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rl Icahn颠覆时代华纳

　　撰文：关筱毅

　　近日广受关注的“时代华纳管理层之争”令美国企业界有“企业狙击手”之称的卡尔·爱康浮出水面。这个凭借上世纪80年代一连串敌意收购而白手致富的亿万富翁，到底是维护投资者权益的战士，还是华尔街金钱游戏规则下滋长的怪胎？

　　短视的到底是谁？

　　一向在公众面前以随和、乐观著称的时代华纳CEO迪克·帕森斯(Dick Parsons)近日竟然一反常态地以深锁的眉头面对传媒，这副焦头烂额的表情泄露了他面前的麻烦有多么大。自从去年8月起，他就给美国企业界闻风丧胆、有“企业狙击手”之称的卡尔·爱康(Carl Icahn)盯上了，成为了爱康穷追猛打的“猎物”。此人在美国企业界的杀伤力好比去年把美国国际集团(AIG)CEO格林伯格拉下马的华尔街铁面判官——纽约州总检察长斯皮策，爱康总是用他像狗一样灵敏的嗅觉，找出并伺机袭击那些他认为股价估值过低的公司，在上世纪80年代聚敛了数十亿美元的财富成为暴发户的同时，他也成为了让企业高管们夜不能寐的“幽灵”。

　　自从爱康迄今为止最为野心勃勃的“时代华纳管理层之争”拉开序幕以来，多亏两位大腕主角——带有传奇色彩的“企业狙击手”、同时也是时代华纳最大的个人股东和价值850亿美元的世界最大传媒集团CEO的卖力表演，已经变得越来越有趣和吸引眼球了。在这场大战中，充斥着数字的列举、人际关系的调动和愿景的规划，但争论的最核心却能只用一句话简单地概括出来：谁会是那个以短视的眼光葬送时代华纳美好前途的人？

　　帕森斯在2002年临危受命成为时代华纳的CEO兼董事长，他在削减债务、出售音乐子公司以及处理与美国在线(America Online)在2000年合并所产生的遗留问题方面取得了巨大成功，但时代华纳的股价几年来一直波澜不兴，徘徊在18美元上下。这个致命伤成为了爱康攻击帕森斯的导火线。

　　从爱康的观点看来，时代华纳的短视在于董事会里保留了大多数促成2000年与AOL进行世纪并购案的成员，他们在经历过这场大失败后都倾向于保守的作风，没有尽力挖掘经营的潜力，并错失了一个又一个进取的机遇，比如放弃购入AT&T的有线电视系统和没有利用AOL在即时通讯方面的领导地位抢占

网络电话市场。因此，爱康以帕森斯不能为股东谋求利益为由，要求帕森斯下台，并提名曾担任HBO、维亚康姆和环球电影CEO的弗兰克·比昂迪(Frank Biondi)为接班人。到了2月7日，爱康的行动进一步升级，联手投资银行拉扎德兄弟公司(Lazard)的首席执行官瓦瑟斯坦(Bruce Wasserstein)发布了一份长达342页的计划书，明确地提出了他的要求。爱康建议将时代华纳分拆为四家独立公司，分别是AOL、一家内容公司、一家出版公司和一家有线公司。同时实施200亿美元的

股票回购计划，采取措施减少公司开支，比如裁员、部门合并以精简机构。

　　帕森斯则坚信，他才是目光长远的那个人：时代华纳多元集团企业的结构正确无误，集约化经营——美国在线与时代华纳合并交易背后那个被大力鼓吹的原因—最终会成为现实。他近日在洛杉矶表示：“我认为那些听从(分拆)建议的人长期而言不会得到回报。实际上我的预言是，为了企业(对市场)反应更灵敏、更有竞争力，最终你们会看到那些试图分拆公司的人将重新走上企业整合的道路。”他指出，对所有企业而言，财务和管理方面的规模都越来越重要。

　　目前的情况是，爱康指责帕森斯整合多元集团企业的行为短视，而帕森斯那方则指责短视的是爱康提高股价的计划。由于他们谁也说服不了谁，只好转而去说服其他作壁上观的董事会成员和投资者：短视的是对方。在未来的几个星期之内，那些还没有就此事表态的游离投资者将会陆续做出抉择。虽然结局还没有尘埃落定，但事态的发展无疑高潮迭起。

　　华尔街枭雄

　　没有多少人可以想到，当初那个兜里揣着500美元，手里捏着一张普林斯顿哲学学位证书只身闯荡华尔街的爱康，今天竟然以76亿美元的身价高居《福布斯》全球富豪排行榜的第47位。这个现年69岁，并身经百战的投资家脸上的自信和老练已经难以再现初出道时那个硬着头皮到Dreyfus

证券交易公司应征一份实习生工作的青涩少年的影子。他后来成为了一个股票经纪人。爱康从20多岁到40岁之前那一段韬光养晦的日子与他后来的辉煌相比显得神秘而乏善可陈，但却让他对华尔街的游戏规则和投资心态了如指掌。

　　远在1985年的时候，还名不见经传的爱康就做出了人生第一次重大的赌博：在还缺80亿美元的情况下，对菲利普斯石油公司(Phillips Petroleum)发起一场敌意收购。他的做法是说服了首创利用垃圾股筹集资本的迈克尔·米尔肯(Michael Milken)所在的投资银行德崇证券(Drexel Burnham)出具了一封带有“高度确信”含义的信函。这封信的实际意义是，只要得到德崇证券出具的声明，任何傻瓜都可以获得一大笔资金，从而对一家大型公司展开收购行动，至少可以威胁收购。

　　虽然爱康最终放弃了收购菲利普斯石油公司的交易，但他却引领了一个公司敌意收购时代的来临。仅在1986年一年，美国就发生了3973起收购、兼并和并购案，总价值相当于2360亿美元，令曾经高高在上的公司高管永远失去了安全感。敌意收购者在进入董事会后，可以高喊着“股东价值万岁”的口号，把没能提高公司股价的首席执行官扫地出门。从此，代表着投资者利益的股东与代表着管理层利益的公司高管之间那层原本温情脉脉的面纱终被撕破，两者站到了泾渭分明的两个对立阵营上。

　　真正奠定爱康在华尔街地位的交易要数上世纪80年代末与德士古石油公司(Texaco)的冲突，爱康本人把它作为自己的许多大笔产权交易中最伟大的一件。这一件产权交易也许在30年之内都会超过许许多多其它的交易。他以最快的速度挣到了最多的钱：通过操纵德士古的管理层获得买卖股票的价差，在18个月赚进了5亿美元！

　　只要回顾一下爱康在过去25年来的作为，就会发现他曾经盯上二十多家公司。其中不乏那些拥有巨额市值的公司，如RJR烟草食品、Marvel卡通出版、Marshall Field百货、环球航空(TWA)和西联汇款。但他只着眼于赚取股票价差或者为个人牟利，不管公司死活的作风为他赢得了一连串的恶名，也多次被对方告上法庭。

　　1985年的时候，爱康通过敌意收购的方式把环球航空收归囊中。从1985年到1993年间，他担任环球航空的所有者。后来，他又在管理层不乐意的情况下，与环球航空签订了一份不平等协议，把环球航空的机票以低于公开发行价45%的价格在他所拥有的网站Lowestfare.com上发售。这些机票占到了这个网站1999年总订购数的87%，迫使环球航空在1996年和1999年对爱康提出了诉讼。

　　环球航空指控爱康从公司营业收入中掠夺了几亿美元，而环球航空公司的总裁在法庭上对爱康破口大骂的一幕堪称经典，那个气急败坏的总裁把爱康形容为“这个世界上最贪婪的人之一”。可惜两次诉讼最后的结果仍然是爱康获胜，他背后有一个阵容庞大的律师团。

　　维权战士还是鲨鱼

　　华尔街二十多年的经历，令爱康得到了许多称谓：从金融家、投资商，到狙击者、顽固到头的谈判家、百无一用的鼓动家，再到毫无感情的投机商、凶猛的鲨鱼。爱康对自己的评价却是“维权投资者”。为了维护广大投资者在官僚主义严重的大企业的权益，也为了大企业在长远发展中引入民主决策而战。他的敌人是被低估的潜在股东价值、死气沉沉的企业文化、松懈的公司治理以及负担沉重的劳资关系。于是，像爱康这样游荡在华尔街的一批“企业狙击手”高举着“释放股东价值”的旗帜，精心挑选攻击的目标，通过各种激进的行动对管理层施加压力，干预他们的决策。

　　从客观上说，爱康把那些原来根本没有话语权的、分散的小量持股人团结起来，成为他们的代表监督大企业管理层的行为。通过促使企业管理层专注于为股东创造价值，敌意收购者们为投资者带来了数十亿美元的财富。而且爱康所指出的管理层的失误的确能切中要害。以时代华纳为例，爱康指出在2002年当时代华纳深陷债务危机急需现金周转的时候，以26亿美元的低价把华纳唱片出手，到了今天这家公司的市值却是47亿美元。而自从帕森斯在2002年初上任以来，时代华纳在纽约曼哈顿如头等舱般豪华的总部令管理费用飙升了40%。

　　如果像爱康那样的“企业狙击手”有致命弱点的话，那就是狂妄自大。许多“企业狙击手”都确信，他们知道如何把企业经营得比管理层更好。而爱康的批评者则指责他只知道如何管理自己的投资，却把别人的公司管理得一塌糊涂，他纸上谈兵的纯熟技巧无法掩饰他在实际管理公司方面的无能。最好的例子莫过于前面提到的环球航空，这家可怜的公司被他折腾了一番后负债累累，最终还是逃不过被美洲航空公司收购的下场。

　　爱康胜算几何

　　时代华纳事件发展至此，已经超越了一场关于商业智慧与战略目光的辩论，而是演变为双方极力拉拢各种支持力量的公关之战。以目前的形势来看，爱康无疑处于下风，不仅因为他的时代华纳复兴计划遭到了华尔街的广泛抨击，被质疑这个资产拆分方案能否真正解决问题，更因为他的对手帕森斯是一个长袖善舞的公关高手。

　　虽然在时代华纳控股仅占3%的爱康请来了经验丰富的并购行家、拉扎德兄弟公司首席执行官瓦瑟斯坦，并凑齐了8名董事来反对帕森斯及其领导的董事会。但一位长期关注时代华纳的分析师称：“在大家眼中，迪克·帕森斯是一个政治头脑精明、举止温文尔雅的人，并且是一个出色的团队合作者，他的口碑非常好。”

　　学法律出身，再加上早年的从政经历，磨砺了帕森斯的外交和谈判技巧。帕森斯之所以能作为接班人接掌市值逾400亿美元的时代华纳，相当重要的原因是他是一个能够团结所有董事的人，且有可能为这家因为不同业务之间关系恶劣而声名狼藉的公司带来一些稳定性。正如一位身兼时代华纳股东的著名媒体投资者指出的那样：“时代华纳董事长的工作就是做众多首席执行官的首席执行官。”再加之，帕森斯在时代华纳的从业史可以追溯到上世纪90年代初期，他当上CEO是时代华纳对其长期栽培的结果，与那些救火明星似的空降兵不可同日而语。他在时代华纳深厚的人脉，接任后做出的成绩以及在业界斐然的声誉都意味着爱康对他个人管理能力的攻击并不至于立即导致投资者望风而逃。

　　另一方面，支持帕森斯的职业经理人阵营里充斥着那些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为他摇旗呐喊。目前，帕森斯已经接到全球顶级企业领袖，包括通用电气的杰弗里·伊梅尔特、索尼的霍华德·斯金格爵士和新闻集团的鲁珀特·默多克打来的一连串声援的电话。他们传来的信息是：在卡尔·爱康试图扳倒你，并瓦解你所经营的公司的时候，我们支持你。但毫无疑问，这些聪明的人都听到了事件所敲响的警钟：必须根据其他利益人的长期责任来平衡不耐烦的投资者的短期要求，否则下一个“帕森斯”就是自己了。

　　正如爱康21年前的菲利普斯石油公司收购案开创了一个公司敌意收购的时代，今日的“时代华纳管理权之争”无论成败，同样会加速中小投资者作为企业所有者意识的觉醒。无论时代华纳的品牌和收益受到怎样的影响，爱康个人的品牌和收益都稳赚不赔。而且无论是流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这个具有争议性的人物将在华尔街这个结合金钱和创意的名利场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从某种角度来说，爱康已经是一个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