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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能人的悲喜剧


http://finance.sina.com.cn 2006年04月29日 11:22 《商界》杂志

  □文/本刊记者 鲁渝华

  一盏黄黄旧旧的灯,几台简陋的设备,厚厚一叠沾了灰的文件,一栋孤单的三层小楼——这是一处再普通不过的民居,只有外墙上字迹斑驳的“志君天然蕨粉厂”在告诉着人们主人的身份。

  这个刚过40岁的男人,如今养成了雷打不动的习惯:哪怕听说一丁点儿关于蕨粉的信息,他都如获至宝,不遗余力地收集;那些堆在墙角的白花花的蕨粉,没事时,他会像对待宝贝一样捧起来嗅了又嗅;屋后的沉淀池还在不停地冒水,池子底部沉淀着打磨出来的蕨粉,也沉淀着这个男人的希望……

  换在三年前,这个名叫侯志君的男人是当地有名的能人,十里八乡仰慕的对象,外界称之为“蕨粉大王”,熟人则唤其“侯哥”。三年后,昔日的“蕨粉大王”不仅失业破产,孑然一身,还欠了一屁股的债。如今,他只能蜷缩在这栋小楼里倔强地坚持梦想。

  资产从未过百万的侯志君无疑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然而就是这样的小人物构成了这个社会千千万万创富故事的主体,在这滚滚商业浪潮中品味着人生的悲和喜……

  1

  1962年5月15日,侯志君出生在岷江河畔的宜宾县古柏乡。当地有座黄山,在那个食不果腹的年代,山上的蕨菜常成为另一个食物来源。侯志君当时最大的愿望就是找一份体面的工作,改善家人的命运。1979年,高中尚未毕业的他顶替父亲来到蕨溪镇兽医站工作。20岁那年,他成为全县最年轻的站长。

  没人能预知命运的走向,但人的命运总在每次抉择中悄然改变。这个喜欢动脑筋的站长利用空余时间搞起了“第二职业”。当地家家户户都有养猪的习惯,但在计划经济体制下,食品站“垄断”了收购生猪的“业务”,价格不高,条件苛刻。瞅准空当的侯志君联系上家以个人名义收购生猪,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不到一年就把生意做得风风火火。“还是1986年的时候,最多的一天赚过2000多块钱。”

  其后生猪收购放开,生意不好做,侯志君又回归了站长角色,“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2000年之后,饲料生意渐起,嗅到了商机的他做起了饲料生意。生意由几个人合伙,他是“老大”,主要负责出钱——这期间向银行贷款写的是他的名字,其他几个人负责经营,赚了钱大家分成。在那个对公司运作懵懵懂懂的年代,所有约定都没有一份像样的契约,靠的只是朋友间的信任。

  侯志君性格耿直,颇讲江湖义气。毕竟以前有一定原始积累,既然是合伙做生意,他便倾囊相付。做到半途,几个合伙人说没钱了,他再度慷慨解囊,甚至懒得看一下账本;有人向他借钱,他大都一一满足,一万元两万元从不皱一下眉……冲天的豪气和慷慨的作风为他赢得了“江湖地位”,人们拥前簇后地叫他“侯哥”。

  饲料生意不需要自己过多插手,闲不住的侯志君开始转移战线,寻求新的商机。

  2001年,他被委派到荣昌畜牧兽医学院进修。上课期间,一位教授大谈当今的农产品商业趋势,并称:“任何一种农产品,只要深加工便可获得升值的机会。”此话无疑刺激了正在寻求项目的侯志君,他当即想到:家乡的黄山有取之不尽的蕨根,为什么不可以通过加工升值,使之成为一个新兴的产业?站在人生的大舞台上,侯志君觉得自己又找到了快乐的支点。

  2

  当时的市场形势是:蕨粉虽然是宜宾的特产,但真正将其进行产品深加工并登上大雅之堂的企业尚未出现。蕨溪镇上曾有一家生产蕨粉的企业,其产品没有包装,没有严格的质量保证,成色也不好,只是进行着最简陋的初级加工,几年后就自生自灭,关门大吉了。不过一提起宜宾蕨粉,很多人都感兴趣。换句话说,蕨粉市场并没有被充分开发出来。

  一番市场调查下来,侯志君扛起锄头直上黄山,挖了一整天的蕨根,然后洗净、粉碎、沉淀、过滤……三天过后,白白净净的蕨粉新鲜出炉。侯志君不懂什么商业的大道理,但他有最朴素的市场意识。比如:他给自己的蕨粉注册了“志君”牌商标;为了打开销路,他首先找到县电视台,花了点小钱让人家扛着摄像机上山拍了个所谓的“专题片”;专题片播出期间,他再登门拜访当地各大超市卖场;为了能够体现品牌的价值,他专门找人设计包装,摆在货架上还真有点大家风范。“志君”牌蕨粉一路畅销。市场空间巨大!侯志君马上投入40多万元建厂房,买设备,搞商标注册、理化化验、营养分析和卫生检测、红外线杀菌……虽然常年的员工不过他一个人,感觉却是正规公司那么一回事儿。

  2002年5月,“志君”牌蕨粉以其包装新颖、质优价廉走进了成都人民商场连锁超市。就在当年,宜宾市科技局将之列为2002年度市级重点科研项目,无偿提供给侯志君3万元的科研援助,当地政府还将蕨粉列入了农产品开发重点招商项目。

  一切看起来很美。这年10月,侯志君带着“志君”牌蕨粉参加西博会,没想到在会上大出风头。正寻找焦点的媒体蜂拥而至。中央电视台、四川电视台、浙江电视台、华西都市报、四川日报、宜宾日报一番报道,侯志君被捧成了“蕨粉大王”。他出名了。

  一方面是名声的日渐响亮,另一方面却是产能的停滞不前。贵为“蕨粉大王”,侯志君的生产规模却一直停留在小打小闹阶段,其产品甚至从未走出过宜宾地区。终于,转机适时出现。一位香港客商闻讯而来,宣称要订购100吨蕨粉,侯志君负责为其提供原料。100吨的规模,相对于原先不过四五吨产能规模几乎是一个惊天的蜕变。当务之急就是扩大生产规模和购买相关设备。

  从哪儿拿钱来购买?侯志君想到了自己“多元化”的另一条战线:饲料生意。都说饲料生意做得很不错,想必抽调百八十万元根本不是问题。

  3

  满心的欢喜却在现实面前遭遇了当头棒喝。

  原本认为“靠得住一万年”的合伙人纷纷摊开双手:“账上根本就没钱,全亏了!”侯志君不信,地球人都知道赚了,怎么经营者反倒说亏了?对方似乎早有准备,摆开账本一五一十地算给他看:这里五万元,那里十万元……很多账目前所未闻,但却白纸黑字,明明白白地写在账上。真的没钱吗?侯志君很郁闷。一个天天向他哭穷的合伙人刚买了两套房子,还添了全新的翻斗车,没有几十万元根本就下不来。几番清算下来,侯志君不仅利润一分没得到,反倒多出30多万元的欠款!他想发作,却早已找不到任何发作的理由。

  蕨粉工厂的扩张被迫停了下来。还没等侯志君回过神来,“热情”的债主一个个登门造访。这些债主都是平时人前人后唤其“侯哥”的熟人。眼见侯哥落难,昔日的熟人一个个自觉转换了角色。客气的,说现在遇到困难了,希望侯哥多少支援点;不客气的,限你几天内还钱,要不然就动手,打死打伤了活该!

  这几乎是人生最凄凉的境地。就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时候,侯志君做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决定:与妻子离婚。所有值钱的东西留给妻子,甘愿自己承担一切债务。满城风言风语中,性急的老母亲又病倒了,半个月后就撒手人寰。母亲去世才一个多小时,法院给侯志君打来电话,说有两个债主已经起诉了他,务必于一周之内到法庭应诉。他找对方商量,问可不可以晚几天。对方的答复很是“果断”:“别以为死了老娘就想躲过去!”

  侯志君忽然觉得满世界都是自己的仇人。满腔愤懑找不到发泄的出口,他开始诅咒,开始相信宿命并迷上了算命。算命先生往往默默地看了他半晌,未发一言,钱都不要就走了。难道自己真的凄惨至连算命先生都看不上?难道自己命中注定难逃此劫?

  伤到了最深处,他不得不平静下来接受了现实:30多万元的欠款,我认了!侯志君卖掉了一辆长安牌汽车和一处房屋,将另一处房屋也抵押给了法院,可是依旧不够抵债。他不得不开始四处借钱,但过去的朋友一下子都没了影儿,他突然感到“除了自己可以相信自己,谁都不会是最后的归宿。”

  2004年春节,宜宾市蕨溪镇,细雨纷飞,家家户户都沉浸在团圆的喜气之中。侯志君和他的儿子却在此时丧失了最后一个栖息之所。如果人们从幸福里抽出空当向窗外瞟上一眼,将会看到那一盏又一盏街灯,是怎样拉长一大一小两个孤独踯躅的背影。

  春节一过,侯志君黯然离去,从此浪迹天涯。“蕨粉大王”消失的消息立马又轰动了全镇……

  4

  他身无分文地来到了成都。为求糊口,侯志君开始想在人才市场找个工作。四天下来一无所获。两三天一个盒饭,口渴就喝街边的自来水,想去擦皮鞋又没钱买工具,侯志君甚至想到了乞讨,连位置都找好了……一个好心人看不下去了,给他租下一间八九平方米的房屋开职业介绍所。租来的屋子既是办公室又是寝室,白天办公,晚上睡觉。深更半夜,他睡在没有被子的沙发上冷得直哆嗦,像狗一样蜷缩成一团慢慢熬到天亮。毕竟他对这个行业不熟,职介所没多久就关门了。

  还好有新发现。

  一天,侯志君偶然从报上得知价值20多万元一公斤的黄硐可以从蕨根里提取。为了证实这条信息的真实性,他跑了几家科研单位咨询。一专家说:“你拿样品来化验化验再说吧。”兴奋不已的他怀揣仅有的10块钱跑到成都荷花池车站,在他的再三恳求下,司机答应了免费搭他回老家。为了避免碰上债主,侯志君悄悄步行百里山路,爬上黄山挖出蕨根。经化验证实,蕨根的确富含黄硐。听到这个消息后,侯志君兴奋不已。可如何提取呢?他又一次次地跑科研单位和大专院校,希望找到与他共同开发蕨资源的伙伴。西南民族学院一位研究生为侯志君的精神所感动,与之达成了合作意向。可是由于经费无法到位,科研工作不得不暂时搁浅。

  2005年8月,侯志君又潜回了宜宾。现实终究得面对,他开始主动向一个个债主打招呼:“给我一段时间,等做起来了一定还钱!”逼他也没钱,何况这终究是一个利好消息,多少有点希望——债主们也就不再为难他。颇感意外的是,一个多年未谋面的朋友还主动借给他一万元钱作为启动资金。要在以前,这一万元侯志君根本不放在眼里,现在却让他欣喜若狂,甚至认为是命中注定:我还有翻身的机会!

  2006年2月,记者在宜宾看到了那一栋小楼,那几台简陋的机器,那一大堆蕨粉。侯志君正守在机器旁忙着包装。时不时有电话打进来要货。偌大的屋子有些凉意,他却笑称自己早感觉不到了。令人欣慰的是,坚守了一年多,他的蕨粉现在每个月的销量还算比较不错。不过没有大规模生产,成本一直居高不下,除去一些开支后也所剩无几。这个执着得让人肃然起敬的男人很自豪地告诉记者:“如果我单纯只为自己摆脱债务,完全可以找别的机会挣钱还债。在成都流浪期间就有一个女子看上了我愿意为我还债。”而他拒绝的理由是:一,对她没有感觉;二,他追求的是蕨资源开发事业。下一步,侯志君想把蕨粉做到附近的几个地区,最终做到全国市场——即使他将成为一个壮烈的先行者,也能为后来的人们提供一些经验和教训。

  灰白的墙上,有一条简陋的标语:“不怨天,不尤人,不信命,努力干!”这个男人的故事以及他的未来,也许早已溶入这个商业世界,并在无常的命运中透析着悲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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