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荣家百年历史,此次荣智健只要不涉嫌刑事纠纷,日后东山再起,或有可期。
吴晓波
4月最大条的新闻是中信泰富董事长荣智健因对赌澳元巨亏而辞职,媒体一时有“荣家谢幕”之说,我则不以为然。因为回望荣家百年历史,至少有三次险情比这一次要大得多,荣家也活了过来,百年家族岂是区区100多亿元的亏损就能击倒的。下面说说那三次危机。
第一次危机发生在1934年。当时,受全球经济危机影响,中国经济陷入空前大萧条,纺织业首当其冲。荣宗敬、荣德生兄弟(荣智健是荣德生四子荣毅仁的独子)的申新纱厂约占全国民族资本棉纱厂纱锭数的20%,布机数占28%,茂新和福新的面粉厂规模占全国行业的1/3左右,占上海市的1/2,已是当时国内规模第一的民营实业集团。荣宗敬曾很得意地对友人说,“当今中国人,有一半是穿我的、吃我的。”
而荣家事业的迅猛发展靠的是疯狂的举债扩张战略,申新资产共值6898万银元,而负债达6375万银元,处在一个十分紧绷的状态中。转眼间,市场突变,到1934年初,荣家面粉工厂全面停产,申新各厂也风雨飘摇。到1934年3月,上海所有银行已无一家肯对荣家放款,连荣氏参股的16家钱庄也关上了大门。荣宗敬一度急得要自杀,他的好友陈光甫和宋汉章两人在荣宅陪他一宿,温言相劝,才算是没有走上绝路。
6月28日,荣宗敬派人到无锡向弟弟求救,族内有人担心,去救上海申新会把无锡的产业也拖进泥潭。荣德生执一茶壶在手说,“我与哥哥好比这个壶,一经破裂,虽持半壶在手,亦复何用。”他当夜把家中所有的地契和有价证券全部收罗起来,第二天清晨就赶到上海,在陈光甫、宋汉章的斡旋下,中国银行和上海银行联合借款220万元,这才稍解燃眉之急。
但是,区区200多万元仅够荣家多吸几天的氧气,1934年7月4日,申新公开登报宣告“搁浅”。荣宗敬只有向国民政府告救。时任中国银行董事长的宋子文曾经想一口吃掉申新,他对荣宗敬说,“申新这样困难,你不要管了,你家里每月2000元的开销由我负担。”
荣家那次逃生,靠的又是陈光甫仗义出手,申新与中国、上海两银行订立“委托经营签约书”,才保住了所有权。荣家兄弟如同两个溺水之人,日日拼死扑腾,一直熬到一年多后市场转暖,才终于熬出生天。
荣家第二次大危机发生在1938年,抗战爆发后,日军攻陷长三角。荣家经略了30多年的庞大产业聚集于上海和江苏,全数都在日军的炮火覆盖之下。战事中,无锡、上海两地企业设备被毁纱锭18.7万锭、布机2726台、粉磨36部,荣家产业三去其二。在如此绝境之中,荣德生的女婿李国伟西迁内地,再度创业办厂,总算保住一点血脉。八年抗战胜利后,荣家再次复兴。
荣家第三次倾家荡产,则是在1956年。在社会主义改造运动中,毛泽东提出让私人资本在中国“绝种”。
荣毅仁是当时国内最大的资本家。1954年,国家对私人企业施行“赎买定息”的政策,国家根据核定的私股股额按期发给私股股东固定的股息。全国拿定息的在职私营业主为71万人,吃息代理人为10万人,这81万人就是残存的资本家阶层。其中,上海市公私合营企业中的私股为11.2亿元,几乎占总私股的一半。私股在500万元以上的五个大户中,有四人属于荣氏家族,第一名是荣毅仁的堂兄荣鸿三(他在香港),占975万元,荣毅仁则占第三位。在国家政策的推动下,荣家在大陆的所有工厂在一日间全部公私合营,收归国有。文革爆发后,荣毅仁作为“资产阶级的代表人物”被彻底打倒。其独子荣智健被下放到极其偏远的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改造。直到1978年,邓小平复出,中国进入改革开放时期。与邓关系交好的荣毅仁当选为全国政协副主席,并获准创办中信集团,才又一次开始了财富生涯。
与上三次危机相比,此次荣智健辞去中信泰富董事长一职,其资产缩水33亿美元,但是他仍然在中信泰富拥有超过11%的股份,只要不涉嫌刑事纠纷,日后的东山再起,或有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