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树清的风险之控

　　作者：温秀

　　“有人打着直接投资的名义到内地办企业，但无论工业还是商业，实际经营很少，而是把钱买了很多套房子，等着房地产升值和人民币升值。对此我们是要跟踪、调查的，发现一例处理一例。”

　　“跟央行赌博？这个不大可能，索罗斯都已经承认根本进不来了。如果它进来被没收了怎么办？冻结了怎么办？它愿意冒这个风险吗？它一旦违反我们的外汇管理规定，我们可以冻结它。”

　　“对国际资本可能存在的逆转风险要随时准备，即使只有5%的可能，也要把它当做50%、60%来对待。”

　　“面对可能出现的成本推动型通货膨胀、财政赤字及社保资金缺口等问题，就市场预期而言，升值的压力大于贬值的压力。”

　　“对20万美元以上的外商投资企业资本金和外债结汇实行‘支付结汇制’，主要目的是防止有人套取人民币，抑制投机资本。”

　　“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改革的问题，第一考虑国内宏观环境，第二考虑国内市场体系发育情况，第三是金融市场承受能力，第四考虑对周边的影响和贸易经济。”

　　人民币的升值压力与国际资本的逆转风险

　　《中国经营报》：在过去的一段时间有大量热钱从香港流出，转移到其他地区，是不是热钱押宝人民币升值的预期落空现在被迫转移了？这种转移到底是短期离开还是长期离开？

　　郭树清：热钱在香港是短期存在的，但内地真正的热钱并不是很多。

　　《中国经营报》：大家不是一直担心热钱在赌人民币升值的问题吗？你是说流通渠道不畅通？

　　郭树清：对。所谓“热钱”，是指大的对冲基金，一下子过来炒作一把马上离开，但中国不可能，进来是非法的。

　　现在结汇比较多，但不是热钱，而是老百姓、企业的外汇资金。他自己觉得人民币的存款利率比较合算，也许将来会升值。每个人都会考虑利率、汇率的变化，但都不是真正的热钱。

　　《中国经营报》：我们指的是热钱是否存在经过香港对内地产生影响的可能。

　　郭树清：这种可能也存在，但现在看也不是很大，尤其是像索罗斯那样的对冲基金是不大可能进来的。

　　《中国经营报》：主要是因为我们有制度保障。记得你以前就此警告国际游资不要和央行“赌博”，但有市场分析认为，一旦游资和央行“赌博”，游资会获胜，你怎么看？

　　郭树清：跟央行赌博？这个不大可能，索罗斯都已经承认根本进不来了。如果它进来被没收了怎么办？冻结了怎么办？它愿意冒这个风险吗？它一旦违反我们的外汇管理规定，我们是可以冻结它的。

　　《中国经营报》：人民币和港币是不是基本可以自由兑换了？

　　郭树清：也没有。从经常项目来说，旅游、购物、个人日常消费是可自由兑换的，但其他不行。

　　《中国经营报》：等于经由香港进出的渠道并不是很畅通，量也不大？

　　郭树清：量很大，但是不会马上就出现资本自由流动，不可能像其他市场经济国家那么自由。

　　《中国经营报》：是疏而不漏吗？

　　郭树清：漏洞肯定存在，但数量比较小。我们以前也说过，的确有投机资金改头换面进来的。比如有的打着直接投资的名义到内地办企业，但无论工业还是商业，实际经营很少，而是把钱买了很多套房子，等着房地产升值，人民币升值。对此我们是要跟踪、调查的，发现一例处理一例。但大规模的对冲基金是不可能进来的，因为人民币货币市场，央行是处于绝对主导地位的。

　　《中国经营报》：随着部分游资的撤离，升值的压力小了，于是有部分专家担心2005年可能出现成本推动型通货膨胀，加上财政赤字和社保资金缺口等问题，人民币可能存在贬值压力，不知你是否认同这一判断？

　　郭树清：货币对金融体系的影响无非是两方面，有消极的因素，也有积极的因素。你刚才讲的是消极的因素，也是事实。

　　《中国经营报》：就是说你也承认人民币的确有贬值的压力？

　　郭树清：是，我还可以再加几个消极因素，比如银行的不良资产，就是坏账，也就是窟窿；但我们必须看到同时还有很多正面的因素，比如，中国经济持续25年高速增长、中国经济的巨大潜力、劳动力价格便宜、市场广阔、农村城市化正在推进、金融体系也在逐步改革。但我认为积极因素可以抵消消极因素的影响。

　　《中国经营报》：那目前升值和贬值哪方面的压力更大？

　　郭树清：就市场预期而言，升值的压力大于贬值的压力。但情况也并非一成不变，需要观察，比如国际经济形势的变化，这要跟踪分析，但就近期而言，贬值的压力没那么大。

　　《中国经营报》：另一方面，也存在美联储不断加息、国际资本有可能逆转的风险。你如何看待这种风险？

　　郭树清：对这个问题需要时刻保持警惕。我们为什么对资本流入特别担心呢，尤其是量比较大的时候？就是因为国际经验表明，前面“流入”特别多的时候，往往意味着紧接着的“流出”也会特别多，特别快，所以要对潜在的风险有所防范。总的来说，我们希望“流入”与“流出”比较均衡。一旦出现逆转，就要对货币政策做些调整，比如汇率，利率方面的调整。对资本流出保持控制、监管；对资本流入进行限制、监测；对违规的及时给予查处。当然首先是要警惕，不要让它发生逆转。

　　《中国经营报》：那你认为目前发生逆转的风险大吗？

　　郭树清：现在不好说是百分之几，不好严格说“大”还是“小”，但就目前情况看，风险还不是特别大，要随时做好准备。

　　汇率机制与资本项目相互促进

　　《中国经营报》：是否可以谈谈汇率机制和资本项目可兑换的互动关系？

　　郭树清：二者应该是相互影响，相互促进的。我们的汇率机制做了很多工作，资本项目可兑换也做了很多。比如1993年、1994年的时候人民币汇率其实是浮动的，但当时资本项目不可兑换；现在一半以上资本项目可兑换，但汇率机制相对稳定。这主要是受1998年金融危机的影响。随着进一步的发展，可以把二者更好地结合起来。

　　《中国经营报》：但人们感觉汇率机制没有变化。

　　郭树清：有变化。外汇市场的关键是供求关系。实际上我们在供需两方面都采取了很多措施，尽量减少扭曲，减少行政管制，使供求关系更加合理。

　　《中国经营报》：但大家认为并没有什么实质性进展。

　　郭树清：这取决于怎么看。比如打仗的时候，非要说发起总攻才算开战也有道理。但战前准备也必不可少，比如要把计划制定好，要把粮草和弹药准备好，要把军队部署好。

　　《中国经营报》：那我们准备得如何？

　　郭树清：我们准备得挺好的。

　　《中国经营报》：如果下一步进行调整，会怎么做？

　　郭树清：我们肯定会考虑社会、金融机构、企业各方面的承受能力，不会盲目去浮动的。

　　《中国经营报》：有没有可能有比较大的动作？

　　郭树清：什么叫比较大？

　　《中国经营报》：我们一般认为汇率机制形成有两个步骤，一是浮动区间扩大，一是同一揽子货币价值挂钩。

　　郭树清：上下浮动3%就是小，20%就是大？我觉得这都是相对的。我们只能用一个各方面都能承受的范围。我能告诉你的就这么多了，因为我们具体的方案还没出台，不好说。

　　资本市场与社保基金试点

　　《中国经营报》：能否谈谈资本市场的开放次序？

　　郭树清：肯定是由易到难的次序。先开放影响小的，再开放影响大的；先开放条件基本具备的，再开放条件还不那么成熟的。

　　《中国经营报》：具体说呢？

　　郭树清：比如我们的直接投资1979年就开放了，但炒股就比较晚，QFII刚开放一年多时间，QDII也在研究准备。去年我们又开放了一个中国居民移居海外和海外人员继承境内遗产项目。财产转移刚刚开放，就是因为以前鉴定和控制都很麻烦，如果有人把国有资产转移了怎么办？贪污怎么办？现在合法移居就可以。

　　《中国经营报》：大家都感觉QDII推进的速度不是很快。

　　郭树清：一步一步来嘛，有很多条件限制。

　　《中国经营报》：能说得具体一些吗？

　　郭树清：担心是否管得好啊，出去之后对国内股市的影响和利空消息等。考虑好多因素啊！

　　《中国经营报》：如果真的推进的话，近期会有什么具体动作？

　　郭树清：一步步来。现在国内保险基金已经开始允许出去了，社保基金也正在研究。

　　《中国经营报》：据我们了解，外管局已在海尔集团、中粮集团、鞍钢集团等试行跨国公司经常项目外汇资金境内集中管理方案。试点会在更大范围推广吗？

　　郭树清：除去这几家，试行单位还包括中石油、中石化。中石油试行规模还很大，而且很快会在更大范围推广，给他们更大地使用外汇资金的便利。

　　《中国经营报》：大概什么时候？

　　郭树清：看情况，我觉得会很快。就是给他们更大地使用、支配外汇资金的便利。中石油海外分公司的外汇资金都集中起来，而过去是各管各的。

　　《中国经营报》：其实就是给企业更大的权力？

　　郭树清：对，让总公司配合我们监管具体资金的流向，防止出现外汇资金流失，非法交易、贪污腐化的问题。

　　《中国经营报》：我们了解到在外管局工作规划中提到，按照实需原则，对20万美元以上的外商投资企业资本金和外债结汇实行“支付结汇制”，明确外商投资企业国际商业贷款不得结汇用于偿还人民币贷款，这应该是一个新的政策？

　　郭树清：对。

　　《中国经营报》：目的是不是防止有人套取人民币、抑制资本投机？

　　郭树清：是。

　　《中国经营报》：那么你是否可以谈谈没有实施这一政策之前，套现的人民币有多大规模？

　　郭树清：没有统计。

　　《中国经营报》：20万这个额度到底是怎样确定的呢？

　　郭树清：人们的日常开支，比如旅游、读书、租房、买房等，但都不会超过20万美元。

　　《中国经营报》：现在也说不清楚有多少钱能得到抑制？

　　郭树清：说不清。

　　《中国经营报》：还有两个问题。有专家认为人民币一旦可自由兑换，外汇储备就没有意义了。

　　郭树清：储备还是需要的。很多市场经济国家和地区也都有，日本就是外汇储备最多的国家。韩国、新加坡、中国香港和台湾也都有。

　　《中国经营报》：是否可以谈谈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改革的问题？

　　郭树清：这个我们说过很多了。第一考虑国内宏观环境，第二考虑国内市场体系发育情况，第三是金融市场承受能力，第四考虑对周边的影响和贸易经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