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伯凡 杨壮 王梓

　　第二届中国商业思想论坛

　　“公民”概念起源于古希腊，本义是指属于一个共同体的人，是相对于身份无所属的“流民”而言的。“企业公民”(Corporate Citizenship)准确的说法是“企业公民资格”和“企业公民身份”。与“企业公民”相对的，是没有公民身份和资格的“企业流民”，其特点是没有公民的责任和权利意识，游离于社会共同体之外，以自身盈利为目的。

　　正如德鲁克所说，企业是“社会的器官”，企业生存和发展的“人间正道”，是在持续不断地为社会上的各种利益相关方(客户、员工、供应商、社区和整个社会)创造价值的过程中，谋求企业的生存和发展。企业如果在社会机体中没有相应的功能和角色，它就像盲肠一样可有可无。

　　中国企业需要重新定义成功和失败。一个成功的企业，首先是一个有公民身份和资格的企业，而一个失败的企业首先是一个在社会共同体中没有身份的企业。

　　企业公民理念的形成、企业的成功和企业家本人的境界大有关联。

　　智商显然不是企业家成功的决定因素，高智商的人犯下低级错误的事例比比皆是。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情商，即控制、管理自己情绪的能力，对于企业家来说更为重要。

　　然而大量的案例表明，企业家犯下愚蠢的错误，既非由于其智商不高，也非由于其情商低下，而是由于企业家在过度膨胀的自我驱使下，掠夺性利用企业的内部和外部资源，使个人和企业的生态系统严重失衡，使企业和企业家个人陷入众叛亲离的境地。

　　小财靠智，大财靠德，德不厚，无以载物。对于企业和企业家的成功来说，比智商和情商更重要的，是“德商”(Moral Intelligence)。

　　在经历了智勇双全、精于运作的风云人物一个个落马之后，中国商业世界到了认真思考如何提高企业和企业家“德商”的时候了。

　　“中国商业思想论坛”，由中国优秀的商业管理杂志《21世纪商业评论》于2005年发起主办，每年一届，旨在让更多的人领略企业成功的商业实践，分享企业领袖精辟独到的商业思想。论坛话题紧密围绕当下中国商业社会重要的商业问题，邀请全球知名企业进行交流和探讨。

　　最近，我们就以上密切相关的两个话题作为中国第二届商业思想论坛的主题，特别邀请了伊利集团董事兼总裁潘刚、山东德州皇明太阳能集团董事长黄鸣、中国平安保险股份公司副总经理王利平女士、百度公司副总裁梁冬、上海家化联合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曲建宁、SAP中国有限公司副总裁栗树和、南开大学商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白长虹、佛教界著名人士延藏法师等共聚北京，探讨对于“企业公民资格与企业家德商”的感受与展望，是为21世纪北京圆桌第112期。

　　企业公民与“企业流民”

　　吴伯凡：道德与商业相结合，也就是从商业行为中实现道德责任，从道德出发去创造一种商业模式，这就是我们所提倡的企业公民。

　　蜜蜂的寓言是说，它在谋求自身利益的时候，同时也是在创造公共利益。实际上蜜蜂并不想做一个圣徒，它是在采蜜的过程中完成了企业公民的活动。真正的企业应该找到一种独特的商业模式，如何在赚钱和盈利的同时实践企业公民。蜜蜂的商业模式就是如何从道德、公益和对他人的责任当中找到一种独特的商业模式，这是其一。第二点蜂巢是六边形的，代表各个利益相关方。企业的利益相关方分别是股东、客户、社会、自然环境、员工和合作伙伴。

　　道德的能力本质上是一种平衡的能力，它有两个含义，一个是在空间概念上要平衡各个利益相关方，在时间上使行为做到可持续，这就是平衡和可持续，这是我们对企业公民的基本认识。

　　黄鸣：我在博客中写了企业责任的三个层次或者是三个境界。

　　第一就是基本责任，也就是交税，给消费者最起码合格的产品和服务，让员工、供应商、社会满意，不要污染环境等。第二是企业对环境的贡献，对社会公益和公共道德的贡献。第三就是慈善捐赠。企业必须要量力而行，前面两个责任如果没有做到，你做慈善捐赠，不仅仅可笑，而且是对前面责任的一种否定。

　　还可以加一个责任，就是启蒙或者是更正企业公民的观念。我们提的“六相协”也是一个蜂巢，除了上面的四个方面，还加了两项，一个是供应商，一个是子孙后代。

　　梁冬：今天讲企业公民，就是如何把你秉持的理念和商业模式结合，更好地为客户服务，更好地让员工工作，让你的经销商和客户更愿意和你合作，所有东西背后都有一个完整的理由，这个理由我们称之为“道”。更好地实现我们的理想，要在扩大市场的同时，去实现道德上的成长，在企业人格上更进一步地完善。

　　每一个企业，在快速成长的过程中要保持一颗谦卑的心，要向内看不要向外看，别人指责你的时候要第一时间思考自己有什么做错了。可能被误解了，但不要把矛头指向别人。第二就是要结合现在自身的产业特征、平台特征，去搭建一个有助于生态链结合的有助于公益的机制，机制运转起来就会基业常青。几个月以前我已经着手规划发起百度公益结合体。让愿意赞助公益活动的企业，让明星的粉丝等等在一个平台上共同交流，形成良好的机制。

　　潘刚：伊利集团作为这个行业的老大，这个“老大”可能是比较憨厚或者是要承担很多其他人不能承担的一些责任，甚至有时是默默在承担。“老大”不能光想短期的事情，应该是常青树、方向标，带领这个行业朝着健康的方向发展。社会对你的肯定绝对不仅仅是你的速度最快或者是你就是挣钱多，从这个意义上讲，很多企业都不能做“老大”，不能成为领导者。

　　伊利做农业产业化龙头企业，一个是带动农民致富，第二就是对环境的关注，推动农民退耕还草。

　　王利平：企业公民其实就是在公民前面加了一个定语，加了企业二字。我们可以先从公民行为规范来理解。首先要守法，要尊老爱幼，要遵守社会公德等等。企业公民也应该是这样的，首先要守法，然后要遵守商业道德，要遵守社会公德。保险业的基础，就是保险人和被保险人建立的最大诚信的原则，要求保险人是诚信的，也要求投保人是诚信的，如果哪一方面不诚信就会有问题。

　　其实社会是企业生长的土壤，企业之所以能够做大是因为这个土壤。一家企业做大以后反馈给社会，社会还给企业的是一个可以做得更大的空间。在公益事业投入的回报不是用钱来衡量的，不是和经营一样可以计算投入产出比，是算不出来的。但是如果所有的企业投入进去，建立一个更和谐的社会以后，回报社会的是整个行业的发展生存的空间。

　　厚德载物——从智商、情商到德商

　　杨壮：职业经理人和企业家应该积累四种资本：第一种叫人力资本。通过教育和学习，通过知识的积累，增加大量的人力资本。

　　第二种积累，就是在物质积累之下，人和人之间一定要有一种能够互相融合、互相协作、互相支持的社会资本。

　　人力资本用智商来表达的话，社会资本就是情商，还有两种资本对于企业家十分重要，一种叫商业的道德资本，这是我们在满足企业最大目标之后的企业社会责任感和企业家德商。

　　我还提倡一个新的资本，叫精神资本。精神资本是道德资本的价值基础。如果一个人没有精神理念，没有一种价值观，没有一种核心的价值体系，它不可能有企业的道德观念，也不可能增加自己的社会资本。

　　我今天不讲德商，谁都知道什么是德商，尽管我们有这么多好企业，有这么多优秀的企业，有这么多的上市企业和500强企业，从规模角度来讲有一部分也达到世界级的规模，但是我们每天听到的是这个人被双规、那家企业造假等等，背后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究竟是什么，我想听一听各位的高见。

　　白长虹：谈到美国安然事件和一系列国内企业的丑闻，隐含在这些现象背后的是制度的原因。作为中国的企业和企业家来讲，目前最重要的任务仍然是制度建设。制度性的因素对于我们来讲是最为缺失、最为要紧的。从现在来看，企业公民行为总体上并非是我们企业界的主流认识。如果我们通过一些制度的推动，通过对企业的评价机制和监控管理机制、褒扬和奖励的机制，包括从教育层面积极的引导机制，推动企业公民行为成为主流认知，它会产生一种积极的联动的效应，带来商业环境的优化。

　　栗树和：我认为商业道德分为三层，第一层是诚信不讲假话，这是最低的；第二就是能够共赢，不是你把所有的东西全部拿走，应该和别人分享；最高境界的德商是能够做到最优安排。在安全的前提下才会诚信，诚信才会没有风险，没有风险的最高层面就是最优。

　　作为一个企业主要的经营目标是在不损害公众利益的前提下创造客户价值，如果不能为客户创造价值，这个企业就不应该存在，也只有为客户创造价值，第一才能报答股东，第二才能报答员工，第三才能够报答社会。

　　曲建宁：制度实际上是规范并且引导一些人的行为发展的规范，在中国这样的环境里面，首先应该健全制度体系，从而规范每个人的行为，同时能够诱导企业家或者是个人对社会做出更多有益的事情或者是更多的贡献。这是从外部来看。

　　从内部来看，企业家需要固化自己的价值观和责任感，什么事情能够做，什么事情不应该做，对于企业家来说是非常重要的。道德的准则、价值观的准则有时候是很随意的，这种随意看似对于企业短期来讲能够得到更多的利益，但是从长久来讲必将损伤企业内在的竞争能力，损害企业的持续有效的发展。外因是制度，内因是企业家自修自省，不断反思自己的行为是否损害了社会、环境各个方面的利益。这样做从主观来讲、客观来讲都能使我们的作为和环境因素更好地匹配。

　　杨壮：在企业家德商里很重要的一个问题，就是关于企业经营目标。实践企业社会责任和完成企业经营目标有共同之处和不同之处，一个企业的经营目标到底是什么？在美国企业界，企业目标可以是最大限度提高股东的利益；像日本企业的目标是最大限度占领市场销售额，最大限度地满足员工利益。

　　在讨论德商的时候，如果经营目标不明确，企业会误入歧途，有很多应该达到和世界企业竞争的企业可能在这方面出现大问题，可能发生企业在发展到一定阶段、应该立即起飞的时候夭折了，这是探讨企业家德商最根本的问题。

　　曲建宁：企业之所以称之为企业，本身要承担企业的基本责任。比如说为股东创造财富，为员工提供就业的平台，为消费者提供好的产品和服务。如果不违反国家的法规制度，不违反公司的规定，追求股东的回报，追求高额的利润，这个行为本身是无可厚非的。

　　但是一个企业，即使是在行为上是无可厚非，仍然要思考：是否做有道德的企业？在完成股东回报的前提下，企业行为是否伤害了某些阶层和团体，是不是在社会上带来了负面的影响。企业的经营模式是否可以做到不给他人带来伤害的同时，给股东提供一个高额的回报，我想这样的“道”对于企业来说就是站在一定高度的“道”。作为一个成熟的企业家，作为一个成熟的企业，也应该把自己的经营模式与为社会创造财富，为人类做出贡献相联系在一起。实际上利他利己是一个最良好的循环。

　　白长虹：从微观、从个体的视角看，每个企业的目标是不一样的，但是有一个是共同的，就是设定目标的时候，你要遵循一个基本的逻辑体系，所设定的愿景、目标；最伟大的愿景目标，往往是企业和企业家群体，对所在的企业在社会当中独特价值的一种认定和选择。这种独特价值的认定和选择可以不因环境改变而改变。

　　德商的解释为企业界人士提出一个新的尺度。我们对于公民责任认识的程度和认识的水平反映德商的水平，我觉得德商这两个字是有德之商，这是推动商业思想进步的力量，有助于我们在社会上培育、引导企业发展的走向，用这样的概念和社会对话交流，获得作为企业界人士中有德之商应该获得的尊重。

　　延藏法师：我们僧人有六个修行的办法，其中包括持戒、忍辱、精进、智慧；第五是布施；第六是禅定。

　　我相信作为一个当代优秀的企业界领袖，他所面临的行业挑战和机遇，如果能够把握好这六种能力，就完全能够应对。为什么这样讲？持戒就是小则遵守企业的法则，大则遵守国家的规则。忍辱就是忍大辱，忍小辱，作为企业家要把自己看大，也要把自己看小。今天听到大家谈企业公民、责任感，我很骄傲，看到中国企业家已经从自律到共律，就是自我约束到互相约束来实现企业公民环保意识，包括今天把初级阶段的捐赠意识上升到了对环境、包括对企业自己经营秩序的约束，这是企业的进步，企业的胸怀也在扩大。第三就是精进，你不能躺在那就不动了。如果想让自己永远占有优势，就要永远以己身为天下之先，永不停歇。第四是智慧，就是你要有智慧的心，也要有包容的心，也要有东方的心，也要有西方的心，要有人类的心。第五就是布施，布施就是社会公益，你是大梁就要擎天，你是牙签就要担任餐后的责任。优秀和良好的商人形象应该从这里崛起。最后就是禅定。我们要认识中国和美国的差距，美国300年私有化的过程，绝不能照搬，但是不能捂着耳朵说他们错了，没有绝对的对或错，我们应该以包容的心去接受，这就是我们所说的第六个能力：禅定，我们要动静等观，既要看西方欧洲的，也要看中国自己的，承认差距的时候，勇敢面对挑战和机遇。

　　杨壮：我们都讲到了在变化的环境下，每一个人应该有自己内心的核心价值体系，每一个人应该有起码的良心准则，做事要有道德底线，办事不应该损害他人的利益，而且为社会增加贡献，这是一个企业家除了获取盈利和创造客户价值之外一个必要的义务。你真正掌握了这个商业道德的大“道”之后，你要做的事情自然而然就做成了，持续下去，最后企业才能够变成百年老店。

　　(本文由陈文根据录音整理，未经对话嘉宾本人审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