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富豪兰宏旺的冷暖亲情

　　本刊记者 李玉申 发自湖北乌龙泉镇

　　兰宏旺不停地抽着烟，一支接一支地。

　　这个48岁的中年男人如果再年轻几岁而且头发整齐，西装革履，简直就是兰世立的翻版——毕竟是亲兄弟，这种外在的相像让人一点也不意外。

　　“今天的兰世立，已经不是当年的兰世立了。”狠吸一口烟，兰宏旺坐在自家老屋的板凳上，首次向外人说起了他所了解的兰世立，说起了一母同胞的兰氏四兄妹之间爱恨交加的复杂感受。

　　兰家“小四”本是性情中人

　　兰宏旺在兰氏五兄妹中排行老二，除了同父异母的大哥，他和两个弟弟一个妹妹都是一母所生，四兄妹从小生活在一起，和大哥几乎没有联系。习惯上，家里仍然把他看做老大，把兰世立看作“小四”。

　　小时候，四兄妹之间的感情是很融洽的。兰世立小学没毕业，兰宏旺就应征入伍，1980年，按照国家有关政策，父亲兰起义离休，其子女可以有一个转为商品粮的工作名额。那时兰宏旺23岁即将退伍，又是家里的老大，父亲把这个名额顺理成章地留给了大儿子，他填好相关表格，寄给了尚在军营的兰宏旺。

　　“收到信的时候我正在发高烧，家里的意思我当然明白，可我觉得兰世立比我们几个更聪明，这份工作给他应该更有出息。”兰宏旺回忆说，战友知道他的决定后，都骂他傻，劝他立刻回家顶职。“那时候，铁饭碗比什么都重要，做一个正式职工就代表有了房子、福利甚至家庭。”

　　在兰宏旺的坚持下，父亲同意把机会让给“小四”。因为担心年龄小不过关，14岁的兰世立冒充16岁，还在称体重前喝了一肚子水，算是勉强过关。那一年10月8日，兰世立正式成了武汉市商业局乌龙泉供销社的一名售货员，成了当时兄妹四个中最小却唯一有正式工作的人。

　　兰世立似乎也把大哥这种牺牲记在心上，当年年底兰宏旺复员回家，兰世立看到大哥格外高兴。至少在兰宏旺看来，少年时期的兰世立还是个很讲感情的人。那时候，兰世立在自家屋前的水沟里养鱼，有一次，母亲无意把农药喷雾器在水沟边冲洗，结果鱼都中毒死亡。兰世立抱着一尺多长的死鱼号啕大哭，看得母亲都心疼。

　　哥哥复员回乡，兰世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动员兰宏旺一起给家里盖房子。“当时同父异母的大哥把父亲的房子卖了，我们四兄妹却没得到任何好处，兰世立和二哥找他要钱，空手而回。”大概是这件事刺激了兰世立，兰宏旺一回来，兰世立就吵着要和哥哥一起盖房子，“看弟弟哭得那么伤心，我的心就软了”。

　　但在1981年，盖房子谈何容易？兰家兄弟面临着没钱没原材料的难题。兄弟两个开始挖地基，到处张罗着找材料。兰世立有时找个熟人代看柜台，白天也回来和哥哥一起干活，晚上还去山上挖石头，从附近石灰矿捡工人丢弃的废石灰，拿回家一起用水洗。“我和弟弟的手都被石灰烧得掉了几层皮，现在还有当年的痕迹。”兰宏旺伸出右手，向记者验证。

　　除了自己没日没夜地苦干，兰世立也把自己在供销社的资源充分运用起来：当时他刚从五金柜台调到烟酒副食柜台，那里大多商品尤其是烟酒都凭票限量供应，兰世立就以这些商品的优先购买权和别人做交换，请矿上的司机、工人帮他拉石头、运水泥。

　　兰宏旺告诉《商界名家》记者，兰世立曾对他说，没有当年盖房子的经历，就没有日后的房地产公司。

　　等到兰世立考上了大学，他在原来盖的老屋旁边又盖了一幢3层小楼，这在十几年前的本地还风光一时。“那时，他不顾我的反对要盖房，说要是读大学的同学来做客，没有像样的房子招待可不行。”兰宏旺说。

　　那时遇到赚钱的机会，兰世立也会介绍给哥哥做。当时，兰世立看到五金柜台没人装自行车，就主动请缨把100辆“武汉”牌自行车的零配件带回家，和大哥一起拼装，每辆车的装车费用尽管不多，却也让兰宏旺感到弟弟对自己的这份感情。后来，他们还利用供销社进货的机会，从湖南等地贩些烟花在本地卖。

　　手足之情渐行渐远

　　1985年，兰宏旺参加高考，以8分之差落败，有天晚上，他正在和内弟一起复习准备明年再考，兰世立却进屋来把刚买的电视机开到最大音量，兰宏旺有些不满，哪知兰世立竟然说了这样一句话：“你们也能考得上大学？你们谁考上了我奖励谁1000块。谁要考不上，绕着老屋爬一圈。”1000元在当时还是一个普通工人几年的工资，兰宏旺气不过，兰世立还真的拿出纸笔，三人签字还盖了手印。

　　第二年，兰宏旺考取武钢系统的一所大学，兰世立却改口只给500，原因是“自己当年也考上了中专”。

　　当年盖房子，兄弟两个欠下几千元的债务，兰世立大学毕业后，把房子以1.5万元折价转给了大哥兰宏旺，“他说要做生意用钱，我就把家里所有的积蓄拿出来，全部凑上还不够。”但想到弟弟做生意会有出息，他最后东挪西借凑够了1万多块钱，最后家里留下不到18元过生活。

　　这几乎构成了兰世立最早在武汉开打印店的主要资金，正是靠着哥哥几乎倾家荡产凑来的钱，兰世立开始了随后15年的创业

神话。

　　“他在外面处处说从来没有依靠亲戚，也许他早就把这事忘了。”兰宏旺告诉记者，到1992年兰世立一夜之间成了千万富翁，他心里仍然很高兴，毕竟弟弟给家里争了光。

　　忙于生意的兰世立开始很少回家，偶尔回去也很少提到在外面的生意。创业初期有一次，他和兰宏旺说起，希望大哥能出来和他“一起干”。当时兰宏旺已经结婚近10年，女儿已经开始读书，见哥哥犹豫不决，此后兰世立再也没有和兰宏旺说起此事。

　　1992年12月，兰宏旺从单位下岗，在广东、海南奔波几个月后，没找到工作的兰宏旺又回到乌龙泉矿山。因为之前当兵有段学开车的经历，他想，如果买一辆铲车，在本地一定赚钱。

　　银行贷款不成，这时，兰宏旺想到了在武汉“发大财”的弟弟兰世立，唯一一次向弟弟开口借钱10万元。

　　“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花钱买一堆废铁做什么？’你在我这里借钱，我不可能借给你。”兰宏旺回忆说，“他不借钱我不生气，但他说话的语气仿佛变了一个人。”

　　那次以后，兰宏旺再也没有指望向这个弟弟借一分钱。随后的几年，他先是自己在单位宿舍区搞了个商亭，后来又找同学、亲戚朋友凑了一笔钱，买了一辆面包车跑客运，慢慢做大后又买了一辆大货车，农忙时在家种田，农闲跑运输，日子在当地过得也算不错。

　　其间，兰世立同样跑运输的二哥也曾动过到东星上班的心思。但他不敢直接和弟弟说，就托母亲去说，希望能在东星找个开车之类的工作。兰世立倒也没有完全拒绝：“来我的公司上班可以，但不能开车，只能扫厕所。”碰了软钉子的二哥此后再也没有提起去东星工作的事。

　　“现在，如果是跑客运，我都不敢在本地镇上做生意。”兰宏旺说，不是怕别的，当地人都知道我有个在武汉做大老板的弟弟，尤其是去年东星买飞机的新闻出来，乡里人都笑我为什么还在开车，言外之意说，弟弟那么有钱，哥哥不可能还要靠工作养活家里。”兰宏旺说。

　　兰世立因涉嫌走私轿车被关进看守所的一个月，东星公司派人来请兰宏旺出面坐镇东星，在他们看来，老板的哥哥在这里，可以把局面稳住。那时，兰宏旺正在经营商亭，每天可以收入20元左右，他毅然把商亭关掉赶到武汉，在东星一呆就是近一个月。

　　“没想到兰世立出来那天看到我在，说了一句‘你怎么来了？’他要我赶紧回去，说我在那里也帮不了忙。”兰宏旺的热情顷刻被兰世立浇灭了，他一声不响回到家里，默默地流泪。

　　兰世立结婚后，哥哥姐姐提出要去他家里看看，一概被兰世立拒绝。

　　在外人看来，兰世立尽管对兄弟之情有些淡薄，但对父母还是很不错的。从1993年开始，兰世立就把两个老人接到武汉居住，直到近几年父母相继去世。兰世立的母亲去世时，兰世立充分动用了自己多年来的社会关系，母亲在当地的葬礼也豪华至极。

　　2005年，兰世立的大嫂摔断了脊骨，在武汉，医院下达了病危通知书。嫂子从没过门的时候就很疼爱小兰世立，病危时，兰世立连电话都没打一个，更没有让东星的员工哪怕是来问候一下。

　　对亲兄弟如此，对乡亲也是一样。1993年，镇上一位干部找到兰宏旺，希望他能劝弟弟给镇上捐点钱修学校。凑巧那天兰世立回家了，他对那个镇上的干部说，“我凭什么捐钱给你，我捐了钱，你们贪污一半，吃喝一半。我不干。”兰世立赶那个干部出门，那人也许有些激动，竟然抓住兰世立的轿车门把手不愿走。这下惹恼了兰世立，他威胁道：“你再不走我就打断你的腿！”吓得那人赶紧跑开。

　　在兰宏旺的记忆中，弟弟几年前给区里捐过20万元建学校，“那是因为当时要和区里合作投资公路，他捐的每一笔钱都是有用处的。”

　　“他的眼里只有那些有钱的朋友和当官的朋友了，我们这些当哥哥的，他都忘记了。”兰宏旺告诉记者，这么多年，除了那一次借钱，他从来没有想过弟弟能帮他一把。如果不是最近两年女儿去国外

留学每年要花家里近10万元的高额费用，兰宏旺的生活在当地还是很不错的。

　　采访中，兰宏旺还和记者讲起去年年底遇到的一个笑话：那天他在江夏区拉客，在路上和乘客闲聊起来。那人听说他是乌龙泉矿的，就和兰宏旺吹嘘说，他认识从乌龙泉矿走出的大老板兰世立，“和他两个哥哥也很熟，是随时可以叫出来吃饭的朋友”。兰宏旺在驾驶位上默默地开着面包车，突然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