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联”之后，莫要“失心”
民企危机处理的环境应该有所优化，不要让失联事件影响到民营企业家的信心，伤害正在发育中的企业家精神，再次陷入追究“原罪”的集体语境。
文_ 何伊凡
一
郭广昌“失联”了，从昨天到现在，已超过24小时。失联者，从来不少，但这种级数的失联，还是首例。舆论固然哗然，喊得越响者，往往离真相越远，但真相在哪里？希望未来24个小时内能够揭晓。有传言，郭明天会出现在复星集团年会上，不知道这算不算一个美好希望。
与郭广昌有过几次简单接触，他消瘦，甚至看起来有些柔弱，但谦和有礼。有一次他参加活动后离开，我到楼下送他，他摇下车窗，一直到车子拐弯。那天晚上送了十几个客人，最在意别人感受的还是他。但郭骨子里仍是个强硬与有定见的人。复星早期在钢铁、医药几个板块收购中，曾有项目涉及到与国有资产合作，过程颇为曲折，但他目标明确，处理起复杂问题来也很有分寸。在最苦恼的时候，他也曾对记者说：“国有企业参股可以，控股得让民营企业来。不要借宏观调控之名，让国有企业来控制民营企业。”
郭一周至少要打上两次拳，打拳时很专注，即使有紧急之事，下属都不敢打搅。太极拳影响了他的世界观，避实就虚、通汇圆融，他经常会分享“太极思维”。太极暗合了他气质的某一侧面，其实太极也是特别适合中国企业家群体的一种运动。如果你打的是大洪拳，虽刚健有力，但直来直去，多半坚持不到下半场。郭广昌的创业史证明，他不是江湖游勇或草莽英雄，而是修为颇深的太极高手。
二
2004年，复星遭遇了成立十二年以来最大的坎儿。在此之前，借宏观经济繁荣与国企改制大势，复星在多个产业领域有一轮密集投资。但就在这一年，宏观调控的铁幕落下，民营企业所投资的钢铁、电解铝及水泥等项目全部在准星之内，江苏铁本钢铁轰然倒下。接着又发生了托普系、重庆啤酒花事件，连显赫一时的隆系也资金链断裂。彼时，复星被认为模式最像德隆，而其所收购的宁波建龙，违规性质与铁本相似，有“铁本第二”之称。一时间，复星当然有覆舟之险。
当时，几乎所有发展迅猛的民营企业，在2004年都不能独善其身，他们受到的统一质疑是“多元化”、“过度扩张”与“高负债率”。那一年，舆论环境对民企差到了极点。
就在这一年6月，郭广昌在上海与管理大师杰克。韦尔奇有一次意味深长的对话。
郭广昌问：“现在有一些个别企业做事波及到整体民营企业的信誉。GE一路走来，有着清白的历史，是非常强的一个品牌和非常好的公司。但安然事件之后，GE也受到很多质疑，您是怎么来处理这个问题的？千万别告诉我，我什么都不用理他们，我相信您肯定做了很多工作，该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一定要讲一些具体的方式。”
这种略带急迫的问话，并非郭一贯的方式，韦尔奇回答：“……我想，如果你对企业有信心的话，那么最好的答复和回应就是拿事实来说话，有一个非常好的业绩，而且开放你的账簿，把你的帐摆在桌面上，让他们看一下，看完以后他们就什么都明白了。”
不知是否受到杰克韦尔奇的启发，郭将2004年定位于复星“体检”年，而且主动将三份来自外部权威机构所做的专项报告，呈送给银行、监管部门与投资人。
德隆成长于蛮荒之野，倒在黎明之前。后来，产融结合逐渐成为中国大公司的标配。但这件事，对郭本人以及复星的影响至关重要。
三
郭广昌今天“失联”。虽然目前说法还仅是“失联”，但在中国企业界引起的震荡不亚于一场“完美风暴”。复星系早已不是一株大树，而是一片森林，其直接与间接控股公司超过100家。它是中国最大综合类民营企业集团，拥有房地产、医药、零售和金融服务钢铁以及战略投资业务。
如今复星核心战略是“保险＋投资”双轮驱动。根据其公布的2014年业绩，仅复星保险板块的保险浮存金规模已超过千亿人民币，而其中权益可投资资产人民币高达798.1亿元，这是复星未来增长的强劲动力。自2007年复星国际(00656.HK)在香港联交所主板上市后，经过资产结构优化，复星的重点已聚焦到高成长、弱周期的综合金融，以及健康、快乐时尚业务资产。尽管它在全球配置资产，郭仍数次强调要“植根中国”，其理念是所谓“中国动力嫁接全球资源”。
这样一家公司创始人失联，所影响范围可想而知。个人认为，不管明天郭能否参加集团年会，事态会如何发展，有两个关键问题。
第一，复星还是一家资产优质、治理结构清晰的公司，它还在高速发展中，而并不是一个已经死去的标本，只摆在那里具有审美或者审丑的价值。公司创始人与公司，当然有血肉联系，但危机处理过程中，各方应适当分开看待。2006年之前，民营企业的一大尴尬是一旦个体遭遇天崩地裂的困难，基本上公司也会随之衰亡。相信随着法治与舆论等各方面环境的进步，民企危机处理生态也应有所改变。
第二，不要让失联事件，影响到民营企业家的信心，伤害正在发育中的企业家精神，再次陷入追究“原罪”的集体语境。从昨天到今天，在社交媒体上，可以看到郭已被冠以各种“官商勾结”、“资本家”之类的帽子。许多人在事实不清楚的情况下，措辞刻薄，并将猜疑延伸至郭的朋友圈、浙商圈。要知道，这可是中国民营经济最主流，最活跃的部分，这样的发散思维，怎能不令中国企业家群体齿寒骨冷？
在《伟大的博弈：华尔街金融帝国的崛起》一书中，约翰·S·戈登写道：今天作为世界金融中心的华尔街，曾经是人性堕落的大阴沟。但是，华尔街的命运变迁显示出：一部金融史也是一部金融投机史和金融危机史，更是一部不断出现危机、不断修正和不断完善监管体系的历史。由此可以推见，中国现代企业家精神，也需要在伟大的博弈中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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