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企业家天地》记者王小骅

　　“20年前我买了台白云冰箱，现在都用了20年质量还很好。现在我儿子要结婚了，我还想买‘白云’，可找来找去，市场上都找不到。”说这话是一个浙江衢州人，他这封信是写给湖南白云电器有限公司的。甚至，他还记得20年前那台冰箱的说明书：湖南辰溪国营源江机械厂生产，生产日期是1988年3月27日。

　　湖南辰溪国营源江机械厂正是白云电器的前身。而20年前的那段时光，则是白云电器最耀眼的辉煌时刻。那时，提起冰箱行业，“北海尔，南白云”曾广泛流传，见证着“白云”当时在国内是如何光芒四射。

　　但如今，海尔早已是世界白色家电第一品牌。而当年与“白云”齐名的“海尔冰箱”，也已经在全球市场的占有率排名第一。但 “白云”安在？

　　死寂的旧址

　　3月22日，在白云电器退休老工人刘英梓的引领下，我找到了“白云”在长沙的分工厂。我的眼前，没有热火朝天的繁忙，也没有来往熙攘的人群，有的，只是一片破落不堪的老厂房，即便如此，刘英梓告诉我，也已经被“上头卖掉了”。

　　指着一栋正在修建的高楼大厦，刘英梓的语气有些无奈：“看，那就是之前我们的厂房位置”。而湖南白云电器有限公司的官方网站上，也已经很难看到这家曾让无数消费者厚爱的老品牌的最新动向，里面的信息大多停留在2007年，此后再无更新；到湖南省工商局查询到的信息，同样把最后的年检时间定格在2008年。法人代表王宏辉同样杳无踪迹。我们试图找到他，但探寻的结果却是要么电话销号、要么单位搬迁。

　　实际上，这几乎无声宣示着，这家百余年老厂的第二次重生再次无疾而终。2007年的《长沙晚报》曾为这次重生做过详细报道：曾一度消失的湖南知名家电品牌白云冰箱重出江湖。目前，“白云冰箱”已经在湖南、湖北等省的二、三级市场热销，下一步将主攻长沙、武汉等省会城市市场。

　　最近的复出

　　此事的背景，发生在2003年4月11日，曾嵘与王宏辉携手，在此前已经宣告破产的白云公司的基础上，重新注册成为“白云”的新法人，即湖南白云电器有限公司，曾嵘出任董事长，而王宏辉则担任总经理。“我们筹措了1.5亿元的资金，将与松下制冷(香港)国际集团携手，持续推出20多个冰箱新品型号，我们的决心，将是重塑白云品牌新的辉煌。”曾嵘的话言犹在耳，而此后的一段时间，新白云又是忙着召开新品发布会，又是大张旗鼓派出大批业务代表，散布全国广建代理商、经销商队伍。

　　2007年3月，新白云电器为了巩固经销商队伍、稳定团队，还专门奔赴常德，在当地的常德市国际大酒店召开工商联谊会，曾嵘更是踊跃发言，表示要扎实做好白云品牌、服务。

　　说起来，“白云”的这次重出江湖，确实唤回了很多老经销商、老顾客内心对“白云”的依恋。浙江衢州的那位顾客，正是在得知“白云”复出的消息后，心下兴奋，给“白云”写了上述信件。而一位湖南当地的顾客得知这个消息，正是直接给曾嵘打电话：“当年的‘北海尔、南白云’ 是否仍会雄风不减？感觉我们湖南曾经的骄傲又回来了！”他甚至还给曾嵘建议，当年的很多名牌都不是因为质量消失的，而是因为管理与品牌意识薄弱、不会营销而败落的！现在的“白云”是否准确地定位了自己的战略地位和行动评估？是否有了足够的利益相关者分析和竞争者分析及价值链分析？湖南的“白云”，你们要为荣誉而战！

　　而湘西怀化一位已经做了十来年电器的县级电器经销商，也表示说自己对“‘白云’有久别重逢的感觉，但同时又疑虑重重！”而原因则是，之前，他已经听说“白云”商标被几个私人老板租用，准备到广东请当地代工，然后贴上“白云”品牌进入市场。

　　但当时曾嵘的答复则是，您就放心做吧，我们立志做出湖南的“白云”，成为湖南的荣誉。不过，曾嵘也同时承认，冰箱确实是OEM代工，是由“一家年产量在200万台以上，为一、二线品牌提供OEM的厂家”代工的。

　　复出背后事

　　但事后证明，“白云”的此次复出虽然没有出现质量问题，但内部的股权结构却成了大问题，这最终造成白云电器的再次沉寂。

　　《企业家天地》调查发现，“白云”的此次复出，其实与鼎鼎有名的日本松下并无瓜葛，更多是几位怀化家电市场内几位靠家电经销发家的小老板的“拍脑袋”行为——听起来几乎是戏剧性的：麻将桌上，几位老板在烟雾缭绕中，聊起赫赫有名的白云电器的没落，内心不紧惋惜，于是，其中的一位老板曾嵘便提议，既然“白云”如此有名，我们何不借势重振雄风？于是，大家不约而同，接下来，先花了几千块钱，到香港注册了一家名为松下制冷(香港)国际集团的空壳公司，之后，又奔赴顺德，找到由前科龙副总裁兼容声冰箱总经理蔡拾贰创办的奥马冰箱，由其代工为“白云”贴牌生产，一切就绪之后的2007年，便上演了一出“新白云重出江湖”的闹剧。

　　可惜，曾嵘等人一则实力不够，筹集的资金不过100万元左右，再加上内部股份划分不均，新白云重生不到半年，便宣告散伙。

　　而之前曾坚定表示要重振“白云”声威的曾嵘等人，也重归于往日的平淡生活。这距离白云冰箱的第一次破产，已经15年。

　　辉煌的身世

　　尚不为更多人知道的是，曾以“南方系白色家电代言人”鼎立江湖的白云冰箱，源自1890年由湖广总督张之洞创办的汉阳兵工厂。抗日战争时期，武汉失守前，汉阳兵工厂一部分迁往湖南辰溪，名为国民政府兵工署第11兵工厂。共和国成立后，该厂又成为兵器工业部的861厂，军转民后，该厂被命名为国营沅江机械厂。

　　因为曾身为军工厂的缘故，白云冰箱的卖点不在于其漂亮的外表，而在于“实打实”的质量，产品的使用寿命很长。甚至至今湖南有些家庭拥有仍在“服役”的二十多年“军龄”的白云冰箱。

　　而白云冰箱正是在此时，达到它生命中最大的辉煌，“北海尔，南白云”开始逐渐在市井流传，鼎盛时期的1988年，白云冰箱的年产量超过25万台，而厂里的在册职工，更是超过了1万人。正是在此时，沅江机械厂更名为国营白云家用电器总厂。随同我们的这名老职工描述了当年抢购白云冰箱的火热场面，“除了黑龙江、吉林的，全国各地的人都来买”，“街上到处是拖冰箱的车”，“幼儿园等能够改造成招待所的地方都改造成招待所了”。

　　但如今再回头来看，当年的鼎盛更像是一个病入膏肓的晋景公，而不是成就霸业的晋文公，此后不久的1989年，白云冰箱便因为质量问题工厂全面整顿。到1995年全线停产。这个迅速升起的品牌仿佛流星般，又迅速衰落下去。

　　注定的没落

　　曾经风起云涌的“白云”为何会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实际上，相对于与之齐名的“海尔”， “白云”从开始起跑，就注定了无法远行。

　　和许多“三线”转型的工厂一样，“白云”的市场之路显得尴尬。据知情者称，“工厂的民生用品发展不起来，源于上面卡得太死，扩大再生产的利润也没有。并且管理体制存在很大的弊端，很大一部分都是安置的子弟，员工素质得不到保障，导致曾经引以为傲的产品质量严重下滑”。

　　而从当地居民口中一个“4·25”事件也或多或少可窥见些“白云”没落的原因。“我们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知道单位被卖掉了”，怀化辰溪“白云”的一位老职工向记者透出了一个名叫“4·25”的故事，故事退回至2003年，经营不善的“白云”在时任厂长龚艳德的领导下实行了破产保护，并且更名为“云剑集团有限公司”。

　　直至2008年4月25日，“白云”的工厂劳保从中国中小企业怀化网招商栏上突然发现工厂被变相的地卖掉了，虽然“一直都有流言说单位被变相卖掉”，但是在这之前“从来没有找到过证据”，并且更关键的是在于这一次买卖并没有通过任何的职工代表大会。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白云”人都沸腾了，于是静坐示威必不可少，介于安全考虑，当地政府也不得不派出防暴警察来维护现场次序。而任厂长一职的谭小刚也对整个“4·25”事件颇为头大，避之不及。

　　且先不论“白云”是否真如传言一般被变相转卖，就整个企业氛围就不难看出诸多上下矛盾、民怨沸腾，而这样的一个环境如何能继续创造出“天上有白云，白云天下有”的气魄？“白云”的没落多少有些让人唏嘘不已。

　　站在白云冰箱长沙分工厂的旧址上，退休工人老李向我回忆着当年的辉煌。“那个时候效益还是很好的，所有的朋友都会羡慕我的工作单位”，老李回忆起曾经颇为感慨，“白云冰箱”甚至曾经有段时间“只有拿到特批的条子才有货拿，否则只能慢慢等”的紧俏局面。而在他回忆里最深的还是“红色情节”，原来第一任厂长是个参加过二万五千里长征的老红军，上任之后尽心尽力，整个厂子“从上到下都廉洁得很”，他把原因归结于“上面正，下面就不敢搞鬼”。“后来厂子里太乱了。比喻说招工，没经验的年轻人招进来也就罢了，还可以慢慢的学，但是经常还招些今年进厂明年就吃退休工资的人。你说怎么可能会不垮？”论及“白云”的渐行渐远，他不仅痛心疾首。

　　在整个采访途中，类似于“银行有人透露八几年的时候，我们这里科级的干部存折里就有小几十万了”、“一车皮的冰箱拖出去就没有下文了，负责的人强说是被别人偷掉了，你以为是一台？这可能被偷得掉吗？”等等言论不绝于耳。

　　老“白云”人一遍又一遍的细数着属于他们的辉煌、迷茫、怀疑和落魄，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紧张忙碌的生产线会消失无踪，没想到每天进出的厂房会被开发商们夷为平地，也没有想到曾经骄傲的国企职工身份会转而落魄到拿救济金度日。总之，现在的“白云”早已不是原来的“白云”，其中的爱恨情仇也只有那些身在“白云”迷局的人感受得到，所有的故事在外人眼中更就像一团化不开的水汽，无法对其做任何关于是“云”或是“水”的定义。而对于质量过硬，曾风靡大街小巷的“白云冰箱”而言，只能轻叹——天凉好个秋罢了。(应被采访对象要求，文中刘英梓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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