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消解英雄的时代，谁也不会在内心上承认谁是英雄了，这是真英雄也不得不面对的“迟暮”结局。

　　文 | 王石

　　我们今天所熟知的那些英雄，大多数生活在农业文明以前的时代，比如希腊神话中的赫拉克勒斯、罗马史上的凯撒，以及中国历史上的隋唐英雄和杨家将、岳家军，等等。这些英雄的特征是雄才大略、孔武有力，历经戎马生涯，征服对手，给人民带来相对和平的生活环境。

　　在那久远的年代中，没有报纸，更没有收音机、电视机与互联网，社会舆论在很大程度上把持于少数英雄/统治者手中。于是，历史上不乏歌颂英雄的史诗，直到今天，他们仍然是大众景仰的偶像。当然，也有一些诗人和历史学家对英雄们建功立业过程中的杀伐提出质疑：“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进入工业文明时代，人类知识不断进步，并常常能改变我们身边的世界。精细的劳动分工，导致任何人都无力独创时局。人类开始越来越多反思战争，也反思历史上的英雄。原来对错分明的历史，不再那么截然分明。英雄有过失和错误，落败人物也有其人性光辉之初。这一时期虽然仍有巴顿将军这样的战争英雄，但更多时候占据历史舞台的，已不再是那些孔武有力的强人，而是罗斯福、肯尼迪等政治家和洛克菲勒、摩根、松下等企业家，伟大的科学家和学者爱因斯坦、马克思，能起到决定人类命运的作用，文学艺术家如雨果、贝多芬也为人们所讴歌，一些年轻的体育和演艺明星，仅凭肌肉和美貌，就能风靡一时，星光闪耀。这种转变，与人类知识和社会的进步分不开，更与报纸、收音机、电视机等媒介的诞生，使得社会舆论从少数个人转移到一个精英阶层手中，同时舆论的影响力放大有关。英雄从史诗时代走到了泛英雄时代。

　　后工业社会时代的重要特征是科技更加进步，社会更加民主化，价值观更加多元化。社会舆论的大权进一步从精英阶层手中转为普罗大众所掌握。互联网这种以web2.0为特征的媒体，颠覆了报纸、收音机、电视机等以web1.0为特征的媒体。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到网络、博客上表达自我，发表看法，就连我本人，也乐此不彼地参与到写博客的行列中。

　　于是就呈现出这样的局面，每个人都在撰写历史，每个人就是一个新闻中心。英雄又从泛英雄时代走到了消解英雄的时代。我们身边涌现超级女声、快乐男声甚至芙蓉姐姐这样的草根明星，他们不仅不孔武有力，甚至与传统英雄那种积极、正面、严肃的形象也有很大区别。他们不讲究意义，不作严肃思考，不遵循数学几何式的审美，而是往往表现出一种没心没肺的快乐，叛逆的精神和颓废怪异的审美。

　　而传统的偶像和英雄在互联网时代往往备受打击：央视主持人、演艺明星、导演、美国总统、学者、企业家都是互联网上最经常被拿来开涮的对象。我自己也曾成为打击对象。但我并没有因此否定这种变化的意义，而是积极地肯定这种潮流，相信它会带来一个更加公正、透明、富有活力的世界。

　　仔细推敲，我们不难发现，英雄的消解，正是因为随着社会发展，一个人再也无法独创时局，个人英雄梦的实现，要依赖于社会分工而带来的一大群人的协助。当彼此的牵制作用都如此强烈时，人身和心理的依赖都不再存在，人们一天比一天更强调独立的人格、自我的个性、多元的价值。自然地，谁也不会在内心上承认谁是英雄了，这是真英雄也不得不面对的“迟暮”结局。或许我们是该说一声，再见，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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