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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财经》:大清国股市浮沉

http://www.sina.com.cn  2009年10月21日 15:36  《新财经》

  文/雪 珥

  透过大清国股市浮沉,我们依稀看到了今天中国股市的影子,有一些东西至今不曾改变,也许,这也是规律

  汇丰银行的门前人声鼎沸,初春的外滩还有些许寒意,但丝毫没有影响人们的热情。在资本和欲望面前,拖着长辫子的中国人与短发的洋人、衣着光鲜的“中产阶级”和短打装束的贩夫走卒,实现了平等。为了便于在人潮中推挤,很多中国人将脑后的辫子盘在了头顶,像座富士山。无数的“富士山”都努力向着汇丰银行的大门挪动,俗称为“红头阿三”的印度巡捕们,在努力维持着秩序。汇丰大楼顶上的英国国旗,在黄浦江的江风吹拂下,呼啦啦地飘扬着。

  一股难求

  上述景象出现在1910年3月中旬的一天,是一家橡胶置业有限公司(Kota Bahroe Rubber Estates Ltd)在上海发行新股、进行申购的第一天。

  股票原定发行时间为上午10时,但面对人潮,银行决定提前开门。上午9:10,第一单交易完成。仅用了一个小时,原定的股票申购指标就已完成,银行不再接受后来者的认购。统计结果相当惊人:价值10万两白银的股票,吸纳了足足160万两的认购资金。

  大清股民的热情是惊人的,也是可以理解的。每一磅橡胶的开采成本为1.6先令,而市场价为12先令,差额高达7.5倍!东南亚橡胶企业,约有1/3在上海上市,上海成为全球橡胶股市的“发动机”之一。这其中,最具代表性的、由著名的麦边洋行成立的蓝格志拓殖公司,面值100两的股票早已被拉抬过了1000两大关。在似乎并没有多大风险的橡胶巨额利差之外,橡胶股票的“高流动性”,具有更强的吸引力:蓝格志拓殖公司携手外资银行联手做庄,先是从银行悄悄地贷款出来,为股东们每三个月发一次红利,每股分红高达12.5两,这相当于票面价值的12.5%。随后,这几家银行又宣布可以接受蓝格志公司股票进行抵押贷款,这些都推动了其股价的飙升。

  股市的巨额合法利润吸引了大量的大清股民,就连位高权重的租界法院(“会审公廨”)法官关桐之,也要到处托人情才能买到一点原始股。他后来说:“买进时30两银子一股,买进后股票天天涨,最高涨到每股90多两。许多外国人知道我有股票,拿着支票簿,盯到门口,只要我肯卖,马上签字。”

  据统计,被这些橡胶股票吸纳的中国资金,总数高达4000多万两白银,相当于国家年财政收入的一半。大量的民间资本和国有资金,通过钱庄和票号汇聚到了上海。橡胶股票的癫狂,从上海向全国蔓延,大清国人民终于有机会和世界人民体验一把“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了,尽管梦中写满的只是“投机”二字。这是一种全球经济一体化带来的地球村感觉:股票发行地在上海,发行者是欧美公司,而股票所代表的产业却在南洋。在大清国改革开放的强劲东风下,老一代人所说的“睁眼看世界”变成现实,而且不只是睁眼看,还能伸手触摸世界的脉搏。仅此一点,就足以令大清国股民自豪和骄傲。

  刚刚在1909年搬迁到外滩一号的上海众业公所(The Shanghai Stock Exchange,当时的上海证券交易所),从橡胶板块开始,在国际证券和资本市场开始发挥越来越大的作用。当大洋彼岸的美利坚跑步进入汽车时代后,盛产橡胶的东南亚成为全球投资热土,而上海证券市场则成为融资的首选。善于积蓄、渴望投机的大清国,则成为世界资本疯狂追逐的对象。

  股市癫狂引发全民炒股

  这股橡胶股的热潮,是从伦敦蔓延到上海的,但在上海的表现要远胜于伦敦市场。1907~1908年,由于美国经济危机,其橡胶消费能力减弱,国际市场的橡胶价格一度疲软,在伦敦上市的橡胶公司数量有所减少,1908年只有5家。但从1909年开始,橡胶的资本游戏迅速恢复,并将主战场转移到了大清国,移到了上海。大清国的资本市场由此进入欲望勃发的青春期。

  大清国极为有限的主权能力,在资本市场上强烈地表现出“心有余、力不足”的无奈。主要由洋人把持的上海证券交易所,通过众多的银行、钱庄、票号,无障碍地链接到大清国的各个角落,吸引着那些追逐暴利、或许仅仅是追逐安全的各种资金。

  外资在上海股市上快速制造着橡胶神话,新的橡胶公司如雨后春笋般,接连不断地在上海上市。仅1910年6月,一个月内就有30种新的橡胶股票挂牌交易,卷走的资金量高达1350万两白银,平均每家公司筹集到45万两的巨额资金。这是一个令伦敦资本市场望洋兴叹、自愧不如的惊人业绩。

  上市的橡胶公司规模不一,大的在南洋拥有5000英亩以上的橡胶园,如Anglo-Java公司,市值高达180万两白银。但整个上海市场中,市值过百万的橡胶公司只有8家。中等的则可能拥有120英亩。而超过半数的公司,都是平均市值仅为8万两的小公司。

  那些熟悉中国市场的洋行大班们,纷纷投身这场圈钱运动。在汇丰银行、怡和洋行等著名公司,都有高管不惜辞去高薪职位开设自己的橡胶公司。在资本开始不断加速的同时,橡胶公司的“生产线”也开始加速:少数掌握资源的辛迪加公司,在马来亚大量圈地,甚至连橡胶树苗都还没种下去,就将这些“橡胶园”分割转卖给上海的新公司,收取现金,或者获取新公司提供的股票。在巨大的利润诱惑下,各种经纪和推广机构不惜进行大规模的误导式宣传,至少有3家公司在证交所追查后,承认自己有欺骗和误导投资人的行为,其中一家公司承认将“树桩描绘成了橡胶”;另一家公司经查实,仅在一半的土地上种植了橡胶树。

  有限的稽查并不能阻止疯狂的扩张。钱庄、票号等内资金融机构积极推波助澜,纷纷降低贷款门槛,不仅给投机者提供信用贷款,还接受股票质押贷款,间接地参与炒股。更严峻的是,钱庄自己也赤膊上阵,利用自己的信贷优势,大发庄票(等于自己印钞),直接参与股票炒作。

  随着越来越多的中国钱庄、票号卷入,橡胶股引发了中国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全民炒股运动。上市的橡胶公司为了适应大量低端的大清股民的需要,创造性地将原来50两或100两的股票面值,调低到10两,甚至5两。另一个普遍的行规是,股民可以分期付款,只需支付少量的首期,就能持有股票,余款可以在一个时期内支付完毕。当时就有报章指出,上海股票市场已经成为全民豪赌的赌场。其实,自打大清国有了股市以来,股市就一直是张巨大的麻将桌。无论国有企业、公私合营(官督商办)企业还是外资企业,变着花样做庄,“糊”天“糊”地、胡搞一通,根本没有人去关注诸如企业管理、财务状况等基本面,企业本身只是作为赌具的筹码而已。

  当时报端上一篇题为《购买股分亦宜自慎说》的文章指出,华人购买股票,“无异乎卖空买空,原价购来,稍增即以售去。其或有贪小利者,或乘其贵而售去,俟其贱而又买进。若其所创之业实系一无依据,则既贱之后必不复贵,有因此而丧资者矣。”股民们“并不问该公司之美恶及可以获利与否,但知有一公司新创,纠集股分,则无论何如竞往附股……至于该公司之情形若何,则竟有茫然不知者,抑何可笑之甚也。”作者担忧,这和西方的股票市场及股份制差别太大了。

  被人为哄抬起来的疯狂股价,令大清股民们忘乎所以。

  股灾不期而至 政府被迫救市

  奔牛总有停下来的时候。

  1910年年中,随着伦敦股市暴跌,上海橡胶股全线崩溃,其惨烈远超过1883年。此时,精明的老外们早就洗脚上岸了,还泡在深水区梦游的几乎都是中国股民。那些贷款给投机者、自己也大肆炒作的钱庄纷纷倒闭。不少钱庄还挪用了大量存放于此的国有资金,这甚至导致应按时向列强支付的庚子赔款都出现问题,引发摄政王载沣雷霆大怒。在一连串亡羊补牢的处罚行动后,更多与官场过从甚密的钱庄栽了下来,风波蔓延至大半个中国。

  7月15日、16日两天,正元、谦余、兆康三家钱庄先后倒闭。这三家钱庄滥发庄票,大肆炒作橡胶股票,股市狂跌后,数百万两资金被套,周转失灵,只好关门大吉。

  形势让人恐慌。外资银行为免遭池鱼之殃,准备收回拆借给中国钱庄的所有资金,这无异于火上浇油。随后,森源、元丰、会大、协大、晋大等钱庄相继倒闭。

  在正元等钱庄停业当日,上海市政府就将相关钱庄的有关人员及账本等控制羁押。上海道台蔡乃煌与商会人士紧急磋商,决心政府救市。7月18日,蔡乃煌携商会会长(“总理”)周金箴乘坐专车前往南京,向上司两江总督张人骏汇报请示,返途中又到苏州向另一上司江苏巡抚程德全请示。当时钱庄的信用已经崩溃,而要从外资银行再借款的话,必须由政府出面进行担保。张人骏立即电奏中央,北京随即批示,同意由政府出面担保钱庄从外资银行借款,以稳定市面。北京外务部将此救市决定照会各国驻华公使。

  8月4日,汇丰、麦加利、德华、道胜、正金、东方汇理、花旗、荷兰、华比等九家外资银行,向上海借出了总数为350万两的款项,钱庄则将相应数额的债票押给银行,由上海道台在债票上盖章背书,作为政府担保,钱庄还款后债票交道台注销。对于这么大笔的紧急借款,各外资银行并未趁机收取高息,年息只有4厘,大大低于市场行情,等于是金融援助。但为了防止“大清特色”的人亡政息,合同中特别约定了本项借款 “由现任道台及后任道台完全担保”。

  在出面担保之外,清政府开始抓捕各犯案金融机构的责任人。当时最重要的责任人、正元钱庄的股东陈逸卿,因是外商的买办,受到美国政府的庇护,拒绝由中方进行审讯和逮捕。而兆康钱庄的股东唐寿江曾经花钱买过三品的道台顶戴,也算是个红色资本家,两江总督张人骏先请旨将其革职,然后查抄家产。但刚摘掉了这位唐总的“红”帽子,又发现他还戴了顶“蓝”帽子:他已经加入了葡萄牙国籍,拿着洋人的“派司”,是外籍华人。张人骏并不示弱,“依法办事”,查出葡萄牙民法有明确规定,不准他国的官员申请入籍,而唐总是大清国的堂堂三品道员,不符规定,照抓不误。

  一边借款,一边抓人,眼看在政府的干预下,上海的市面稳定了下来。但股灾幕后,不能完全归咎于市场,政府的一些行为也脱不了干系。

  金融市场失控 宣统朝三岁而终

  作为中国乃至远东的金融中心,上海不仅集纳了中国民间的大量资金,而且清政府的主要海关收入以及对外的巨额赔款也都集中于此。1904年,大清商务部(“商部”)就盯上了这笔国有资金,向慈禧太后打了个报告,说这笔国有资金闲着也是浪费,不如在动用前先拿来生息,算下来每年可得近50万两,这笔收益可划给商部使用,“可将农、工、路、矿诸政择举行,实于商务大有裨益”。在官员们信誓旦旦下,老佛爷便同意了将上海的国有资金投向“殷实庄号”生息。表面看来,这是一桩双赢的好事,但如何选择“殷实庄号”、利息如何计算,就完全属于经办官员们“研究研究”的范围内了。在上海的橡胶股票投机狂潮中,此笔巨额国有资金,自然也通过“殷实庄号”的渠道,大量流入股市,对股市起到了巨大的哄抬作用。

  危机的第二冲击波来自上海最“牛”的钱庄源丰润。源丰润老板严义彬不仅是个红顶商人,而且“红得透顶”。他的钱庄吸纳了大量国有资金的存款,甚至连由政府担保、刚从外资银行借到的救市款,也有很大一部分先存在它的户头上;更为牛气的是,纯国资的海关收入,按规定应存在官银号中,但海关银号“源通”也是这位严总名下的资产。这样又红又专的钱庄,在危机中可谓是中流砥柱。官员们也是以维护老严就等于维护上海的稳定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将公款尽量长时间地留在它的账上。问题是,“牛”透了的源丰润已经外强中干:严总的另一钱庄德源,在股灾中亏损严重,源丰润的资金被大量抽去挽救德源,源丰润其实已经被蛀空。

  被蛀空了的源丰润,终于被一阵来自北京的微风吹倒。9月27日,是清政府向西方列强支付当期“庚子赔款”190万两的最后日期。在还剩9天的时候,上海道台蔡乃煌突然致电财政部(“度支部”),说赔款专用的200万两白银都存在各钱庄,无法提取,请求由大清银行紧急拨银200万两垫付。度支部认为,这是拿稳定市场作借口,骨子里是地方官们“罔利营私”,立即对蔡乃煌进行弹劾,并警告说:“倘此次无银应对,外人必有枝节,贻误不堪设想。”一看可能惹出外交麻烦,中央被震怒了,下令将蔡乃煌革职,并命令两江总督、江苏巡抚等会同蔡乃煌,必须在两个月内将所有经手款项缴清。

  巨额公款提取后,源丰润轰然倒塌,余波殃及全国。清政府无奈,只好又出面救市:一方面,从大清银行紧急调款100万两到上海;另一方面,再由政府出面担保,从汇丰银行借款200万两,给各钱庄应对危机。张人骏、程德全等高官,也奉旨亲临上海“灾区”现场办公。

  宣统朝三岁而终,金融市场的失控是很重要的内因,它直接加剧了商办铁路的困境,导致刚从“牛”背上猛摔下来的大清帝国,最终在铁路问题上出轨倾覆。一边是体制层面的“放火”,一边是技术层面的“救火”,大清国在不断的自我折腾中,迅速地消耗着残存的能量。

  1913年,在证交所旧地外滩一号,拔地而起一座宏伟的大厦,其主人就是那位在橡胶股票泡沫中大捞了一把的乔治·麦边,他是麦边洋行及蓝格志公司的老板。在乔治·麦边的档案资料中,无论中英文,都似乎把百年前这段叱咤股市的历史抹得干干净净。而这座叫做麦边大楼的建筑,至今仍是上海的地标之一,默默地伫立在黄浦江畔,看江流奔涌、牛去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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