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乔赢三年牢狱复出 红高粱变身乔士烩面

　　不管什么人，只要与乔赢坐在一起，他就会没完没了地讲他的理念，讲他的红高粱，讲他的民族精神，他总是试图让每一个与他接近的人像他那样，把红高粱视作自己的生命。

　　□文／本刊记者 谭强

　　乔赢很霉。刚从监狱出来，雄心勃勃地想重振“红高粱”雄风，不想又遇到了麻烦：

　　为达到一鸣惊人的效果，新“红高粱”筹备了半年，高薪请来大帮人马，策划、培训，钱还没挣到一分，先就烧去好几百万；“拜把子兄弟”乔汝又突然翻脸，在媒体上大骂乔赢是个大骗子，再一次让公众对乔赢的人格产生怀疑；接着，资方原本谈好的投资停止了，乔赢的资金再次捉襟见肘。“红高粱”又悬了起来……

　　一场大火漫过，满山遍野一片烟火狼藉的焦土。但也许有一粒未被烤熟的种子，能得到足够的水分滋养，再次生根、发芽、开花、结果。乔赢，是这粒种子吗？从郑州到全国，快餐业内人士都在等着看这个当年著名的人物，如何生根，如何发芽……

　　传奇乔赢

　　乔赢的确是个人物，曾经闻名遐迩，声震商界，不管这名声是褒是贬；“红高粱”的确是个品牌，曾经声震中原，蜚声海外，不管美誉度究竟如何；而乔赢与“红高粱”只要在一起，就是一段波翻浪涌、跌宕起伏的商界传奇与悲歌。

　　2003年4月，因非法集资获罪4年的乔赢，由于狱中“表现良好”，提前1年假释出狱。2005年3月6日，销声匿迹5年的“红高粱”中式快餐再次在河南郑州亮相。十年沉浮，三年牢狱，那个曾经号称“挑战了麦当劳”的理想主义者乔赢东山再起，他的“红高粱”因此成为中原“三大悲情品牌”中惟一“春风吹又生”的一个(另两个是亚细亚、郑百文)；乔赢因此成为中原商界“三大悲情人物”中惟一又站了起来的一个(另两位是王遂舟、李福乾)。一时间，“乔赢不死”，“红高粱重生”的声音再度传遍中原。

　　出狱后的乔赢在媒体上公开表示：“将用后半生的努力，把所有集资户的账还清。”尽管在法律上他已经不再欠别人的钱。乔赢正在给世人留下越挫越勇、百折不挠、有责任心、有良知的商界硬汉形象。

　　那是一段传奇。

　　10年前，准确地说，1995年4月15日，河南郑州二七广场，锣鸣鼓响，“红高粱”横空出世。伴随着密集的新闻轰炸，借助张艺谋那部妇孺皆知的电影，“红高粱”一炮走红。一个前厅面积不足100平方米，但却窗明几净的中式快餐小店，几日之内营业额直冲万元大关。然后短短8个月内以磅礴之势，在郑州神话般地崛起7家连锁店。这在10年前的商界，在现代化快餐还不为太多人了解的中国，在有名的内陆贫困省份河南，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与“红高粱”同时成名的是它那个更为神奇的老板——乔赢。这个一直站在“红高粱”前面，坦然迎接聚光灯的人物，首战告捷的掌声无限放大了他的自信和创业激情，他声称要让“红高粱”占领首都，辐射全国，冲出亚洲，走向世界。他怀揣200万元巨款进京，直接在麦当劳对面、北京饭店后面的港美大厦一层选址开店，要的就是和麦当劳叫板，以此引发比附效应，扩大名气聚集人气。

　　店门一开，早已准备好的新闻核弹立即空投而下，一声巨响，“红高粱挑战麦当劳”、“大碗面叫板汉堡包”、“河南小子挑战巨无霸”之类的报道如蘑菇云腾空而起。国内200余家媒体连续报道，国外70多家媒体相继转载。一时间，“红高粱”名声大噪，从早到晚食客爆棚，麦当劳里才有的人头攒动、排队交钱的景象在这里出现；投资者蜂拥而至，1003个商人追着他要求加盟。乔赢立即成为众星捧月的新闻人物，最高峰时，一天中竟有59家新闻媒体要求采访。白手起家的乔赢开始体味事业登峰造极的眩晕。

　　悲情乔赢

　　那是一曲悲歌。

　　“中式快餐业领头羊”王冠的加冕让乔赢头脑发热。他以为自己真的就是那个振臂一呼，应者云集，无所不能的快餐王国至尊霸主。他雄心勃勃地放出豪言：“哪里有麦当劳，哪里就有红高粱。”

　　1996年，乔赢选择了一家承诺3个月内筹资2000万元，但不求控股的房地产公司作为投资合作伙伴。在得到180万元预付金后，乔赢很快在海南、天津等地选定10个分店，将一年来的300余万元利润投了进去。然而，3个月的期限到了，房地产公司承诺的2000万元资金却不见踪影。没有后续资金，各地分店处于停顿状态，要钱电话一个接一个打来，郑州、北京两家直营店赚来的钱和好不容易从银行贷出的100万元填进窟窿，泡都没冒一下就被吸了进去。

　　焦头烂额之际，有高层提出一套卧薪尝胆的方案：收缩战线，放弃半截子工程；避开新闻界，闭门练兵一年。然而，仍然沉浸于当中式快餐领袖美妙感觉中的乔赢却一门心思只想做大，拒绝收缩战线。为了“红高粱已不是简单的经济现象，它标志着民族意识的觉醒”这个虚名，他固执地认为只有全线出击，才能形成“红高粱”席卷全国之势。

　　为此，他将自称能帮他渡过难关的弓建军委以副总经理之职，弓建军的锦囊妙计就是一条——集资。最后以乔赢为首的红高粱首脑研究采纳了“高息集资，解决资金危急，挽救民族品牌”的良策。红高粱开始以月息2.5%，年息30%的利率吸收资金。在高息诱惑之下，集资对象突破公司内部员工，扩散到社会各界。

　　源源不断的社会资金的注入，为乔赢筑起了一道强大的经济后盾。拖了10个月、损失1000余万元的10个“红高粱”分店终于开业。乔赢重新找回当初风光无限的感觉，在全国各地飞来飞去，四处考察市场，并气势磅礴地宣称：“哪里有麦当劳，哪里就有红高粱”；“到2000年，要在全世界开2万家连锁店，70%在国内、30%在国外”。

　　然而，那一年，中国正在经历着基金会之乱。不少企业高息集来资金却大肆贪污挥霍，当连环套再也无法演下去时，老百姓的钱也就血本无归，国家对基金会展开全面清理整顿。一时间，人心惶惶，集资户蜂拥挤兑。失去经济支撑的乔赢，回过头仔细审视自己种下的一棵棵“红高粱”，才发现几千万的资金像水一样地泼了出去，却并未赚回滚滚利润；直营店负债累累，几近倒闭，公司负债达3600多万元。“红高粱”终于在挤兑浪潮中轰然坍塌。乔赢本人因无法清偿高达3600万的债务，以非法集资罪入狱。

　　硬汉乔赢

　　走进看守所，失去人生自由的乔赢，像一下子“掉进了太平洋”，落入无边无际的深渊，失去了方向，抓不住一棵救命的稻草，找不到哪里是可以落脚的彼岸。焦虑、烦躁、绝望、愤怒、痛苦，彻夜难眠。曾经的梦想和豪言壮语都成了泡影，和流氓、小偷、杀人犯等40多个“人渣”挤在一间屋内，被辱骂、被奚落，他觉得自己就是一堆没有骨头的腐肉。

　　然而，学过哲学的他，最终还是比一般人有更强的认识能力和心理调适能力。一周的时间，他想通了：“心理的围墙比砖石砌成的围墙更加可怕，只要心是自由的，世界就依然很大。”他用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的一句名言“上坡的路和下坡的路其实是同一条路”来让自己理解和接受目前的现实。乔赢14岁的儿子给他来信，鼓励他说——“爸爸，不要难过，短暂的不快马上就要过去。以您的智慧，重整河山，东山再起，是早晚的事情……”乔赢哭了。

　　把这次失败看成是漫长人生路上的一个阶段，乔赢决心做一个不仅善打，更要善挨，打不死才能最终获胜的拳击手。

　　短暂的消沉之后，找到了目标的乔赢重新变得意志坚强。决心从头再来的乔赢，每天早上5点准时起床，开始读书、写作、思考，晚上12点才睡觉。为锻炼意志，数九寒天洗冷水澡。重修英语，为排除干扰，进厕所诵读。被看不惯的犯人骂作“圣人蛋”，大冬天被他们往身上浇冷水。最终，狱中的乔赢竟然完成了15万字的食品与营养专业博士论文，并写下了10大反思及一本回忆录。

　　乔赢复出

　　抱定一个信念要让“红高粱”重新红遍中国的乔赢，感动了投资人。尚在狱中时就有人向他表示合作意向。假释出狱后，这个所有资本就只剩下信念和不死精神的人，立即与美国ADM集团亚洲分公司、中国双汇集团等进行了接触，有的企业甚至已计划先期投入2000万元人民币。这些企业巨头的基本逻辑是：乔赢不乏智慧，经过大磨难且意志不减，一定会有出息。

　　不缺资本，问题解决了一半。乔赢派人去重新注册公司，老“红高粱”的一位副总对此颇有微辞：“一个守旧的民营企业家，泛政治化，问题的关键是他对现代社会中资源配置的理解差得太远，这样的人能办好企业？”而河南省工商局有关负责人态度却明朗：“叫板麦当劳的企业！原来乔赢那个红高粱，应该支持，马上注册！”(按有关法律红高粱还得20多天才能注册。)

　　2004年初，乔赢在中州大学设立新“红高粱”模拟店。他把起点定得很高，依然是一副要叫板麦当劳的架势。钱还没赚一分，却已经招聘、培训了26个经理、上百个中层干部，几百名普通工作人员，要为“红高粱”在全国开连锁店做准备。据说，新“红高粱”，“即使一个红薯，一个萝卜，也有几十项标准，以适应大规模的工厂生产”。

　　2005年3月6日，郑州世纪华联超市内，乔赢隆重推出了他复出之后的心血之作“乔士烩面”。一夜之间，乔赢再次成了郑州市民议论的一个热门话题，无论年轻人还是老年人都会说：“原来那个卖红高粱烩面的人又开始折腾了……”与此同时，乔赢仍计划在北京“洋快餐”密集的王府井附近开另一家“红高粱”快餐店。这不是简单的从哪里跌倒从哪里爬起来与“知耻而后勇”的问题，而是乔赢太清楚那里的天时地利人和，还有2008年奥运会的机遇。

　　乔赢二次出山，身份有了比较大的变化：上次是集董事长与总经理于一身，现在只是“河南红高粱食品有限公司首席执行官(CEO)”。显然，与第一次由于资本匮乏而非法“集资”导致失败不同，这次复出，红高粱的再造有了重大突破：从产品品种、制作工艺、市场定位到营销策略等在吸取经验教训的基础上都有了质的变化。

　　复出的乔赢，与过去似乎真的不一样了。

　　不管什么人，只要与乔赢坐在一起，他就会没完没了地讲他的理念，讲他的红高粱，讲他的民族精神，他总力图让每一个与他接近的人像他那样，把红高粱视作自己的生命。在“乔士烩面”陪记者吃饭时，乔赢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临桌一个小朋友的筷子不小心掉在了地上，他赶忙把自己多余的一双筷子递过去。一个客人吃了饭，找人打听怎么加盟，乔赢马上凑过去与其交谈，记下她的电话，并立即通知公司负责连锁加盟的经理，吩咐其尽快与她取得联系，满心是一个重任在身的商人对一线工作还未完全走上正轨的焦虑与补救。此时的乔赢44岁，然而大起大落、悲欢离合的商界人生，以及曾经痛苦迷惘的煎熬和近乎自虐的磨砺，已使他过早地两鬓斑白。

　　尽管如此辛苦，乔赢仍然走得不顺。准确地说，是一个又一个的打击接踵而来。

　　乔赢的硬伤

　　2005年3月22日，一个自称“毛酒酒业”董事长，名叫乔汝的人，带着一干乔赢的原高级助手，驱车专程从北京赶到河南，召开新闻发布会，狠揭乔赢是个“十足的传销大师”，是一个“不负责任的失败者”，“他先忽悠了一批人的钱，然后又用这笔钱去忽悠其他人的钱，拆东墙补西墙。”并断言：“乔赢在设计一个数字陷阱，吸引别人加盟，以此弥补自己的债务黑洞。”称红高粱的“东山再起”是个骗局，乔赢打着各种旗号搞什么加盟连锁，目的是试图从某些大企业和上市公司那里“圈钱”。

　　突如其来的打击，让乔赢本就不佳的社会形象再次受损，投资人产生了怀疑，融资计划再次受挫，一些加盟商也止步不前。复出之后的乔赢再次跌落人生的低谷。

　　这一切，皆因乔赢的性格缺陷而起。

　　2004年的某天，北京的某场酒宴上，乔赢遇见了另一位梦想家——乔汝。和乔赢一样，乔汝除了一个“毛公酒”品牌就什么都没有。两个梦想家聚在一起，加之又都姓乔，真是相见恨晚，几杯酒下肚，拜了把兄弟。乔赢以为自己是何等人士，拍着胸脯就说自己能帮乔汝融到巨资，让“毛公酒”从纸上走进杯中。乔汝则许诺，事成之后，必不忘兄弟相助之义，以股份若干相许，同时让乔赢出任新公司董事长。双方商定“红高粱”品牌与“毛酒”品牌“捆绑合作”，但必须在“毛酒”产品成功上市后，新公司再将战略重点转移到“红高粱”品牌上。酒酣耳热之际，一个“战略同盟框架协定”出台了，两人大笔一挥，签下大名。

　　然而，最后的结果却是，“毛公酒”没有融到资，“乔士烩面”却搞起来了。乔汝不干了，认为乔赢打着“毛公酒”的旗号，融到的资金却用来发展自己的“红高粱”和“乔士烩面”，要求乔赢带着自己亲自去见投资人。乔赢却称，对方只愿意与“红高粱”合作，不看好他的“毛公酒”，对方不愿意见他。乔汝觉得上当受骗，威胁他：“你乔赢不给我帮忙，你就死定了；我要想办法把你搞臭，永世不得翻身。”

　　不久乔汝就联络了一帮对乔赢不满的人，开始对乔赢发难。这一来，乔赢又处在了风雨飘摇之中。

　　了解乔赢的人说，乔赢其实是个理想主义者，他一心盯着自己的目标，因此在复杂的社会中往往显得很单纯幼稚，没有心机，有时甚至连基本的防人之心都没有。于是面对乔汝的打击，乔赢几乎束手无策。

　　“红高粱”又悬起来了……

　　乔赢的致幻药

　　乔赢生活在梦想或者幻想里。他信奉一句名言：“重要的不是你现在是什么，而是你希望成为什么。”他以此激励自己和下属。这种巨大的心理暗示作用，让他充满激情、不知疲倦地工作，同时也使他总是把目标当成现实，以为自己就是叱咤风云、扭转乾坤的大人物。

　　遗憾的是，3年的牢狱生活，乔赢学会了很多，总结了很多，却惟独没有认识到自己性格中“将理想主义当饭吃”的致命缺陷，于是就有了乔赢的高调复出。乔赢在狱中写的回忆录《我挑战了麦当劳》仍然有自我吹嘘之嫌。准确地说，这本书应该叫《我炒作了“挑战麦当劳”》。因为乔赢从来就没能对麦当劳构成任何威胁，也可能从来就没被麦当劳当回事，不过就是利用麦当劳的名气炒作了一番自己，赢得了一时辉煌。

　　今天的乔赢，还在把自己当作英雄大吹特吹。还想把“振奋民族精神”的口号当作一提就灵的灵丹妙药。殊不知，时代已经变了，当民族情结已经被各大企业炒滥，当消费者已经趋于理性之时，乔赢仍然毫无创新地重炒这一概念，又会有多少人买他的账呢？

　　与其无效地拔高自己，大吼民族精神，让人笑话，倒不如实实在在宣传一下味道确实不错的“乔士烩面”。但乔赢这个极具语言天赋、煽动性极强的奇人异士，天生好表现，做了7分，能说出10分。其结果就是自断退路，把自己那个大大的气球吹破。可惜乔赢就喜欢这样好高骛远，不切实际地以梦想主义的文人义气操作现代商业，如此下去，乔赢的路依然难走……

　　但是记者采访他时，并没有看到传说中乔赢那夸张的表情，没听到滔滔不绝、富有激情的演讲。他的宣传顾问柳钢同他一起接受了记者的采访，而柳钢的任务就是为他的谈话把关，防止他说过头话。同时，明显看得出来，乔赢在努力克制自己的表现欲望，每到记者提问到关键地方，每当他想滔滔不绝地来上一大段时，他就称身体不适。上完洗手间回来时，乔赢就显得很冷静，说话也很谨慎了。如此一来，虽然记者不能拿到一手猛料，但却真心地为乔赢感到高兴，这说明他正在朝着好的方向，努力改变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