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岁女富豪吴英再调查 涉嫌巨额高利贷

　　东阳女富豪调查后续

　　□本报记者　吕明合

　　26岁的东阳“女富豪”吴英因涉嫌非法集资，日前被警方刑事拘留，围绕在吴英身上的一个“暴富神话”随之破灭。本报记者调查发现，吴英案涉嫌巨额高利贷，可能与地下钱庄有关联

　　2月10日晚上10点半，浙江省东阳市政府通过东阳市人民广播电台发布公告。本报记者从东阳市新闻办获得的这份通告显示，本色控股集团有限公司及法定代表人吴英因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现已由东阳市公安局立案调查。

　　2006年的“金信信托崩溃案”余波未散，26岁的东阳女富豪吴英塑造的“本色

　　2月10日下午4点左右，正是本色集团每月的发薪日。几乎毫无征兆，金华当地警方突然出动近千名警察包围了本色集团。

　　当晚，东阳市劳动局就在现场安排人员负责记录本色员工的联系方式，以便次日发放工资。紧接着，在东阳通向义乌的白云大道上，原来随处可见的本色集团硕大的广告牌也被全部拆除。

　　东阳市新闻办同日发出的新闻通稿证实，本色控股集团董事长吴英已被刑事拘留。多位消息人士证实，警方所指涉嫌犯罪，应和吴英向多位义乌当地人士借高利贷有关。除吴英本人外，另有4名义乌的高利贷业者被东阳警方刑拘。其中应包括义乌文化局一名退休干部、义乌大陈镇老板杨某和其做律师的弟弟，以及另一名来自义乌荷叶塘镇的老板。本色集团多名高层管理人员遭到警方传唤，要求协助调查。但警方未宣布对他们采取了强制措施。

　　2月10日当天，东阳市政府管理部门召开了紧急会议，对本色清查的后续工作作了明确的部署，并组成了专门的清产核资组，负责本色集团及其有关公司的资产清理、财务审计、债权债务登记等工作。

　　政府通过公告，要求与吴英及本色集团公司有关的债权人(含自然人、单位、法人)，在2月11日下午起，携带证明进行债权债务登记。目前东阳市政府已对本色集团所属21个资产点进行实物盘点，并进行财务清查，并对在东阳登记的10家公司(9家企业，一家个体户)进行审计评估。市政府更调剂了资金，发放给700多名本色员工，将其遣散。

　　祸起高利贷

　　事实上，直到2月8日下午，吴英还处于自由中。2月8日晚上，突然有债主电话告诉本报记者，7日还在北京的吴英，突然失去了消息，“可能又被绑架了，还有的说被公安抓了”。

　　“她7日买了飞杭州的机票，到8日下午还有短信，晚上就没消息了。公司和家人以为她又被人绑架了，2月9日还报了警。”一位吴英的亲戚说。

　　本色控股集团的法律顾问浙江泽大律师所律师朱卫红证实，2月8日中午，他也和吴通过电话，讨论公司陈宏诉讼案处理一事(本报2月1日人物版报道)，吴英电话里声音冷静，但通话至中途，电话突然中断，自此再无消息。直到吴英家人报案1天后，官方宣布，吴英因涉案被刑事拘留。

　　有关本色集团涉嫌高利贷的传言，从吴英高调出现以来，就一直不断。但在与本报记者的数次交谈中，她一直否认。2月4日开始，记者陆续收到多位当地人士提供的有关其高息借贷的线索，真相因此浮出水面。

　　目前可证实的事实是，与吴英发生交易的大宗高利贷主约在10到20人间，这些人大多为义乌当地高利贷业者中的佼佼者，其中包括义乌文化局那名退休干部、义乌大陈镇老板杨某和其做律师的弟弟，以及另一名来自义乌荷叶塘镇的老板等。借款的金额，在1000万到上亿不等，目前所知借款最高的一笔，超过了1.3亿多元。借款的利息，则从7分到2角不等。另外，不排除吴在丽水青田、金华永康等地也有借贷行为。

　　“真正的帮吴英融资的有两个人。吴英自己投入了部分资金，剩余的资金通过两个义乌的好朋友从义乌民间借来。”一位见证了吴英高利贷全过程的人士说。

　　已明确的一笔借款是，2006年11月，吴英曾和丽水青田某华侨商人讨论共同在金华市金东区开发一家五星级酒店。11月17日，吴英以资金周转为由，希望其暂借8000万元，但最终获得借款1800万元。经催讨，吴英分3次还了500万元。为保证剩余300万能拿回，在这位商人委托的一个东阳包工头处，目前尚扣留着本色名下的宝马740轿车和别克凯跃商务车各一辆以及三件珠宝。有人士指出，吴英借款时，许以的正是8分高息。

　　吴英案发后，有人证实，吴英靠美容院等行业发家后，2005年曾一度涉猎高利贷市场。引她入门的，正是那名义乌市文化局干部，后此人辞职下海，在义乌开有小山宾馆，该宾馆挂在本色集团名下。

　　和普通地下市场人士5分左右的利息不同，初涉市场的吴英就出手不凡，动辄6到8分，因此吸引众多处于上家的高利贷者。

　　“被骗的人都是活该，有脑子的人都该想想，你有几十亿，怎么会向别人借这么一点钱？”有知情人士评价说，他根本不同情这些高利贷者。以15分的利息为例，一万的月利息就是1500。一年是1.8万，“有什么行业能这么赚钱？”而高利贷者都只想把雪球滚大，根本不想抽身，才会陷得如此之深。

　　我被绑架了怎么办？

　　和吴英接触伊始，律师朱卫红就怀疑吴英涉及高利贷，并多次巧妙地提醒她非法集资和诈骗罪的相关法律条款，讲解了很多案例。“提醒她高利贷者是吃肉不吐骨头的。沾上高利贷的企业最后都要完蛋，最后结果往往被哄抢一空……我告诉她，如果是高利贷，到时候本色概念酒店地板上的马赛克都要被撬走、挖掉。”

　　与答复本报记者如出一辙，吴英的回答是：“朱律师，我的钱是自己的。我没有借高利贷。”

　　转机在2006年12月20日开始显现。12月20日到28日间，吴英突然失去了人身自由。主导“绑架”策划的正是以义乌杨氏兄弟为首的债主。

　　朱卫红说，12月28日他知道了这一消息，他向本报记者出示了吴英当时的短信，日期显示为“12月28日14点46分04秒”，短信内容是，“朱律师我(被)绑架了怎么办”。

　　朱卫红说，当时他立即回短信提醒，“应该报警”。但吴英并没有回应，直到12月29日吴英突然给他发短信，才知道她已重获自由。

　　知情人士说，“12月30日绑架者恐吓她，省检察院的人在抓她，让她赶快把手机卡扔掉。他们想让她下落不明，正好吞了绑架期间敲诈的钱。”

　　这位知情人士说，“本色的财产几乎被这伙人洗劫一空。房产证、汽车证全部被扣押。吴英被迫在多张空白纸张上盖了公章和签名。”吴英经人指点，很快补了手机卡。

　　多位知情者说，在发生绑架案件后，其他债主开始与吴英寸步不离，“都是义乌人。像保护熊猫一样保护她。都想支配她、影响她，拿回自己的钱。”这些债主，曾经与杨氏兄弟等谈判清偿事宜。谈判不成，最后同意吴英向东阳警方报警。

　　“东阳警方非常重视，做了几小时的笔录。在此期间，绑架者将原来扣押的房产证和汽车证都送回了。”知情者说。

　　朱卫红说，2006年12月30日晚上，吴英回到本色集团后，召集高管宣布，“由于她有要事要处理，暂无能力管理公司。以后有重大或突发事件，找副总骆承炎或我。尽量不要打扰她。”

　　1月29日，本报记者采访她时，她曾透露准备更换所有高管。

　　朱卫红说，吴英此举，除了对自己人身安全的担忧外，还和她对高管的不信任有关。由于本色集团一直没有设立内部审计部门。吴英一直怀疑多位高管中饱私囊，“怀疑他们吞了几百万”。

　　那些专业高利贷掮客

　　“是高利贷拖垮了她。”吴英的一位好友说，“要真的是非法集资，吸收公众存款，那今天东阳市政府门口应该是人山人海啦。”

　　可资验证的是，2月11日下午，东阳市政府设立的本色集团债权债务甄别确认登记处，前来登记的债权人大部分都是跟本色集团有业务往来或是承包本色集团下属工程项目的包工头，大的不过十几万元，小额的甚至只有70多元的洗衣券。为吴英提供巨额借款的债权人却一直未露面。

　　这位人士说，这正说明吴英并没有直接向普通民众集资，而只是向高利贷者借款。他还认为，《金华日报》2月11日的报道实际上已委婉地告诉了大家吴英案的真相———“相关人士提醒，广大人民群众一定要明辨是非，树立正确的投资理财观念，谨防‘天上会掉下馅饼’之类谎言下的陷阱，提高自我防范意识，切勿因经不住诱惑而让不法分子有可乘之机。如有与本案有关的线索，可向所在地公安机关报告，并积极协助配合公安机关调查取证。”

　　知情人士称，这里的高利贷主要分企业和赌徒两块市场，前者主要以“典当行”、“寄售行”形式进行，后者则处于地下。两块市场相互渗透，密不可分，收取高额利息。

　　2001年，时任金华中级法院民庭庭长范旭东在接受本报采访承认，由于放贷人未必有那么多资金，便产生一批利用“存款挂钩制度”的“拉款掮客”。“他们从外地、党政机关，甚至金融部门拉存款，存入这里的银行，套取贷款，放贷者、中介人和经手人都在吃‘利差’。”

　　消息人士指出，吴英案中涉及的，正是这些专业的高利贷掮客。“他们先让担保公司出面，从银行获得低息贷款，再通过中介的名义，把银行的钱以高息借贷给吴英”。

　　有人士分析说，在义乌等地，这些专业的高利贷者经常以所谓的“借款中介者”出现，先以5分左右的利息向下家吸收存款，然后再以8分甚至更高的利息借出，以赚取中间利差。

　　2月12日，中共义乌市委、义乌市人民政府及义乌警方也召开了紧急会议，对有关案情进行通报，并成立工作小组，开始清理社会非法融资、铁腕整顿金融秩序。义乌市长吴蔚荣和另一名常务副市长、义乌市公安局局长等更亲任成员。

　　和《金华日报》一样，义乌警方当天也在当地媒体向民众发出了警示，“提醒广大人民群众一定要明辨是非，树立正确的投资理财观念，坚决禁止参与非法金融活动……切勿因经不住诱惑而让不法分子有可乘之机。”

　　陷入无尽的诉讼

　　而吴英，接下来的麻烦似乎将无穷无尽。多位人士证实，吴英告诉他们，12月29日被“绑架者”释放次日，她“被迫在多张空白纸上盖了公章和签名”。而本色集团在东阳和湖北荆门等地公司的公章，目前也仍处于“绑架者”的掌握之中。事后证明，正是这些，给她带了新的麻烦。吴英被释放当天，金华市中级人民法院的一份民事调解书就送到了本色集团。

　　调解书的原告为本色集团，被告为两位安徽籍人士。诉讼中称，二者签订过标的达3000多万的房屋买卖合同，但安徽方面还剩200万元还没付，本色集团要求履行合同。确认合同有效，办理过户手续。在这起案件中，金华中院表现出了高效率，2006年12月27日案件起诉，28日就调解结案，并出具了调解书。而当时，吴英本人正处在高利贷者控制中。一位要求匿名的知情者在短信中说，两名被告是安徽的两个普通农民，实际上只不过是傀儡，背后正是“绑架吴英的义乌人，他们能量很大”。

　　由于2006年12月30日吴英报警，绑架者再次反扑，在湖北荆门也炮制了类似的一起案件。1月5日，义乌大陈镇老板杨某做律师的弟弟亲自出任原告，将荆门的本色公司诉至荆门市中级人民法院。诉讼标的达3000多万元。

　　“由于掌握了公章和签名，绑架者可以随时制造假案。”知情者说。

　　朱卫红律师证实了这两起案件的存在。他说，虽然吴英失去了荆门公司的公章，但按规定，作为法定代表人她仍可以处理此事。但吴英一直不敢去，而是让朱律师出面，但最后没有成行。“当时她根本没法出具公司的授权委托书。另一个原因是，3000多万争议标的相应律师费她也没钱交。”

　　朱卫红证实，除了因绑架使得吴英不能控制公司外，让本色发生资金危机的，还和一起在1月30日开庭的慈溪商人陈宏案有关。

　　在“买家纺送家电”的活动中，金华慈溪家电经销商陈宏击中本色活动制度设计漏洞，花108万元购买了90套12000元的“买家纺送彩电”套餐，试图将其推向二级市场。本色集团发现后，拒绝继续履行合同。12月19日，陈宏将本色集团告上金华中院。

　　“陈宏当时申请了诉讼保全，法院因此冻结了本色的账号。”朱卫红说，由于资金无法运转，整个公司几乎陷入瘫痪。直到提供了95台彩电作为担保后，2006年12月28日法院才解冻了账号。

　　“她连承兑汇票可以贴息都不知道”

　　朱卫红回忆，他和吴英初次见面是在2006年11月10日，星期五。在义乌茶馆，两人聊了一个多小时。

　　“她一开口就说她在湖北荆门有200多个亿的投资，说中融集团倪召兴欠她5到6个亿。义乌还有很多资金进账，欠她的钱和利息。问我怎么办。”

　　朱卫红说，对这样的神话，当时他笑笑不置可否，出于善意，还给她讲了为人处事的道理，“给她讲解了一个现代化企业应该怎么管理。按她的状况，我认为应该请专业的管理人员、会计人员和专业的法律顾问。”

　　一个多小时的过程中，吴英电话不断，“给荆门方面下指示，哪块地要哪块地不要。”当天晚上，朱卫红就接到了她的电话，“吴英说非常欣赏我，希望我当他们的法律顾问。”

　　2006年11月13日，周一，两人在本色集团签订了为期1年的集团法律顾问合同，朱卫红的工作是为本色集团所属12家公司提供常规法律服务。“在现有资产的范围内，确保本色集团名下的资产的安全性和商业贸易的合法性。为正常的业务提供规范的服务。”朱卫红说，公司的劳动规章、人事制度都是通过他修改制订的。

　　签约当天，吴英就询问他如何向东阳工行抵押贷款。“她对金融什么都不懂，连承兑汇票可以贴息都不知道。问她多少资产，仓库里多少货，多少彩电，也一问三不知。”

　　对于一直受外界质疑的“买家纺送家电活动”的本色营销模式，朱卫红表示认可，他的亲友也有人购买。“除了LG，本色集团和康佳也有过小规模合作，购买过400台彩电，现货交易，钱货两清。”

　　至于东阳世贸城项目的真相是，“本色付了500万元订金。后来都没拿回来。”而不是吴英本人所说的被逼着作秀；另外，本色在博大世纪园，也有两到三千万元的投入；除不动产投资外，可以证实的是本色集团确实在珠宝行业有投资，并代理了意大利的著名品牌珠宝。

　　朱卫红回忆说，吴英的性格大大咧咧，为人一点不留情面。“11月底12月初，她请我到公司，把所有高管叫过来。”当着众人的面，她指责几位高管，“你不行，马上要撤职，我可以请朱律师推荐其他合适的人选。”

　　危机中的“女富豪”

　　据朱卫红判断，吴英早在去年底就已陷入了经济危机。一个例证是，虽然吴英多次说“别说50万，200万也应该给”，但直到12月中旬，朱卫红为本色提供法律服务1个多月后，他所在的浙江泽大律师所才收到本色集团汇来的法律顾问费。

　　朱卫红说，危机中的吴英一直很爱面子，“没面子，不利于维护她光辉形象的事都不提”。吴英去年10月曾花375万元买了辆银灰色的法拉利跑车，后来她怀疑是

　　“香港方面的法律顾问说，如果提供证据证明是二手车，可以退一赔一。”朱律师多次向吴英催要证据，但吴英却并不着急，直到案发也没有提供证据。

　　朱卫红说，吴英到案发一直不肯承认自己缺钱，以致编造了很多谎言，比如，“说什么中融国际欠了5个亿，很快可以还给她。1月中旬，还敦促我们办理上海和杭州的本色商贸开张事宜”。“她还说过她有很多材质很好的翡翠、玛瑙。证明自己很有钱。”朱卫红说。

　　一位知情人士说，吴英手中确有珠宝，但只在4000多万元左右。“我们搞不懂，她资金都这么紧张了，怎么还玩这个。”

　　朱卫红说，实际上，吴英当时应心如枯槁，“有几次，她在电话里告诉我，曾经一度想过自杀……也不知道多少人希望她死，多少人希望她活。”朱卫红说，“也许警方的介入，对吴英是一种解脱，也是一种保护。”

　　“至少她可以睡个安稳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