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一夜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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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finance.sina.com.cn 2006年06月08日 11:35 新浪财经 | |||||||||
杨恒 在我的脸颊感受到突如其来的冰凉时,冬日暖暖的阳光早已渗过窗帘,均匀的弥漫在我的卧室里了。睁开眼,发现引起那片冰凉的是一只酸奶瓶子,它像钟摆一样在我脸颊上来回触碰。我将视线沿着酸奶瓶延展开去,尽头处是我老妈。
“懒儿子,该起床啦!”一波逗小孩时才有的笑容在她脸上荡漾开来,“要不先把奶喝了再睡,早上不能不吃东西,不然肠胃怎么受得了?”我神志不清的将身子缩进被窝,然后用尽全力伸了一个懒腰,骨节咔咔作响。“快点,把奶拿着,”她硬把瓶子塞进我手里,“奶已经从冰箱里面拿出来半小时了,不算太凉,这时候喝了不伤胃。”这时我已经清醒了七八分,接过酸奶便喝。 “明天你就要回深圳上班了,所以让你多睡会,”她边说边在床边坐下来,“你在那边周末是不是都不起来的?早饭都不吃吧?”我鼻子里“嗯嗯”着,她又接着说:“我就晓得!这样搞身体怎么好得起来?本来以为你工作半年该长胖了,结果一回来还是瘦得跟猴子一样,我跟你老爸失望得很呢。” 这话说得到是实情。听到我到家的消息后,之前两个月没有下床的老爸居然也来到了客厅,浑身裹得跟粽子似的,只是露在外面的脸却明显塌了下去,脸颊紧紧的贴在牙床上——之前的一场大病让他要时不时的吸氧才能抑制住呼吸困难。而我在家休假的近二十天里,他居然每天都能下床走动,而且精神清爽。表姐因此笑话我说,你要是一走,你爸肯定又只能躺在床上,你两个姐姐就倒霉了。 印象中春节已经期盼了很久,因为这意味着可以肆无忌惮的睡懒觉。刚到深圳的时候跟师姐聊天,问她周末都玩什么,她哈哈大笑说,还玩啥呀,一到周末就关掉手机,玩命的睡!起初我觉得这真是浪费光阴,哪知过了一段时间自己也开始过起这种生活,总是盼着周末快快到来,然后可以昏天黑地的睡去。 “上班后记得每天早上要吃东西。叫你买的牛奶买了没?肯定没买吧?我就晓得你小子又不记得,跟你说多少次了,买一箱牛奶放在家里,早上起晚了,实在来不及抓一袋就走,边走边吃,总强过啥也没有吧……”“哎……妈,记得了记得了,这次回去一定买,一定买!”我终于把酸奶喝完,然后往床头一放,开始穿衣服。“还不耐烦!”老妈嘴一翘,定住了身子望着我,似乎就要发火,我赶紧朝她挤出笑容,她才拿了瓶子出去了。 这时已经是早上十点钟。我坐明天的飞机回深圳,所以今天心情总有些不是滋味,也不知道要干些什么才好,时间却在我的茫然与慵懒中乘机溜走。洗了脸才想起该陪老妈买菜了,到厨房一看原来早已准备妥帖。“早上怕吵醒你就没问你想吃什么,晚上呢?”不知何时她已挪到我身后,我回答说:“还早着呢,我随便。下午跟你一起去买。” 中午吃饭的时候家人并没聚齐,于是便像大多数人家一样围了一桌,和风细雨的吃了,然后洗碗的洗碗,擦桌的擦桌。收拾完这些,老妈照例上床看电视,我便也跟了去,钻进被窝。 在深圳时,电视是我的弃儿,我可以一周只开一次,并且只看5分钟,因为经常加班到晚上10点以后,回到宿舍(我从不叫那里为‘家’,充其量它只是个睡觉的地方)又打开电脑,听些歌松弛一下神经,然后睡觉。春节回家,假期虽然长,但相对于一年来说还是太短,我便顺了老妈的意每天陪她看电视。当然,她也主动提出了补偿条件:遥控器的控制权归我。 我看的节目老妈基本都不会感兴趣,今天也不例外。更多的时候,她只是坐在我身边东家长西家短的絮絮叨叨个不停,我就一心二用,隔个三五分钟点一下头,表示我在听。电视是老妈平生最大的爱好,而对于我来说,它毫无吸引力,所以当她坐在电视前却对其熟视无睹,我居然静静的看起了电视,不能不说这是奇妙的一刻。 她从不间断的说着,似乎想把一年来家里发生的事在一个下午说完,包括小侄儿的趣事,二姐的婚姻,洗手间的漏水,以及为何要给我买那么大一张双人床。“以为你会带儿媳妇回来呢。”她很失落的说。虽然大部分时间我都没听,但这话却飘进了我的耳朵,我不得不皱着眉头回应她:“妈,你又来了。这种事急不来的,又不能强求。”老妈脸一侧,表情也硬朗了起来:“什么急不急的,你以为你还小啊?你现在懂什么,乘我跟你爸都还动得,生个孙子我们还能帮着换换尿布,要是再过两年……”一听到这,我连忙打断她的话头:“说哪里去啦?都多少年以后的事了。再说了,我的儿子也不一定交给你们养……”她的表情变得更僵,我赶紧补充说:“好好好,可以交给你们养,不过你不能给他灌输那些迷信的东西,什么神灵啊,解梦啊,生辰八字啊……”“我的教育不好哇?要是我不会教育,你怎么读了大学?连名牌大学的硕士都毕业啦?”她嗔了我一眼,我见势不妙便嘻嘻笑着:“因为我是你生的嘛,当然聪明了,主要是生得好,生得好。”听到这里她才转怒为笑,算是住了口。 看电视真的很能混时间,一个下午很快便过去了。5点钟的时候,我陪着她去买了菜回来,二姐两口子很快做了一桌饭菜。侄儿、侄女都争着坐到我旁边来,一边一个的挨着坐了。一家人全都到齐足有9口人,八仙桌都坐不下,让人暖洋洋的真受用。 老妈向来信奉“堂前教子,床前教夫”,所以从小每当吃饭的时候,我们姐弟三个就得忍受她的念叨,不知道是否因此分散了精力影响了食欲,我跟大姐都长得很瘦。幸好我们长大后,侄儿侄女出世了,矛头自然就转移到了他们两头上,今天的晚餐他们也吃不顺畅,生活、学习等各方面都清数了一番。 饭后自然又挤到了床上,我依然看电视,她却没像下午那样唠叨,而是玩起了手机。她把手机拿给念小学四年级的侄女看:“好看吧?”侄女点了点头。“你舅舅送给你外婆的,当然好看了!”她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而我却涨红了脸。由于刚开始工作有很多东西要打点,所以半年下来我的积蓄并不多,加上往返机票和给家里人各买了不少礼物,我已所剩无几。老妈用的是我以前的手机,她一直想换一个,这次我回来便跟我商量着要去买个新的,但又害怕我手头拮据,便自己掏了钱,不过却瞒着家里人说是我送给她的。我几次硬把钱塞给她都没能成功,所以每当她对别人说起这部近2000元的手机时,我就脸上燥热。 侄女翻来覆去的玩着手机,老妈怕她摔了便抢了过来。她用手臂碰了碰我,“教我发短信吧?”我一愣:“你也要发短信?”“是啊,有事儿我就可以发给你了。”我无奈,只有接下这艰巨的任务。教她发短信着实费了我一番功夫,因为她这一辈人的普通话都糟糕得很,只有用笔划,而且还得记住对她而言“相当复杂”的手机操作。我苦口婆心的教了一个小时,她才在手机上捏出了一段话:“儿子,在外要记得吃早饭,晚上早点睡,不要熬夜。”然后她让我保存下来,对此我很奇怪,不过她很坚决的要我做了。 十一点的时候,我说该睡觉了,便准备起身。老妈忽然拉住我,仰着头盯着我说:“今晚就跟妈妈一起睡噻。”我大吃一惊,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连头皮都开始发麻,此刻她眼睛里射出的光辉,就像少女恋爱时那样温柔。我一边连忙说“不要了吧”,一边迅速的爬下床。她笑着叹了口气说:“小时候打死也要跟我一起睡的,现在逃得那么快。”我也笑了,轻轻的揽过她的肩:“妈,我已经长大啦。” 那天晚上,我本以为会梦到些什么,却很奇怪的睡得很香,就像一头死猪。 第二天我醒得很早,六点一刻就起来了,到厨房一看,老妈已经在热蛋糕和鲜奶了。催我快快的吃后,她很利索的把我的一个包提了过去,对我抛下一句“我先去叫辆出租车,你吃了就过来”,就跟侄女出了门。等到我三两下吃完东西,拖着皮箱下楼后,出租车已经等了一会了。 很快就到了停靠机场大巴的车站,一阵忙碌之后我上了车。在冬季,重庆的早晨还很寒冷,所以车窗上蒙了一层雾气,我看到她在窗外不停的比划着擦玻璃的动作,便拭去了雾水。她欢喜的笑了,接着又开始比划,像是在写字。我仔细的看了几遍,终于看清楚写的是“保重”。我对她点点头,表示我明白了,她又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我紧闭着嘴把头扭了过去。 车终于开动了,我赶紧又朝她望去。车下送行的人都在挥手,而身形最瘦小的一个就是我老妈。她挥动着手臂,就像风中的小树苗一样酸软无力。大巴拐过了街角,她也随之消失在视线里。 我重重的呼出一口气。 这时手机响了。掏出一看,是我老妈发的短信:“儿子,在外要记得吃早饭,晚上早点睡,不要熬夜。” 我眼眶一热,紧紧的握住手机。良久,我才回了一条: “今天早上我在枕头下放了2000块钱,记得收好,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写于深圳市金地花园310-70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