今。

　　每一年，我们都非常仔细地计算我们的进步，所以我很清楚公司因转变策略而获得的收益：从1994年到2009年，公司温室气体净排放量绝对值下降了82%，销售额上涨了三分之二，利润翻了一番。

　　创新是我们成功的最重要原因。82%的温室气体排放下降值中的90%来源于产品的革新。因为使用可替代能源，界面公司的化石燃料使用量降低了60%。我们发现，越是廉价的石油，因为未被充分开发，其使用效率越是低下。现在，公司的可再生能源应用比例在27%，耗水量也下降了75%，宽幅地毯生产用水下降了40%。我们还成功地将7万4千吨旧地毯从填埋厂回收回来。通过反向循环以及回收技术，我们成功地搭起了生产材料的回路。目前，可再生或可回收材料在界面公司的使用比例是25%，并且正在快速增长。

　　新型技术的应用也为我们自2004年以来生产和销售8千500万平方英尺地毯立下汗马功劳。通过我们对供应链，即从开矿到产品回收整个过程的控制，我们不再会排出加剧气候变化的气体。这项创新获得了第三方独立认证。生产出的“酷地毯”在市面上也成了“杀手级”的产品，并在销售额以及利润方面与以往产品相比都有增长。

　　零足迹与可持续的未来

　　我们离目标“零影响、零足迹”已只有一半路程。2020年是界面公司的“零排放年”，希望到那时我们可以成功登上“可持续发展之峰顶”。这是我们的“零使命”。

　　事实上，我们发现，“零使命”对于业务发展有极大助推力，并且可以带来更好的商业模式、更好的利润实现。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可持续发展的商业之道”。在追求零废品的过程中，我们节省了4亿美金成本，足以支付公司转型所需的费用。

　　这一经历或许可以破除一些人的迷思——经济与环境二者不可兼得。我们现在的产品一流，因为它们都是在“为了持续使用”的原则下设计出来；我们的员工为一个更高的理想而奋进；市场反响也令人惊讶，任何形式的广告或营销策略，都无法达到现在的效果。我认为可持续发展是更优的商业模式。

　　假如我们没有采取可持续发展战略，我们或许就不能在这次金融危机的衰退中得以生存。但假如每一个企业都追求跟我们一样的目标，那是否就可以解决我们所有的问题呢？我认为不是。我还是经常被I=P×A/T这个公式所困扰。这里的A大写，意味着富裕本身就是一个目标。如果我们更进一步地重构这一公式，把大写的A换成小写的a，那么a意味着财富只是到达目的的手段之一，而目标将是多一点快乐、少一点占有。这也许会让我们重新构想人类文明本身以及整个经济体系，即使不为了人类，也至少是为了人类以后的那个物种，一种生活在一个有限的地球上、可持续的、合乎道德的、幸福的、绿色的与自然相协调的物种。

　　界面公司确实希望将一个可持续的、零足迹的工业企业带入2020年。我们也看到了前方的路，一条通往峰顶之路。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执行，就像我的好朋友、好参谋默立·罗文斯所说：“有存在，就有可能。”假如我们这个曾经严重依赖石油的公司做到了，那么任何公司都能做到。

　　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人类的一部分，都是生命之网的一部分。来到这个生机勃勃的绿色星球上，我们的旅程很短，但必须做出选择——是毁坏它，还是维护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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