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等待3G

　　作为全球3G市场重要的一环，中国政府如何决定其进程，将对3G产业链上的企业具有重大影响

　　中国等待3G

　　文| 杨鹏 杨琳桦

　　电信产业链上的每一环都在骚动着，为了中国3G。3G意味着巨额投资，全新的消费市场，以及利润增长。然而，中国政府高层一直以“中国没有明确的3G时间表”的表态令电信厂商们身处希望和现实之间。

　　11月，中国网通完成上市，中国移动、中国电信和中国联通三大运营商突然进行高层调整，诸多信号令市场从中嗅到中国政府开始布局3G的味道。更耐人寻味的是，在三大运营商高层调整后，海外媒体披露中国政府正在对电信业开展反腐败调查。这是为3G逾千亿投资清扫资金黑洞，还是仅仅一次普通的反腐行动？

　　如果是前者，则意味着中国启动3G已经为时不远，市场再一次兴奋起来。11月8日，信息产业部下属的电信研究院在北京举办“3G在中国2004全球峰会”，各路电信厂商群聚北京，看到希望和现实之间的距离在拉近。

　　中国3G时间表

　　“3G在中国市场上一定会到来，”华为无线营销工程部副总监杨峰义斩钉截铁地说，“从产业链来讲，3G确实成熟了。日本DoCoMo为什么在今年下半年发展这么快？就是3G成熟的一个标志。”

　　几乎所有的电信厂商都在关注中国启动3G的时间表，没有谁想错失先机。

　　“我们还有时间。”信产部电信研究院信息研究所副所长徐玉说。他表示，目前3G市场的红火更多来自技术驱动、竞争驱动和政策驱动，而不是市场驱动，“中国还没到必须上3G的阶段。”

　　能在3G热风中保持冷静的，似乎只有国家产业政策的制定者。作为3G产业的推动者、主要出资者、资源分配者、市场监管者以及消费者的保护人，政府决策机构不仅要充分权衡成本和收益，兼顾效率和公平，而且要借这次巨大的产业转折机会，实现多重政策目标。

　　市场普遍认为，“提升产业发展阶段、培育和壮大产业价值链、支持TD-SCDMA在全球市场的产业化、促进国内电信市场的有序竞争、平衡中国对外贸易格局”等考虑，是3G牌照迟迟不能发放的主要原因。

　　不过，中兴移动事业部副总经理刘鹏心中则有另外一个3G时间表。“2008年奥运会上，全世界的3G手机都要到中国来，到时候中国的移动网络不能传送体育视频，怎么办？”

　　2008年北京奥运会虽然是一个压力，但显然还不是中国是否上马3G的决定性力量。但是，电信和网通的PHS网络(俗称“小灵通”)将来何去何从，也需要政府早做决断。目前，PHS的网络总容量已经超过1亿户，究竟是继续投入还是转奔3G，电信和网通的盈利前景全部命悬3G决策。

　　“整个行业都很急。”杨峰义表示。

　　举棋不定使3G投资者面临着巨大的风险，不仅左右着电信、网通等运营商的前途，而且限制了华为、中兴挺进3G 的步伐，至于3G平台的增值业务更是无从谈起。

　　机会和风险是巨大的，但也都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递减。除了互联、互通和业务匮乏问题，3G还面临着WiFi、GPRS、HSDPA乃至4G技术的替代威胁。包括引领全球3G风潮的日本NTT DoCoMo公司在内诸多电信设备制造商已经开始4G 的研发。

　　“我们可能会在2010年分步推出4G服务。”DoCoMo全球网络开发部的串间和彦表示。

　　据推算，3G的商业机会不过短短十年，建一个像样的3G网络至少需要两年。而由中国自主研发的TD-SCDMA的最后期限锁定在明年6月，因此，结合2008年北京奥运会考虑，明年下半年最有可能成为中国启动3G的时间。(参阅量《日本3G进入快速发展通道 》)

　　“估计会在明年第三季发牌照。”中信证券IT分析师王家炜认为。但是，中国发几张3G牌照，具体何时发，一切还是未知数。因为，中国的3G标准之争一直纠缠不清，没有结果。

　　标准暗战

　　高通无线通信技术(中国)有限公司总裁孟也参加了此次北京峰会。此前有媒体称，美国高通公司高层近日曾向中国政府施加压力，试图说服中国采用CDMA2000技术标准，从而在中国再现高通CDMA在美国市场的辉煌。

　　当《全球财经观察》就此向孟求证时，他笑称：“没听说过。”

　　不过，CDMA发展组织主席Perry Laforge希望所有中国人都相信，“CDMA2000是一定会在中国成功的技术。”

　　目前，全球CDMA2000 用户已超过1.2亿，游说中国政府一直是CDMA发展组织的工作。作为全球领先的CDMA芯片商和CDMA发展组织成员，高通参与游说的传言也在情理之中。

　　最早开创CDMA 蜂窝概念的高通公司，一直是全球CDMA2000阵营中当然的主力。1998年CDMA2000提交国际电信联盟(ITU)作为全球3G标准之后，先后吸引了日本的KDDI，韩国的三星、SKT，美国的朗讯、Verizon Wireless，以及中国联通等公司加盟助阵，并相继推出CDMA2000 1X和1xEV-DO服务，势力范围集中在北美和日韩。

　　高通的主要竞争对手是W-CDMA技术的支持者，主要是以GSM系统为主的欧洲厂商，包括欧美的诺基亚、爱立信、阿尔卡特、朗讯、北电，以及日本的NTT、富士通、夏普等厂商。这套系统能够架设在现有的GSM网络上。因此，对于GSM系统更为普及的中国来说，W-CDMA具有先天的优势。

　　代表W-CDMA 的“UMTS论坛”还指出，在CDMA2000系列中，只有1xEV-DO提供了和W-CDMA相当的真正的3G，而且实际上CDMA2000与W-CDMA在3G意义上的用户数量大致持平。并且，“UMTS论坛”把全球11亿GSM订户作为W-CDMA的规模优势，认为“中国采用W-CDMA能获得巨大的出口和更好的漫游”。

　　不过，为拥有有自主知识产权的技术标准，中国的大唐电信从1999年开始开发名为TD-SCDMA的3G技术。TD-SCDMA被认为是W-CDMA的一个变种，因此TD-SCDMA手机能与W-CDMA网络的核心相互操作，不用额外建设网络。

　　此次“3G在中国2004全球峰会”一个重要看点就是TD-SCDMA的外场测试结果。信息产业部电信研究院标准所徐霞艳在此次峰会上并未对TD-SCDMA的测试结果过多称赞，仅表示，“从测试的情况来看，TD-SCDMA能力得到了迅速的提高。”

　　外界认为，中国可能为了与TD-SCDMA兼容而选择W-CDMA。为此，CDMA2000 也不得不着力解决与TD-SCDMA之间的可操作问题。两大阵营都要向TD-SCDMA积极靠拢。

　　TD-SCDMA是否孤独

　　“TD(TD-SCDMA)肯定好，能买股票的话肯定赚钱。”尽管目前CDMA2000和W-CDMA两大阵营在技术和产业上都遥遥领先于TD-SCDMA，香港通标标准技术服务有限公司的邝庆裕还是看好目前处于弱势的TD-SCDMA，其理由是TD-SCDMA有政府作后盾。

　　“中国市场足够支撑TD的发展。”邝庆裕说。

　　中国独自研发制定的3G标准TD-SCDMA，自1999年由原邮电部电信科学技术研究院向ITU提出以来，一路上走得艰难。尽管得到国家的大力扶持，仍然解决不了资金、技术、产业化等各种难题。尤其是资金问题，一直是制约承担这项重任的大唐电信发展的一大瓶颈。

　　只是在市场解读认为中国即将上马3G之后，大唐电信的日子才开始松快，不仅获得美国华平国际7000万美元风险投资，还为旗下的三家子公司担保融资13亿元。但在大唐电信发展早期，这些难以想象。

　　“海外投资者根本不相信中国人能搞出自己的3G标准，连中国人自己都不相信。”大唐电信董事长周寰说。他表示，这是大唐电信无法通过股权融资等方式获取资金，因而一直处于资金短缺状态的主要原因。

　　不过，关于资金短缺之说还有另外一个解释。“其实有很多资金想进来，但是进不来。”据大唐内部人士透露，之所以不能靠股权融资引进战略投资者，是因为国资委不肯稀释TD-SCDMA技术的国有股权，“在孵化期贱卖不划算。”最近大唐电信的几笔融资和大唐计划分拆上市的子公司信威通信都与TD-SCDMA没有直接关联。

　　比融资更难的是实现大规模的产业化。尽管TD-SCDMA产业联盟于前年和去年先后吸纳华为、中兴、普天、海信等14家国内企业加盟，并且争取到世界第三大独立半导体制造商意法半导体，但是，中国网通的一位人士说：“TD最大的难点仍然是产业化。”

　　尽管外国设备制造商看好拥有1.9亿用户的中国移动市场，而且全球一半以上的设备商都宣布可以支持TD-SCDMA标准，但是这些设备商大都已投资数十亿美元开发世界上最普及的另两种3G标准所使用的技术，并不情愿向一个未知技术再投入数十亿美元资金。

　　没有各路精英的精诚合作，大唐电信孤掌难鸣，TD-SCDMA的成熟进程也显得缓慢，至今技术方面还没有完全过关。尽管如此，周寰还是对TD-SCDMA的发展给予高度评价和极大的信心。

　　“到2005年6月，中国TD-SCDMA终端产业将陆续成熟，开始批量提供成熟商用终端，应该问题不大。”周寰很坚决地说。

　　营运商抉择

　　三大阵营日渐庞大，技术也日趋成熟，究竟来年中国3G会是怎样的格局？

　　博通智信咨询公司首席分析师张薇推断，中国移动可能从2.5G的GPRS过渡到3G的W-CDMA，中国联通则从2.5G的CDMA过渡到3G的CDMA2000，另外有一到二家运营商采用TD-SCDMA标准。除中国移动和中国联通外，另外两家运营商是中国电信和中国网通。

　　如此，中国将共存W-CDMA、CDMA2000和TD-SCDMA三大标准。

　　中国移动是移动通讯市场的领导者，近两年联通网络升级对其威胁不小。张薇预计，3G发牌后，中国移动会以最快速度开始3G网络的建设和业务开发，短时间内形成全国覆盖以维持品牌形象。

　　相较而言，中国联通有明显的3G网络优势。一方面，其CDMA1X网络只需较少投资和较短时间即可完成过渡；另一方面CDMA1X属于全国覆盖，一旦完成升级，网络覆盖效果会在一段时期内优于其他运营商。同时，中国联通基于2.5GCDMA1X网络开发的大量数据增值业务，可移植到3G网络上。但联通同时拥有GSM网络，增加了它的不确定性。

　　张薇说，作为一张承载8000多万用户的网络，联通目前还未明确GSM升级计划，这有可能会导致用户转网；如果联通选择升级，又将面临巨额的资本开支，目前联通网上用户较低的ARPU(每月每用户平均收益)水平还不足以弥补。

　　陈金桥则认为，在3G启动的未来5年，因为路径依赖等原因，W-CDMA仍将会是最大的市场。

　　根据国外运营商的经验，W-CDMA网络一般采用“叠加网”建设方式：首先选择大城市和人口密集区建3G网，其他地区则依靠2G网络实现话音漫游。此方案优点是节约网络建设的初期投资，弊端在于网络覆盖不完善。

　　“在TD-SCDMA和CDMA2000间，会有一场较量。”陈金桥说。

　　较量的胜负取决于中国政府的扶植政策。如果中国政府要求TD-SCDMA有一家全国性的运营商，且网络有局部重点覆盖，TD-SCDMA将占据更多的市场份额，反过来如果扶持不够强劲，TD-SCDMA的成长速度不会很快。

　　张薇认为，政府会对有自主产权的TD-SCDMA标准做推动，“至少有一个3G牌照为此准备。”

　　政府决策的巨大力量，在各国已有体现。韩国政府曾扶持CDMA，国内企业大量生产CDMA手机，形成韩国企业的系统终端在全球占据优势的状态。

　　“TD-SCDMA的表现是否良好，要看由哪些企业运营，是否全国性组网，以及企业的自身战略。”陈金桥说。

　　张薇倾向于在中国电信和中国网通中选择TD-SCDMA运营商。作为固网运营商，3G市场将是他们长远业务增长的有利因素。如果中国决定发放4张牌照，由于电信和网通南北分治，张薇建议用“分享共建”的方式，即电信、网通在南、北各自建设业务区内网络，通过签署漫游协议保证用户全国漫游。而两家公司现存的“小灵通”网络也面临联通GSM网络的类似问题。

　　此前，一直有传言称未来中国的电信业会有一场重组，有“四合二”与“六合三”两种说法。陈金桥肯定了中国未来电信市场进一步调整优化的可能性，并且调整方案与3G战略相关。他说：“资源格局优化将利好3G的牌照发放，以避免数量过多、重复投资，形成有效竞争等。”

　　陈金桥预测，3G时代经营许可证的概念将被淡化。经过市场的大浪淘沙，3G终端市场最后会留下的仍将是几家大的跨国公司和几个有实力的国内企业，“中国厂商表现得好不好，关键在于他们的整合能力”。

　　由于中国的电信运营商现在还是国有性质，因此陈金桥提醒说：“在3G牌照的发放问题上可能会出现浪费现象，政府必须控制，绝对不能重复建网。”他建议，3G网络最好先重点覆盖有业务需求的地方，而不要全国一起上。

　　风险与盈利

　　据初步测算，一张覆盖全国的3G网络需要的投资数目是2000亿人民币。考虑到不同工程和投放期，3G整体投资远不止这个数字。陈金桥认为，3G牌照的发放数量、建网规模和覆盖范围将影响3G的资金投入，“这个数字肯定会高于2000亿”。

　　逾千亿元的投资，能否以及如何盈利？这与建网方案直接相关。陈金桥预计，欧洲和美国在三到五年时间达到盈收平衡点，中国只要谨慎投资，采取重点覆盖策略，静态回收会在五年之内。3G基础建设成本易回收，但竞争激烈，客户开发成本不断提升，运营成本会相对较大。

　　运营商是3G产业的重要角色。三年前，欧洲在3G业务尚未成熟时发放牌照，导致运营商背上沉重包袱，全世界的运营商们也因此获悉一条重要经验，即3G投资也存在巨大风险。

　　陈金桥和张薇对中国的3G发展都持乐观态度，因为中国的四大运营商都为上市公司，会考虑外部投资的利益要求。个体运营商将详细计算自身成本，而很多厂商有设备供应能力，选择的多样性也决定了运营商投资不会有太多浪费。对他们来说，投资存在风险，但都属于可承受范围，“国内运营商完全有实力建网并收回投资”。

　　张薇分析，因为只是面临更新换代，中国联通的资金投入会相对较少，中国移动初期投资可能在1000亿左右，假设中国电信与中国网通都能获得牌照，它们的投资数额也就是几百亿，即使不上3G，中国运营商每年投资也需要这个数目。

　　问题的关键在于中国的2G网络还需要扩容。欧美市场只面临升级化任务，而中国目前的移动普及率才达到20%，将同时面临扩容和升级化问题，“这就可以将2G市场用于扩容的投资节省下来发展3G市场”。

　　这就涉及另外一个问题：如果采用“孤岛式”——先在大城市建网，其他地区语音漫游的建网方案，3G和2G的切换与漫游结算还有问题，也许会使用户不能适应。根据香港经验，和黄也是在全国性网络建成后，用户才大量涌入。(参阅《CDMA1X预演3G前途？》)

　　电信产业是典型的规模经济，两张网络如果规模相同，3G在业务提供成本上比2G有优势，但在3G达到一定规模前，它的平均造价很难与已经成熟的2G网络相比。据投资银行估计，3G提供语音业务的成本低于现存的2G网络可能要在五年之后。而在网络覆盖和通话质量上，发展初期的3G也难以与已有10年建设和优化期的2G网络匹敌。

　　关于3G技术上的风险，张薇和陈金桥认为不存在问题，无论是实验室、外场实验还是商用环境，3G技术都表现成熟。

　　厂商集结

　　以3G这块蛋糕为中心形成的产业链，将由设备制造商(包括终端制造商)、网络运营商和内容提供商三方分享。中国3G时代的到来，对产业链上的每一个中国企业都意义深远。

　　“中国设备制造商在3G时代所占的市场份额，将远远高于2G网络。”张薇说。

　　在2G时期，设备制造市场基本由摩托罗拉、诺基亚、爱立信等跨国公司瓜分，中国厂商只能取得芝麻绿豆。但在等待3G牌照发放的3年中，中国的设备制造商们投入大量资金和精力，已作好充分准备。

　　“他们具备系统设备的供应能力，产品技术含量和商业化已达到一定程度，未来会有高速成长的市场。”中国信息产业部电信研究院通信政策研究所所长陈金桥说，华为、中兴这批优秀的设备制造商将继续成为赢家。

　　“机会不给没有准备的人。”中兴移动事业部副总刘鹏说。

　　作为中国最大的通信制造业上市公司，中兴通讯的3G产品也已准备就绪。中兴通讯从1995年开始CDMA技术研发，1998年进入W-CDMA技术，在3G上已投入2400万美元。中兴3G产品总经理李迎风去年就曾表态，中兴3G手机“期待目标是20%的市场份额”。今年5月，中兴在全国启动“Let's 3G”大型巡展，展示了从系统到业务、网络到终端的W-CDMA一站式解决方案。

　　关于3G手机终端市场，陈金桥认为将由两股力量统治：一由设备系统商转型而来，如华为、中兴，其次是在2G时代已有良好表现的企业，如普天、UT斯达康、波导和TCL等。分析师们期待着手机终端制造商的远大前程：中国3亿多移动用户，哪怕只有1/3转向3G，数量也相当可观，还不能排除其他2G用户随3G终端成本下降更换一个更漂亮精致、业务更齐全的手机的可能。

　　张薇还看好曾在小灵通领域异军突起的UT斯达康。不过，最有可能成为掘金黑马的还是在增值服务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