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也是有个性的

　　秦志华 中国人民大学商学院教授

　　原始人崇拜图腾，是因为愚昧和单纯，因为自身力量有限而对神秘力量的敬畏；那么现代企业崇拜图腾，是因为什么？

　　原始人供奉图腾，是因为图腾作为一种象征，能把人们凝聚起来，给人们以归属感，让人们从集体中获得力量；那么现代企业供奉图腾，是因为什么？

　　原始人拥有图腾，是因为图腾来自于巫师的感悟和劝导，来自于人们对巫师的信赖与追随；那么现代企业拥有图腾，是因为什么？

　　商场和战场、对手和队友；恢宏的舞台、繁复的角色，构成了现代中国市场经济和企业发展的历史剧。在这历史舞台上，不同的企业以不同的行为方式，演绎不同的角色和不同的命运。

　　管理学家：秦老师，您所理解的企业图腾是什么？

　　秦志华：观察商海沉浮、企业兴衰的历史，可以看到这么一个事实：大凡有所作为的企业，往往具有鲜明的个性！正像历史上能被记住的英雄，是个性鲜明的人物一样，市场中能被记住的企业，也是个性鲜明的企业。

　　那么，企业图腾是什么？一言以蔽之，就是企业推崇的偶像，企业个性的象征之物。这种偶像往往是具有鲜明特征的自然物。由于企业在市场竞争中生存和发展，各显神通是主观努力，弱肉强食是客观事实，因此企业图腾通常与适者生存的自然规律密切相关，具有强适应性的生命力特征。而作为这种生命力体现的行为方式，则成了企业行为选择的参照坐标。

　　因此，对于企业图腾的考察，要看企业崇尚什么图腾，图腾体现了什么行为准则，这种行为准则又如何使企业个性得以形象化地展示。

　　管理学家：那么企业的图腾又体现了什么样的行为准则呢？

　　秦志华：首先，企业图腾展现了企业的行为方式。翻开企业图腾的画卷，首先看见的是具有鲜明特征的种种动物，以及这些动物在适者生存严峻考验中的竞争方式。有狼的凶狠，牛的温厚，有鹰的敏捷犀利，鹤的高远脱俗，还有大象的伟岸与稳重。

　　我们以西安杨森为例。杨森崇尚鹰：“鹰是强壮的，鹰是果断的，鹰是敢于向山巅和天空挑战的，它们总是敢于伸出自己的颈项独立作战。在我们的队伍中，鼓励出头鸟，并且不仅要做出头鸟，还要做搏击长空的雄鹰。作为企业，我们要成为全世界优秀公司中的雄鹰。”同时，杨森也提倡大雁般的团队意识。大雁成“V”字型编队飞行时，每只雁都为后面的队友提供了“向上之风”；当某只雁因掉队而感到孤独或飞行困难时，会立即飞回队伍，借用同伴提供的“向上之风”继续前进；雁群中的“呱呱”叫声，是相互鼓励的“兴奋剂”。

　　每一种图腾所蕴含的，是企业对不同行为方式的推崇；它不仅影响着、引导着企业的行为实践，而且是企业行为特点的象征。

　　管理学家：企业就像人一样，也是有性格的！

　　秦志华：对。不同的行为方式使企业像人一样，体现出不同的个性。而且，越是成熟的企业，越是具有鲜明的个性，并以这种个性使自己与其他企业区分开来。如果说一个人是否成熟，可以用是否形成了稳定的个性来衡量，那么企业也适用此理：一个企业是否成熟，可以用是否形成了稳定的企业文化个性来衡量。

　　由于文化的本质是价值观，以行为选择方式为集中表现，因此对企业文化个性的考察，也要关注企业在经营管理活动中的行为准则。也就是说，一个企业是否成熟，不在于生产什么，生产多少；而在于为何生产，怎样生产。正是后者，使一个企业与其他企业区分开来，展示着自己特有的存在价值。

　　管理学家：可否说，没有个性的企业是不成熟的？举个例子吧。

　　秦志华：还是以华为的“狼

　　毕业于华中理工大学少年班的李一男，创造了至今无人突破的华为员工提升纪录：两天升任工程师，两个星期升为高级工程师，半年后任中央数据部副总经理，两年后成为中央研究部总裁以及华为总工程师,27岁时成为华为最年轻的副总裁。

　　2000年，任正非发表著名文章《华为的冬天》；当年11月,时任华为副总裁的李一男离职创业,在北京成立港湾网络公司。2003年1月23日，思科对华为的知识产权诉讼引起轩然大波，逼迫华为再次发力数据通信市场。这时的港湾公司已经年销售收入10亿元，在宽带IP产品市场占有率达7%-8%，直逼华为的10%-15%。由于二者之间的全面竞争态势，2004年华为成立了“打港办”，其目的就是“只要有港湾参与的竞标，无论多低价格都拿下，不惜为客户提供免费服务，目的只有一个：逼死港湾！”双方开始惨烈竞争。2004年港湾因为匿名邮件，引发了“虚造业绩”、“资金链断裂”的诸多流言，导致大批员工离职，港湾到NASDAQ上市的计划流产。2005年，华为以提出知识产权诉讼施压，致使西门子放弃对于港湾的收购计划。2006年5月，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华为将港湾高价收回囊中。

　　这一竞争事件无论怎么看，都体现了华为的企业个性与行为风格：不惜一切把竞争对手置于死地。从曾经支持李一男创业，到后来市场上“刀刀见血”，再到最后被迫的“第二次握手”，体现了华为对异己的遏制之狠，行动的狼性特点体现得淋漓尽致。

　　管理学家：那企业图腾如何指向其企业的目标呢？

　　秦志华：对内的凝聚力和对外的冲击力，是企业图腾的作用。通过企业图腾，人们找到了一种简便的语言，一种形象的标志，使自己归属于一定的组织群体之中，明确方向，获得力量，振奋精神，从而大大加强企业的市场竞争能力。

　　企业图腾对接的是企业的核心竞争力。在企业核心竞争力建设中，企业图腾具有特殊的地位与作用。

　　管理学家：我们注意到，企业的图腾虽然往往与企业家对某种优质物的推崇有关，但是企业家的这种推崇并不直接等于企业的图腾？

　　秦志华：的确。企业家推崇的精神必须成为员工的共识，体现为员工的行动、组织的行动，才可谓企业的图腾。如果某种追求只是少数人的主观愿望，不是多数人的实际行动，那么其感染力是有限的，对于行动的影响力也是不足的。真正的企业图腾，不是少数人的愿望，而是多数人的行动，是被企业成员普遍接受并落实在行动上的行为规则。

　　我们不妨以著名的华为狼图腾来分析。华为推崇狼，它本身就是狼：每一个华为员工，都有着土狼的气味；狼味浓厚的员工，是华为人的楷模。先看华为的员工特点。为了打开市场，华为人采取了各种办法。《华为真相》的作者这样描述华为人：“为了能和客户搞好关系，有的华为员工能把电信管理局上上下下领导的儿女上大学、爱人去深圳看海、家里换煤气罐等所有家务事都包了；(他们)能够冒充别的企业的人，从机场把对手的客户接到自己的展厅里；能够比一个新任处长的朋友更早得知其新的办公地址，在他上任的第一天把《华为人报》改投到新单位。”也就是说，华为已经用一种自然的方式，令员工相信“为了市场销售的增长，公司所做的一切都不是可耻的”。

　　管理学家：但是我们也发现，企业家所推崇的往往也正是企业的图腾。

　　秦志华：是的。一个真正的企业图腾，不是从脑子中构想出来的，而是从性格中孕育出来的，其中企业领导人的性格特征，是企业图腾的发源地。鲜明的人格特征，往往是企业创始人的共有特点，这种人格特征会时时刻刻影响人、推动人、塑造人。出于这种人格特征，企业家会说出具有特殊感染力的话语；对于这种人格特征，人们会用形象化的语言加以描述。一旦说出的话语、描述的方式与某种自然物联系起来，具有了形象化的表达方式，一旦这种形象化的表达方式被人们所认同，所习惯，就有可能产生企业图腾。因此，企业图腾来自于企业的人文精神，来自于企业家的人格特征。

　　归根结底，企业图腾作为企业文化个性的体现，来自于企业家人格的引导，是企业成员对于企业家信念的认同，是社会公众对于企业家秉性的理解。有什么样的企业领导人，才会形成什么样的企业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