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票号的中国特色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4月27日 08:19 《管理学家》
作为中国土生土长的金融机构,票号从它诞生的那一天起,就带有很浓重的“中国特色”。票号不仅仅是中国企业制度的滥觞,而且在它的血脉里渗透着传统文化的浸润。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票号的发达也好,衰落也好,都与这种“中国特色”有密切关系。 山西式信用 票号做生意,关键就是一个“信”字,“以义制利”是晋商的基本准则,“仁中取利真君子,义内求财大丈夫”。晋商的讲诚信,在当时是很出名的,而且承担的是无限责任。票号对顾客必须做到言而有信,即使损失再大,甚至破产,也在所不惜,“宁叫赔折腰,不让客吃亏”。所以,有人总结票号的特点是“赔得起”。所有票号,从日升昌开始,就确立了一个原则,即只要储户手拿汇票,不管何时何地,都必须无条件兑换。这种诚信,同西方的企业发家史不一样,而是从中国传统中演绎出来的—所有票号,都会供奉关公。在票商心目中,这位已经被神化的山西老乡关圣帝君,就是诚信的化身,也只有山西的关圣帝君,才能解释票号“无限责任”的内涵。在晋商的经营历史上,有许多孙子替爷爷清账,儿子为父亲还债的故事。这种商家义务,不是用现在的契约合同责任所能解释的。当代有的学者在研究中认为,正是票号的这种无限责任,限制了票号向现代银行业的转型。有的学者则认为,尽管现代企业只承担有限责任,但经营所需要的,正是把这种无限的负责精神发扬光大。这两种观点孰是孰非,只能由读者自己判断。 有几则小故事,颇能反映出日升昌的这种经营理念。平遥城内有一位沿街讨饭数十年的寡妇老太太,人人都知道她家贫如洗。但光绪年间突然有一天,这位衣衫褴褛的老太太来到西大街日升昌总号,拿出一张皱皱巴巴的汇票,让柜上辨识兑换。接待她的伙计不敢怠慢,一看汇票,数额为12000两,开具者是日升昌张家口分号,时间在同治七年。时隔三十多年,伙计看不出真假,赶紧请示柜头柳芬。柳芬自己也说不清,只能到后厅询问大掌柜张兴帮。两人把老太太请到屋内,问清了汇票来历,并认真查阅了数十年的账簿,如数兑付了现银。原来,老太太的丈夫早年在张家口经商,做皮货生意,同治七年收拾赢余,在日升昌分号汇款12000两白银后,起程回籍,不料途中得病身亡。尸体运回家里,妻子哭得死去活来,择日出殡,一个好端端的家庭开始败落。妻子几十年熬过来,不曾想有一天,她拿起丈夫留下的一件夹袄,从衣角摸到一张缝在里面的日升昌汇票。因为她的丈夫死在路途,没有留下任何遗言,她自己也说不清这汇票是真是假,即使汇票真实,事隔多年,日升昌认不认也在两可之中。她只好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到日升昌碰碰运气。这件事之后,日升昌名声大振,汇兑和存放款业务一天比一天红火。 1900年,八国联军攻占北京,北京城中许多王公贵戚、豪门望族都随着慈禧和光绪逃往西安。由于仓皇,这些人甚至来不及收拾家中的金银细软,他们随身携带的只有山西票号的存单,一到山西,他们纷纷跑到票号兑换银两。山西票号在这次战乱中损失惨重,它们设在北京的分号不但银子被劫掠一空,而且连账簿也被付之一炬。没有账簿,山西商人就无从知道什么人在票号里存过银子,更无从知道储户到底存了多少银子。在这种情况下,山西票号原本可以向京城来的储户言明自己的难处,等总号重新清理账目之后再行兑付,这样的要求毫不过份,合情合理。但是,日升昌没有这么做,以日升昌为首的所有山西票号都没有这么做。他们在分号账目无法核对的情况下,采取了他们自认为最恰当的做法—所有储户,只要拿出存单,只辨认存单真假,不核实账目余欠,不管银两数目多大,一律立刻兑现。 这种诚信,为晋商带来了巨大的声誉。《清朝续文献通考》卷18称:山右钜商,所立票号,法至精密,人尤敦朴,信用最著。1888年,一位汇丰银行的英国经理评价说:我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什么地方的商人会像中国商人这样值得信赖,25年来,汇丰银行与中国商人做了大量生意,数目达几亿两之巨,但我们从来没有遇到过任何欺骗行为。正是这种诚信,推动了晋商的发展和票号的兴旺,同样,这种诚信,也同西方式企业所形成的“有限责任”格格不入。无论是财东还是掌柜,都认为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如果只承担股本责任而留下赖账的后路,无异于诈骗。所以,这种诚信中隐含着一个非常严苛的前提,就是作为东家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一旦在商战中败北,不可能有“破产”后复出的机会。而经商不可能稳拿稳赚,关公式的信义,肯定会有不少人最后发展为关公式的“走麦城”。孰是孰非,也值得今人细细思量。而票号的身股不承担亏空赔偿责任的惯例,为优秀经理人才开启了另一条生路。生意亏本,东家彻底玩完,但掌柜的和伙计们只要品行无亏,信誉不倒,还可以在其他商号东山再起。 山西式用人 以日升昌为代表的山西票号,在用人上具有极为鲜明的山西特色。所有的晋商,用人原则可以概括为一句话—用乡不用亲。开票号的财东是山西人,票号的所有人员,从大掌柜到伙计学徒,一律山西人,概莫能外,而且主要分布在平遥、祁县、太谷、榆次、介休、蒲州一代。 不用家人和亲戚,是晋商的一个非常严格的不成文规则。这在中国千百年来重视亲情的大背景下,是十分难得的,同时也是势在必然的。从古到今,经营需要的是理性,亲情介入经营,往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晋商不用亲属的起源已经无从查考,但这肯定是经历了无数次教训之后积累出来的智慧。这并不是说晋商不看重亲情,只是表明,在他们那里,亲情是亲情,生意是生意,做生意锱铢必较,济贫困则慷慨大度。这一点,倒同当代西方某些大企业家拼命赚钱然后又回报社会有点相仿。 票号只用山西人,这同古代的信息条件有关。当地人知根知底,人品性情如何,口碑俱在,尤其是进入票号必有铺保,保人状况如何有着很大作用。一旦出事,乡里舆论不容,欺骗行为会付出极高的成本,前面提到的冀体谦就是一例。在这种环境下,一旦犯事,终身受累,任何人都得仔细掂量。所以,不仅是日升昌,而且包括所有山西票号,不管是鼎盛时期,还是衰败末路,数百年间,居然没有出现一起掌柜贪污或卷款逃跑的事件,犯事的伙计虽有,但概率极低。尽管票号经营中少不了有勾心斗角跳槽挖坑之类行为,但这些行为均有“章法”,有些“底线”是不能碰的。 在山西,人们对经理人员的重视程度,远远高于财东。成功的掌柜,也是晋人激励子弟的楷模。民谣云:“人养好儿子,只要有三人,大子雷履泰,次子毛鸿 ,三子无出息,也是程大佩。”雷履泰是山西首家票号日升昌的大掌柜,毛鸿 是日升昌的二掌柜,后来跳槽做了蔚泰厚的大掌柜,程大佩是日升昌的三掌柜。无形中,晋中一带,经理人才层出不穷,人人都力争向掌柜的台阶上攀登,顶不济也得当个有头有脸的伙计。这种选择和培养的互动效应,也是山西票号只用当地人的一个因素。 福兮祸所伏,只用山西人,使票号获得了人力资本上的巨大收益,同时也限制了票号的发展前景。尤其是在晚清的银行改革中,山西票号一再拒绝改革动议,其中一个重要因素就是改革会使“外人”进入金融业,最终使风光一时的票号黯然失色。此乃后话。 山西式斗法 柏杨在《丑陋的中国人》中,对中国的“窝里斗”做了辛辣的抨击。晋商也不例外。篇幅所限,本文只举一例。 日升昌的大掌柜雷履泰大权在握,二掌柜毛鸿 精明能干,本来是一对好搭档。但是,共患难易,同享乐难。日升昌如日中天的时候,两人发生了矛盾。有一次,雷履泰有病,基本不管具体事务,但依然住在票号,大事由他定夺。二掌柜毛鸿 就给东家悄悄建议说,住在票号不利于养病,让东家出面劝雷履泰回家休息一段时间。东家脑子少根弦,没思量就去劝雷履泰。雷履泰二话没说,当天就回家去了。过了几天,东家到雷家去探望他的病情,看见雷履泰正在向各地分号发信。东家大吃一惊,而雷履泰不紧不慢对他说,日升昌是东家的,而各地分号是我雷履泰开设的,现在我准备全部撤回来好交盘给你。东家听到这里,当下就跪到雷的面前,恳求不要撤号。雷只好让东家起来,放话说,他知道让自己回家不是东家的主意,但绝不答允回总号视事。东家无奈之下,只有赔情,每天派伙计送酒席一桌,纹银五十两。这种情况下,毛鸿这二掌柜不可能再干下去了,便辞号去了蔚泰厚绸布庄。雷履泰逼走毛鸿,这才重新回来。 至此,雷毛二人结下了梁子。毛鸿发誓要报复雷履泰,在他主持下,蔚泰厚也改做票号生意,挖来了日升昌伙友中的两员干将郝名扬、阎永安。东家侯氏破格以待,给毛鸿 在蔚泰厚顶股十厘的同时,又在新泰厚同时顶股十厘,等于让毛鸿一个大掌柜顶了双份身股。毛鸿知恩图报,同时也是要给雷履泰难堪,使蔚泰厚生意迅速发展起来,而且形成了蔚字号五号联营,成为日升昌强有力的竞争对手。雷履泰则不择手段,给自己各分号发信,揭露被挖走的两个伙计隐私,而且不计代价拆蔚泰厚的台。据说,由于雷履泰的暗中操纵,曾导致蔚泰厚的苏州分号彻底失去了生意。 如果仅仅是生意上的恶性竞争,倒还勉强说得过去,然而,斗法并不到此为止。雷履泰给自己的儿子起名叫雷鸿,以羞辱毛鸿;毛鸿也不善罢甘休,给自己孙子起名叫毛履泰,更低了一个辈分(余秋雨在文中称两人都给自己的孙子起了对方的名字,记忆有误。本文从《山西票号考略》所载)。这种争斗,明显具有“中国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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