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国人寿保险(集团)公司副总裁、中国人寿资产管理有限公司董事长 缪建民

　　中国保险资产管理行业

　　发展历程及现状

　　谈起中国保险资产管理行业，首先要从中国保险业的资金运用说起。中国的保险资金运用始于1984年。1984年到1990年，基本上属于试点阶段，监管非常严格，保险资金的运用渠道主要以流动资金贷款和购买金融债券为主。1991年到1995年，保险资金运用进入混业和宽松监管阶段，投资范围几乎涉及所有的投资领域和金融产品，甚至包括融资性租赁、房地产投资以及国债期货和商品期货。针对这一阶段中出现的一些问题，从1995年开始，保险资金运用开始实行分业管理和严格管制，投资范围仅限于银行存款、买卖政府债券、金融债券等形式。

　　进入21世纪以来，我国的保险资金运用取得长足进步，进行了一系列制度变革，并在2003年创造性地建立了真正意义上的集中化、专业化的保险资产管理模式。在2003年之前，保险资金基本依靠保险公司自身投资部门或财会部门进行简单运用，没有专业化团队和市场化体制，甚至部分保险资金还由保险公司各地方分公司进行投资运用。而在2003年进行的集中化、专业化变革中，保险公司首先将各分支机构和地方分公司的资金集中于公司总部，使保险资金集中管理、集中使用，以实现规范管理，获取规模效应。其次，一批较具规模的保险公司分别出资成立了各自的保险资产管理公司，并将保险资金委托其进行管理。到2006年，我国共有9家专业保险资产管理公司和1家资产管理中心成立，形成了保险资产管理行业“9+1”的格局。保险资产管理行业集中专业化经营体制的建立使得保险资产管理队伍不断壮大，人员结构明显优化，专业化水平显著提升，投资管理能力和风险控制能力不断提高，这使得整个行业的投资风险降低，投资收益提高。

　　随着保险资产管理行业的整体投资实力和风险控制能力因体制改革的推进而不断提升，作为行业主要管理部门的中国保险监督管理委员会一方面通过出台相关政策法规创造良好的监管环境，引领和促进行业的规范发展；另一方面也顺应我国资本市场近几年良好发展形势，适时拓宽和调整了保险资金运用渠道，为保险资金运用取得良好的投资收益创造了条件。保险资金可投资的领域也由最初的银行存款、政府债券和金融债券，逐步扩大到基金、股票、基础设施的股权、债权投资、境外投资等。同时，保监会不断完善以公司治理结构、偿付能力监管和市场行为监管为支柱的监管制度，深入推进保险资产管理公司治理结构监管，规范资金运用，加强信息披露，提高透明度。在保监会的领导下，目前我国的保险资金运用渠道较前几年已大大拓宽，这不仅提高了保险资金运用的收益水平，改善了保险资产负债管理的空间，也有效分散了投资风险，优化了保险资金投资组合结构，反过来也促进了保险业的健康发展。

　　从上面的历程可以看到，与以往简单的“保险资金运用”概念略有不同，当前的“保险资产管理”则是指通过独立的专业投资机构进行的集中化、专业化和市场化的保险资金受托投资管理方式，目前特指通过9家保险资产管理公司所进行的保险资金运用，而且保险资产管理与保险资金运用在所管理资产上又有所不同。保险资产管理公司不仅仅可以受托管理母公司保险资金，还可以作为独立金融机构管理第三方客户的非保险资产，在综合化的金融市场中为不同类型的机构投资者提供资产管理服务。以中国人寿资产管理有限公司为例，公司不仅受托管理中国人寿旗下各类保险资产，还积极开展其他中小保险公司保险资金的受托管理业务，同时公司还取得国内首批企业年金受托管理人资格，目前已受托管理上百亿元规模的企业年金资产。此外，公司还是保险业内首家担当合格境外机构投资者(QFII)投资顾问的保险资产管理公司。总体来看，保险资产管理体制的建立，通过集中化、专业化管理提升了保险资金运用的收益水平和风险控制能力，成为保险公司核心竞争力的重要内容，而且通过第三方业务的开展，帮助保险业拓展了业务领域和利润来源，推进了业务的多元化。同时通过加入市场化竞争体系，不断提高资产管理的专业化水平，推进市场化管理机制建设，从另一个侧面促进了保险业的健康快速发展。

　　中国保险资产管理行业的持续快速发展和专业能力的不断提升有力推动了中国保险业的快速发展，而且已逐步成为我国资本市场的重要力量。中国保监会的最新数据显示，目前我国保险业资产规模突破4万亿元，其中约80%由保险资产管理公司进行投资管理，保险资产管理行业的管理资产规模达到3.4万亿元，超过了我国基金业的总管理资产规模。在债券市场上，保险资产管理公司成为仅次于商业银行的第二大机构投资者；在长期债券市场上，保险资产管理公司已成为最大的投资机构；在股票市场上，保险资产管理公司是仅次于基金的第二大机构投资者；而在共同基金市场上，保险资产管理公司已成为最大的机构投资者。在保险资产管理行业为资本市场带来长期稳定资金的同时，也为资本市场带来了科学先进的投资理念。由保险资金性质决定的保险资产管理必须坚持长期价值投资理念，对促进资本市场的健康稳定发展起到了积极作用。保险资产管理行业的出现和壮大有效地优化了我国资本市场投资者结构，使得我国保险市场与资本市场、货币市场形成了良性的互动。

　　自保险资产管理体制建立以来，保险资金的投资收益率也基本保持稳步上升趋势，使保险资金的投资收益成了保险业经营利润的主要来源，成了保险业的核心竞争力。从投资收益看，保险资金投资收益率从2003年的2.68%提高到2007年的12.17%。即使在百年一遇的金融危机冲击下的2008年，我国保险资金投资也取得了正收益，这在A股市场调整幅度高达65%的背景下实属不易。2009年上半年也取得了理想的收益水平。之所以取得这样的成绩，与中国保险资产管理行业六年来努力建设保险资产管理文化、坚持长期价值投资理念并不断改善资产负债管理密切相关。

　　中国人寿资产管理的经验和体会

　　中国人寿资产管理有限公司自2004年6月28日挂牌成立五年来，成功地应对了经济、市场周期的变化和全球金融危机的挑战，开创了中国人寿资金运用新的局面。目前，公司受托管理资产规模从2004年揭牌时的4000亿元扩张到当前近1.3万亿元，是国内资本市场最大的机构投资者之一，也是货币市场的重要参与者，在股票市场、基金市场、债券市场居于举足轻重的地位。公司成立后经历了不同的经济周期和资本市场的大起大落，但始终保持了较稳定的投资业绩，即使在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最严重的一年，也实现了5%的收益率。

　　从公司这几年的发展实践来看，成立保险资产管理公司是保险业发展历程中重要的里程碑。通过资产管理的专业化、规范化、市场化、国际化建设，推进了保险资产管理的科学发展，更好地发挥了保险的功能与作用，推动了保险业的又好又快发展。这体现在：

　　一是有效提升了保险资产配置能力和资金运用效益。公司在对经济和市场形势准确分析的基础上，根据经济周期调整资产配置，取得了比较好的效果。在风云变幻的2008年，公司通过冷静的观察和科学的分析，在2008年初对市场形势即提出了“内忧外患”的基本判断，并基于对经济周期和市场趋势性变化的分析及时调整资产配置战略，从2007年的积极进取调整为稳中求进、以稳为主，并提出要把防范负收益、防范新的利差损作为重大战略任务，把调整资产结构作为工作重点，及时降低权益类投资比重，并从第三季度起把固定收益投资占比从70%左右提高到近90%。通过调整资产结构，较好地规避了金融危机带来的系统性风险，抢抓了固息产品市场上难得的机遇，确保了在金融危机最严重的年度中取得较好的投资业绩。在国内市场调整结构的同时，我们对境外市场采取积极防守的策略，在市场高位减持二级市场仓位，实现当期收益，同时对重大的并购采取积极调研、慎重决策的策略，使我们的境外投资组合也取得了正收益。

　　二是有效防范了保险资金运用中的各类风险，没有形成新的不良资产，保障资产管理可持续发展。公司把风险防范作为生命线，有效防范各类风险，率先提出和实施建立了全面风险管理，在我们目前管理的近1.3万亿元资产中没有不良资产，几年来没有违规操作行为，有效维护了保险资金的安全。公司成立以来，投资业绩连续战胜基准，与始终重视风险防范密不可分。

　　三是化解老保单利差损，集团公司留存的老保单连续四年没有产生新利差损。中国人寿1999年以前卖出的保单，平均的负债成本是7.5%左右。这几年通过科学的资产配置，集团账户实现投资收益率连续超过7.5%，为化解利差损包袱作出了贡献。2009年前10个月集团账户的投资收益率已近7.5%。

　　回首公司五年多的发展，我们在保险资产管理方面有了一些初步的体会，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首先，坚持保险资产负债匹配管理。保险资金特别是寿险资金具有负债期限长、成本约束硬、利率敏感、现金流强、存量资金规模大等特点，因此在资产管理上要充分考虑到保险负债的特点，在匹配负债的基础上，进行稳健的资产配置，坚持长期价值投资，而不能简单地赌市场的短期走势。

　　近年来，公司对保险资产战略配置理论和方法进行了创新和完善，从过去被动强调资产负债匹配转向主动的资产负债管理。原则上，用固定收益等低风险组合匹配保险负债，实行久期和收益率上的匹配；用权益投资为主的风险性资产，匹配保险公司的权益资本，在保证偿付能力的基础上，为股东创造价值。从几年来的实际运作来看，这一资产战略配置理论和方法取得了很好效果，既完善了资产负债管理，又有效地平衡了资产组合的风险与收益。

　　其次，坚持资产战略配置重于战术投资操作。近年来公司不断研究探索保险资产战略配置的方法和途径。根据可投资的大类资产在不同经济周期和利率周期下的风险收益特征，构建资产配置的组合，并随着市场的趋势性变化进行动态调整。我们在注重保险资产配置方法研究的同时，也充分利用中国人寿的特有优势，加大对战略性资产的配置。2006年以来，我们先后成功参与了中信证券、工商银行、中国银行等股票的首发或增发投资，同时成功入股了一些非上市企业。2009年我们成功地参与了香港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大宗交易，从美国银行手中认购了15亿美元的建设银行H股。这些战略性资产的配置，适应了保险资金期限长、规模大的特点，在取得了投资效益的同时，也稳定了市场。

　　最后，坚持把风险管理作为生命线。我们把风险管理视为保险资产管理公司持续健康发展的首要前提。我们在过去五年间建立了全员参与、全面覆盖、全程管理的风险管理体系。由于公司的股东之一——中国人寿保险股份有限公司是纽约证券交易所上市公司，所以我们采用的是全球最严格的萨班斯—奥克莱斯法案的404条款作为风险管理的要求，这在中国的资产管理公司中是绝无仅有的。五年来，我们坚持把防范风险放在首位，正确处理风险与收益的关系，始终把风险管理作为生命线，有效防范了市场风险、信用风险、操作风险、合规风险，坚决杜绝了道德风险，有效维护了资产的安全。

　　当然，中国人寿资产管理也面临巨大的挑战。由于管理的存量、增量资产规模巨大，公司资产配置的难度、风险控制的压力、资产负债匹配的挑战、提升资产组合收益的难度都很大，行业内少见；而且由于当前保险公司利润仍主要来自投资，更加重了资产管理的压力。这就要求公司始终坚持走专业化、规范化、市场化、国际化的道路，不断提升资产管理能力，以实现资产管理的可持续发展。

　　中国保险资产管理业的未来展望

　　根据保险业发展“十一五”规划纲要，到2010年我国保险业管理的总资产达到5万亿元以上。随着国内金融业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保险资产管理的专业化、市场化和国际化水平必将不断提高。我国保险资产管理业不仅在规模上不断做大，而且在管理能力和管理技术方面也将不断提高。

　　第一，进一步扩大和深化资产管理领域。保险资产配置依据的一个重要理论基础是资产负债管理理论，它要求保险公司以期限对称和利率对称的要求来不断调整其资产结构和负债结构，以满足经营上风险最小化和收益最大化。因此，为了满足不同金融产品竞争的需要，为了适应保险资金资产负债匹配管理的需求，保险资产管理业需要进一步扩大和深化资产管理领域。近年来，保险资产管理机构积极探索进入股权投资、基础设施投资领域，并在探索进入不动产投资等另类投资领域，以分散投资风险，提高投资收益率。新的《保险法》已于2009年10月1日生效。保监会正在根据新的《保险法》的精神拟定股权投资办法和不动产投资办法。这将进一步拓宽保险资金运用的渠道，但这也对我们的专业队伍建设、投资能力建设、风控能力建设提出了更多的要求。

　　在全球金融市场一体化进程不断加快的情况下，我们还需要从全球资产配置的角度来看待投资领域的拓宽与深化，保险资产管理机构积极进行全球化资产配置，有利于改善资产配置结构，分散投资风险，逐步参与国际金融市场，提高投资管理能力，与境外金融机构开展深度交流合作，增强综合竞争力。

　　第二，进一步深化保险资产管理机构市场化改革。综合经营是当前金融业发展的一种趋势，保险资产管理机构需要在综合化的金融市场中为不同类型的机构投资者和公众个人提供理财服务，而不仅仅局限于为保险业提供资产管理服务。理财服务是各类金融机构业务的新增长点，也是各种金融机构的业务交叉点，这势必大大加剧金融业内的竞争。保险资产管理机构要在激烈竞争中获胜，就需要深化改革，不断提高资产管理的专业化水平；同时，大力推进市场化管理机制，坚持市场化发展方向，提升保险资产管理行业的核心竞争力。保险资产管理要走向市场化，关键是要建立健全绩效导向的、市场化的人才筛选机制、考评机制和激励机制，只有这样才能打造具有市场竞争力的资产管理团队。

　　第三，不断强化保险资产管理业的基础建设。保险资产管理的历史短，在信息系统建设、制度建设方面还处于不断完善的过程中，激励、约束机制仍深受保险承保机制的影响，适应不同公司特点的公司治理结构和风险控制体系还有许多领域有待探索，还有许多工作要做。我们必须不断强化这方面的基础工作，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提升资产管理的能力，提高资产管理的核心竞争力，增强防范风险的本领，实现保险资产管理的可持续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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