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的社会责任

　　金十七

　　企业社会责任不仅在西方是个热点话题，在中国，也日益成为一个热点话题。2005年10月，在美国的《REASON》杂志上，来自学术界和企业界的几位名人就企业社会责任展开了一场辩论(见www.reason.com/0510/fe.mf.rethinking.shtml)；2005年秋季的<斯坦福社会创新评论》(Stanford Social Innovation Review)上也发表了德博拉•多恩女士(M s. Deborah Doane)的一篇文章《企业社会责任的神话》(见www.ssireview.com/pdf/2005FA_Feature_Doane.pdf)； 2005年9月7日， “2005年中欧企业社会责任北京国际论坛”召开；2006年2月，一个主题为“中国企业、公司责任与软竞争力”的峰会将在北京举行。

　　什么是企业社会责任？ 企业社会责任的英文是Corporate Social Responsibility，简称CSR，也译作公司社会责任。世界银行在2003年的一份报告中将企业社会责任定义为企业承诺与其员工、他们的家庭、社区和社会一起采取既对企业又对社会发展有利的手段来全面改善员工的

生活质量，从而为可持续经济发展做出贡献。目前国际上普遍认同的企业社会责任的理念认为，企业在创造利润、对股东负有责任的同时，还要承担对社会和环境的责任，包括遵守商业道德、安全生产、职业健康、保护劳动者的合法权益、节约资源等。

　　企业社会责任的支持者认为，企业是有“社会良心”的。因此，企业不仅仅考虑利润，也在关心其它的社会效益，企业有责任为提高就业率、消除歧视、减少污染等事项做出努力。

　　最早的企业社会责任反对派大概是三十五年前的米尔顿.弗里德曼(Milton Friedman)。这位日后的

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货币主义经济学的开山鼻祖在为纽约时报杂志(New York Times Magazine)写的一篇文章的题目就是《企业的社会责任是提升利润》。弗里德曼认为，那些支持企业社会责任的人是在幻想纯粹的无瑕疵的社会主义，而认同这种理念的企业家是不自觉地成为了左派知识界的傀儡。

　　约翰.麦肯(John Mackey)是一位信仰企业社会责任的企业家。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麦肯投资4万5千美元创立了全食市场公司(Whole Foods Market, Inc.)。2004年，该公司的销售收入是46亿美元，净利润1.6亿美元，市值达80亿美元以上。早在1985年，公司就决定将每年净利润的5%捐献给慈善事业。自那时起，历经1989年引入风险投资，1992年公司上市，直到今天，二十年过去了，不管是风险投资人还是公司的股票持有者，都认可公司的这一做法。

　　麦肯和弗里德曼在《REASON》杂志上辩论的核心问题是企业利润最大化是目的还是手段。麦肯认为，企业利润最大化只是一个手段，用来达到企业家为企业设定的更高境界的、更深远的目的。如果一家企业以利润最大化为目的，让顾客满意就仅仅是一种手段；但如果企业以让顾客满意为目的，利润最大化就仅仅是一种手段，利润越多，企业越能更加全心全意地为顾客服务。例如，在麦肯领导的全食市场公司，公司的成功被定义为公司能够为顾客、员工、股东、供应商、社区和环境都创造价值。麦肯总结说，人吃饭是为了活着，但绝大多数人活着不仅仅是为了吃饭。

　　麦肯还将企业类比为人的成长。麦肯说，当我们是幼儿的时候，我们都曾有过一段以自我为中心的时期。然后，随着我们逐渐长大，我们开始关爱我们的家庭、朋友、社区和国家。我们的爱心还会扩散到不同国家、种族和宗教信仰的人群甚至不同生物身上。企业，作为人类经济活动的产物，也应该追求境界更高的企业目标。企业要走出自己的幼儿期。

　　类似于麦肯的这个比喻，加拿大英属哥伦比亚大学法学院教授乔·贝肯(Joel Bakan)提出了另外一个比喻和不同的意见。他在《斯坦福社会创新评论》上说，我们这个社会把企业称为“法人”，这个“法人”可以拥有财产、签署合同、打官司，活脱脱像个人。公司法对于这个“法人”的法定基本要求是公司要尽可能地运用股东注入的资金为股东利益服务，这就是这个“法人”的本质：眼里只有股东利益，为了股东利益要冷酷无情。然而与此同时，这个“法人”又用企业社会责任把自己打扮成我们的朋友、邻居、一个有爱心的慈善家。根据任何精神病学科入门级教材的定义，这个“法人”是一个精神病患者，因为这个“法人”具有双重人格，同时过着两种不同的生活。扮演公司管理层的人感觉到了这种精神层面的冲突，而企业社会责任则为他们舒缓这种冲突、减低自己内心的负罪感提供了渠道。

　　为了回应麦肯，弗里德曼继三十五年前的那篇《企业的社会责任是提升利润》之后，再次发表自己对于企业社会责任的看法。他认为，自己和麦肯并无本质分歧。全食市场公司将让顾客满意放在首位，正是成功企业应有的做法，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地实现利润最大化和股东利益最大化。看起来他和麦肯在这里的分歧似乎是一个“先有蛋还是先有鸡”的问题。但是，弗里德曼不这样认为，作为一位推崇自由市场经济的经济学家，他进一步指出，市场通过“看不见的手”发挥作用是目前已知的、最有效率的资源配置手段。正是由于每一个企业以利润最大化作为自己的目的，并为此而不懈努力，在自由市场机制的作用下，整个社会才能自然而然地实现资源的有效配置，才能最有效率地为所有人，包括顾客、员工、股东、供应商、社区和环境都创造价值。所以，在微观经济层面，利润最大化应该是企业的目的；在宏观经济层面，利润最大化对于整个社会而言是一种为达到社会价值最大化的手段。

　　塞普拉斯半导体公司(Cypress Semiconductor)的创始人和CEO，T.J.罗杰斯(T. J. Rodgers)，曾经被《财富》杂志评为美国最严厉的老板之一，也站在弗里德曼这一边补充证据说道，半导体工业不断地追求利润最大化，将一枚晶体管的成本从1960年的三美元降到今天的百万分之三美元。如果没有这样的进步，麦肯先生的全食市场公司可能还要雇用大量的簿记人员来手工记帐。如果那样，全食市场公司的利润就会比现在低，向社会做出的捐献也会比现在少。

　　德博拉•多恩女士(Ms. Deborah Doane)在《斯坦福社会创新评论》发表《企业社会责任的神话》一文，对于弗里德曼描述的“看不见的手”的自由市场机制是否有效提出了疑问。德博拉•多恩女士是企业责任联盟(CORE Coalition)的主席，该联盟是一个由超过130家非政府组织、社会组织和个人组成的联盟，旨在敦促企业改善其环保和社会表现。多恩女士认为，现代资本市场对于企业的经营方向影响很大，但资本市场太看重短期利益，而企业投资于环保和社会福利事业的回报期往往太长。例如，尽管沃玛特由于劳工福利问题被起诉，它仍然被资本市场看作是一家成功的公司；而好市多(COSTCO)，由于成本高而

竞争力低，则面临着股东要求其减少员工福利的压力。多恩引用马乔里·凯利(Marjorie Kelly)的一句话描述说“现在的股东不像是企业的投资者，而更像是压榨者”。

　　因此，多恩建议考虑其它一些方法来达到企业社会责任所追求的目标，例如，对公司行为的行政上和法律上的规范，以及改变目前占主流的公司法律结构。在英国，多恩领导的CORE联盟已经建议英国的公司法做出修改，要求公司董事会成员不仅仅对股东负责，也对其它利益相关者(包括员工、社区及环境)负有责任。公司必须考虑并减少对其它利益相关者的负面影响，并就此进行报告。

　　在我国的政府机构、企业、社会组织和学术界积极讨论企业社会责任的时候，我们了解一下西方社会对于企业社会责任的思考，无疑有助于使我们的讨论更加深入和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