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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上种菜的女博士

http://www.sina.com.cn  2009年12月15日 18:43  中国周刊

  如果不是在美国当了半年“农民”,学农6年的女博士石嫣还不会真正地爱上土地。

  中国周刊记者 邓艳玲 北京报道

  捧着马克杯,在冬日的下午,坐在暖气充足的学校咖啡馆喝着热乎乎的咖啡,石嫣却有些心不在焉。“住在城里,看到高层楼、水泥地,看不到土地,我都有些晕。”

  过去的一年,石嫣在农村承包了20亩菜地,推行她自美国学来的一种农业新模式社区支持农业(CSA)——城里人预支菜钱,菜农在专门的土地生产绿色蔬菜提供给城里人。

  这一年,中国的土地才真正地改变了这个女生。

  远离土地的学农女生

  以前,石嫣是绝对不会“晕楼”的,她从小就在城市里长大,早就习惯了各种高高的“水泥盒子”。

  去美国之前,她甚至早早就定下了要去国际大都市纽约看“水泥森林”的计划。

  改变就发生在她去美国之后。

  石嫣本科读了四年的“农林经济”,两年研究生的方向是“农村发展”。去年研究生毕业后,她被保送就读博士。去年四月,当知道学校有一个公派去美国当半年农民的名额时,她当时想也不想,就报名申请。

  去美国的想法非常简单,去美国提高下英语口语,也是动机之一。不过,对于石嫣而言,最重要的是,要读农学的博士了,还对最基本的农作物是怎么种出来的一无所知。

  在中国,一个学农林经济的不了解农作物生长,似乎非常正常——“学农未必一定要知道怎么种粮,毕竟农学有很多方面,不知道也不影响我们搞科研。”

  对于学农该学些什么,怎么学,石嫣的确一直纠结。

  2002年高中毕业的时候,石嫣这个文静瘦弱的女孩选择了河北农业大学,要去学农。

  一个城市独生宝贝女,为什么选择学农?

  这还得从石嫣的爷爷说起,爷爷喜欢给她讲家族故事。石家祖上好几代都是粮商,规模还不小。祖辈怎么去农村收购粮食,怎么和农民打交道,粮食又是怎么种出来的……这让文静的石嫣内心充满了好奇。

  不过,大学里学了四年的农林经济专业,石嫣并没有多少机会去农村,粮食、农产品到底是怎么生产出来的,到了大学毕业,她也没搞清楚。

  自己学的是农林经济,算是经济学的,并不需要真正到农村去。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包括老师们,都没说去农村了解这些有多重要——想想这些,石嫣心安理得地毕业了。

  2006年,学业优秀的石嫣被保送到了中国人民大学农业和农村发展学院,成为著名“三农”专家温铁军的研究生。

  “温老师做研究的风格是脚踏实地,身体力行。尤其是对于农业,他更强调一定要沉下去,要用脚去丈量土地。”到了人大,石嫣这才意识到,学农不可能轻松,一定下到农村,要和实践相结合。

  读硕期间,石嫣开始做农业课题研究,跟着老师下乡搞调研。那个时候,石嫣她们几乎每个月都有一周下乡搞调研,吃住都在农村,每天也的确是和农民打交道。但她总感觉自己只是农村的过客。下到地里,跟着农民做些农活的机会非常少。

  石嫣一直不知道农作物是怎种出来的,“毕竟学了那么多年农,即使不会做,起码也要会说。” 石嫣有些无奈的发现,怎么种地,没有种过还真就是说不清楚的。

  被美国的土地改变

  半年的美国农民工作,石嫣的“小小纠结”,在劳动中得到了圆满的解决。

  石嫣是去年四月份到的美国明尼苏达州的EARTHRISE FARM,这是一个CSA农场,刚到农场,尚未开耕,望着一大片光秃秃的土地,石嫣很怀疑,这个样子,能种出什么。

  除了她,农场还招募了另外两名实习生,再加上农场经理夫妇,一共5人,要完成一年16英亩地的耕种和收获。天天早上8点上班,劳动到中午12点休息,轮流预备午饭,再从下午1点一直工作到5点半,周六日休息。

  因为是CSA农场,要保证农产品绝对不能施加农药化肥,也不能使用能耗大的机械。农场只有一个小型拖拉机,其他绝大多数工作都是人工完成。

  农场的劳动强度大大超出石嫣的预料,身体上的疲惫一直持续到她结束美国农民生涯的那一天。但是,就是在这样高强度的劳累中,石嫣发现,自己对土地的感情却在加深。

  她已经习惯跪着干活,“当你跪在那一片土地上的时候,世界是不同的。”她说。

  “你可以看到那些小蚂蚱有时候突然出现在你面前,秋天的时候他们就长大颜色也会变深;一些小的有胡须的飞虫,有时候会飞到你的手上,用它小小的胡须咯吱你;有时候,看到那些辛勤工作的蚯蚓……你能感觉到这些植物在不同的土壤中的生长情况;你能够看到那些在一块保护盖膜中间的植物与两边缘的植物间的差异;你能够看到那些破坏这些植物的害虫,甚至是那些杂草,与他们周围植物是何等的相似,这不就是自然界的奥妙吗?”

  刚到美国一个月,农场遭遇了一次非常大的风暴,大风雨把树龄五十多年的大树都刮倒了,地里栽种的各种植物也东倒西歪,遭遇严重破坏。负责管理农场的经理夫妇当晚都没回家,一直在做保护工作。第二天说起这件事情,农场所有的人都像自己的孩子遭遇不幸般难过。

  石嫣参加过美国农场的地球安息日庆典,在这一天,人们聚会在一起,有专门的时间安静下来,细细聆听土地的声音,思考自己对土地做过些什么。

  安息日还有很重要的环节,农场的人都聚集起来讲述地球的故事,对地球被破坏的问题进行研讨寻找对策。过去,石嫣这个专门学农的研究生从来都不去想这些问题。

  石嫣会利用下班时间和周末到附近其他的CSA农场考察。那些养殖场、菜地……总会让石嫣有一种身处优美风景区的感觉。

  这是善待土地的结果,“土地最诚实,你呵护它,它就回报你,你糊弄它,它也糊弄你。”接触了土地,石嫣才知道这个道理。从美国回来之后,只要是谈起土地,她都会不自觉地神色郑重起来。

  实习完之后,她给自己放假去纽约旅游,她发现,离开了活生生的土地,她已经不习惯了,她开始有些“晕楼”。

  美国之行,不但让石嫣懂得了土地的珍贵,更重要的是,她看到了一个与保护土地密切相关的新农业模式——“社区支持农业”(CSA)。

  这种农业模式最早源于日本和瑞士,是指将城乡社区紧密结合,发展本地农业生产的小区域经营合作方式。农民在每个种植季节之初,就与居民签订一份购买协议,居民把本年度购买农产品的钱先期支付给农民,农民与居民要共同承担种植风险,并分享种植利益。

  “小毛驴”

  美国的经验,石嫣可以选择一个最简单、最学术的办法来“交差”——交一个调查报告或者论文。

  不过,已经被土地激发热情的石嫣选择了另一种方式——把CSA模式搬到北京。恰好,导师温铁军所发起的公益机构“国仁城乡互助合作社”,在北京西郊凤凰岭下有一块刚承包下来的200亩的土地,就在其中给她辟出20亩土地。石嫣亲热地把那块土地称为“小毛驴”。

  几乎没有断裂,从美国当完农民的石嫣,又在中国当起了菜农。

  尽管有在美国半年扎实的劳动经验,石嫣心里也打鼓:虽然CSA也是公认的能够让土壤避免再受化肥农药伤害,让土壤恢复活力的很好的模式,但在国内,这一套行得通吗?

  在美国,更多人认同“buy local, buy fresh ”(越当地、越新鲜)的理念。许多参与CSA的社区居民更多考虑的是,一年掏出460美元,这笔钱既支持了本地的农民,来年自己又能分享到自然健康的蔬菜。

  CSA是一种全新的耕作模式,要求社区居民和农民之间互相信任;社区居民为来年的收成提前买单;农民则努力劳作,提供给居民最好最健康的蔬菜。这在喜欢眼见为实,以锱铢必较为主要消费习惯的中国是否可行?

  出乎石嫣意料的是,第一位客户竟然是在她还没拿到地的时候,就通过导师温铁军主动找上门来的。接着,通过老师同学和客户们自己的口口相传,不到一个月,居然有五十多户家庭选择了和“小毛驴”合作。

  五十多个客户选择了两种方式参加CSA。“劳动份额”客户提前交纳1000多元,并需要定时到“小毛驴”参加耕种。“普通份额”客户提前交纳2000到2500元的菜钱。“小毛驴”要为这五十多户城里人提供二十个星期的新鲜蔬菜。

  凤凰岭下后沙涧村的村民们,也有些纳闷,看看石嫣和她同伴,似乎也没干什么特别的事情,也就是在后山下种了一块20亩的菜地吧,地不大,种地的方法一点都不现代、先进,最传统的人工耕作;种的菜也都是应季常见的品种,也不见得有多好。

  但听被他们雇车去送菜的村民说,每周六,这些年轻人就会带上满满一面包车的现摘蔬菜,满北京城给人送菜,从西六环到东五环,南六环到北五环。有些客户拿到菜的时候,都是下午了,但人家似乎也不生气,还和年轻人们有说有笑的,关系热络得很。

  凭什么啊?就因为石嫣这个“农民”是博士牌的?

  7月的一天早晨, “小毛驴”发现了一个废弃农药包装袋。

  这让石嫣非常震惊,拿着包装袋,她把一起干活的同伴们叫到一起,一遍遍地追问,非常认真地总结反思,是什么环节的疏漏,出现了这样的“重大事故”?

  接着她在每周都会和蔬菜一块配送到客户家中的“小毛驴市民农园简报”中,很郑重地对客户表示道歉。到了周六,她又询问并提醒来参加劳动的“劳动份额”的客户,千万不要让农药化肥出现在“小毛驴”。石嫣不能容忍对土地的破坏就在眼皮底下进行。

  今年“小毛驴”已经拥有五十多户客户,现在还有二百多户打来电话,希望明年能加入“小毛驴”。

  不可逆转的变化

  女博士当农民,这一下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开始,石嫣就几乎成了专职的解说员,几乎天天都有人来访,从早到晚,嗓子讲得直冒烟。平均下来,每天还是要接待六拨以上的人。到了7月,为了不破坏“小毛驴”的耕作,石嫣不得不规定,只在周末接待参观和来访者。

  一开始,石嫣也感觉累,有些抱怨。自己还不知道结果如何,万一自己都做失败了,怎么办。导师温铁军鼓励她,每个能来问的人,都是让土地好起来的希望,人只有越来越多,希望才会越来越大。

  深秋之后,“第一季”CSA成功结束。石嫣恢复了一个正常博士生的生活节奏:上课,做课题,写论文……忙得没有时间去想些什么。“但每次上食堂,看到蔬菜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农场里的那些‘baby’们。”她坐不住了,“我承认我已经爱上和土地亲密接触的感觉了。”

  《中国周刊》记者采访石嫣时,恰逢她的同学葛广宁来北京出差看她,葛广宁是石嫣的高中同学,在河北保定的一家建筑公司工作。作为老同学,他们见面的次数其实还算不少,一个月前,他们刚见过。但是葛广宁并不清楚石嫣现在在干什么,他想当然地说:“都读到博士了,应该是每天都在搞调研,做理论研究吧。”当葛同学听到石嫣和记者聊着她种菜的事情,他瞪着眼睛打量了石嫣老半天,一副怎么也不肯相信的样子。

  在石嫣身上,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变化。

  今年七八月份的时候,石嫣参加了一个“首都高校博士生挂职实践”的活动,去到重庆江津。

  一路上,石嫣和其他7所北京高校的博士生们聊天。一聊,她在心里感叹:原来自己已经很难和这些同龄人一样思考了。

  博士学子们都关心的毕业之后自己的去向。一路上他们都在比较,到底哪个职业和单位工资高,待遇好。石嫣其实特别想找其他专业的博士和她谈怎么充分利用这次挂职的机会,去考察一下如今农村和农业的发展,是做微观观察还是做中观、宏观研究。

  没有人愿意和石嫣探讨这些,很多人说,这个挂职锻炼才一个月,能干什么?不过是给自己今后的求职渡渡金罢了,应付应付得了。一路上,石嫣沉默了。她想,为什么那么多人读到了博士,还不问问自己真的想做什么能做什么。

  在江津一个月里,石嫣没有浪费,她在先锋镇扎扎实实做了一个月的农村调查。回来之后,她继续做农民,不管别人怎么想,懂得土地宝贵的她,已经离不开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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