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正在孕育的女人们

　　夏雅俐

　　编者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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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也有老婆，你老婆也会生孩子，小心你生男孩没有屁眼，生女孩没有肚脐眼！”

　　激烈的诅咒声从那边的大格子里传出来，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女人的声音很响，显然极度愤怒，她的对手是一个男人，男人的声音很小，似乎有些理亏。

　　吵闹的起因是从女人的工资单开始的。她怀孕了，每天还挤公车来上班，常常吐得翻江倒海；男人是她的上司，扣了她的薪水，被追问的时候又推说是人力资源部干的，她去问人力资源部，又被推回男上司这里。女人兴师问罪，男人腾挪避让，纠缠不清。

　　最近在办公室经常上演这样的“情景剧”。办公室很大，隔成一个个小格子，一群格子里有一群小女人，也有几个大大小小的男人。小女人们中有好几个已年届而立，于是便开始准备孕育。无论能不能赶上金猪年这一班快车，总归不能错过即将到来的小耗子年。

　　一群小格子外还有一个大格子，大格子里有一个男上司。他似乎对女人生娃有天生的仇恨，当然除了生他自己的娃。他表面对她们总是客客气气——客气到近乎拘谨，背后却会做许多小动作，所以在女下属心目中，他不免显得较为委琐。

　　三个女人一台戏，热热闹闹也怪开心的。女人们经常在一起切磋，东家长西家短，谁谁谁好像胖了，会不会“有了”，谁谁谁午饭吃得不少，心里是不是已藏下了一个秘密，谁谁谁刚养的儿子是又白又胖，是否有啥秘方，如此这般，猜来猜去。

　　在猜来猜去中，该来的也一个个来了，来的无非都是小小子、小丫头，一个个挺精神。没来的也就急上心头，还架不住周边关心者如云。

　　由于商务楼空气质量的问题，怀上宝贝的女人都想办法请假，能开溜则开溜，暂时没怀上的呢，不是勤开窗、勤洗手，就是早早电脑辐射防护服加身，并不管旁人议论纷纷。

　　大格子里的男上司总是坐立不安，觉得不爽。虽然他自己在家里也忙着制造小人，可想到未来自己的下属们要一个个去生孩子，影响这个部门的业绩，总觉得有些不爽。

　　格子内外的矛盾由此产生，故事情节由此展开而跌宕起伏。撕开脸的争吵只是一些点缀，真正的线索都在暗中操作。

　　无论自己如何被诅咒，男上司首先还是要约束小女人们，在广泛布置本职工作的同时，吞吞吐吐地打听适龄女性的孕育计划，并羞羞答答地要求她们延期再传宗接代。女人们虽然心里有愿景，但毕竟肚子里还没装着那个小东西，自然个个矢口否认，暗想待到肚中有货了，当然心中也不慌了，感谢菩萨、上帝，更感谢《劳动合同法》，呵呵。

　　男上司也有男上司的苦衷，谁叫他的手下都是小女人呢？在他的自留地有所收获之时，小格子间的喜讯也接踵而来。他的脸色时好时坏，想到自己老婆腹中那块血肉，总是欢喜的，再想到小格子间那些“不识时务”的女人，还有那些来得“不巧”的娃娃，真有些烦恼。

　　他只好采取自己的方法，以儆效尤。怀上孩子的女人们，被不经意地布置更多的工作，不断地开会，不断地加班，在家还有干不完的活儿，发高烧还得上班。他用含蓄的、羞答答的方式来完成这一系列活动，孕妇们心知肚明。有的老实，就只能听之任之，天天累得够戗；有的“刁蛮”，则长病假一请，老娘不来也；也有的介于两种类型当中，能赖皮就赖皮。

　　结果是两个小女人流了产，引起了些公愤。公道地说，也不能都赖这个男上司，毕竟他的一切作为都只是间接的因素。一个小女人是在怀孕初期又累又乏，憔悴得很，感冒发烧，到三个月后检查无胎心。还有一个小女人据说是很难怀孕的，之前流产过一次，所以这回格外小心，即使平日可算奋斗心极强的那个类型，此时也不敢拿小生命冒险，可不管怎么休养，该走的还是走了。

　　还是有几个坚强的，或是赖皮的，保存下了自己的孩子。坚强的呢，在预产期前就生下了瘦瘦的孩子，不断生病，大人疲惫不堪。赖皮的呢，在预产期后孩子都无动静，结果剖出个大胖小子，健壮得很。于是这个赖皮的小女人就在小女人们当中引起了羡慕，人们归纳出座右铭一句：宝宝是最重要的。座右铭的注脚是：无论受到怎样的“迫害”，都要按自己的方式生活和保护腹中的小东西。

　　男上司得了个女儿，他很快就在小格子间放话：我老婆她在外企工作，生好孩子两个月就上班了，然后就私下里抱怨这个国企养懒汉。针对的“懒汉”当然是那些休“漫长”产假和哺乳假的女人们。

　　小女人们也窃窃私语了：他老婆不是刚怀上两个月就回家休息了吗？原本是要好好宝贝肚子里的儿子，现在生了女儿就被迫早早返回外企一线。男上司做得刻薄，无怪乎小女人说得刻薄，世间的万事有其无处不在的均衡律。

　　在男上司的千呼万唤、威逼利诱中，生好宝宝的小女人们有的提前来上班了，有的磨蹭到休完该休的假期才来，还有的则一走了之，给剩下的小女人们留下些许话题，时间长了也就淡忘了。

　　只是，小格子间等待孕育的小女人们还在继续等待，小格子外恼怒孕育的男上司还在继续恼怒。

　　(作者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