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家龙：民营企业家的政府恩怨

　　- 静海

　　下海创业20多年的经历让龚家龙对“国有”二字又爱又恨，对政府又惧又恋。如今，在国内他一方面努力摆脱天发集团的“国”字特征，另一方面为了长联石油开始了新的寻求政府和政策支持的尝试。

　　五一长假前夕，长联石油集团董事局主席龚家龙与60位民营能源企业代表到巴基斯坦进行了为期四天的访问，出席了“巴基斯坦-中国能源论坛”，并与巴基斯坦就建设千万吨级炼油厂等项目拟定了合作意向。“这是我们中国民营石油企业第一次组团到巴基斯坦，他们给了非常高规格的接待，总统把我们接到了他的官邸并宴请了我们，总理参加了我们的小组讨论，跟我们每个人合影，在国内，我们可能连个部长都见不到”，谈起这次巴基斯坦之行，龚家龙兴奋不已。

　　下海创业20多年的经历让龚家龙对“国有”二字又爱又恨，对政府又惧又恋，有着极为复杂的认识。如今，在国内他一方面努力摆脱天发集团的“国”字特征，另一方面为了长联石油开始了新的寻求政府和政策支持的尝试。

　　挥不去的政府烙印

　　1971年，17岁的龚家龙参加了江汉平原石油大会战，并成为一名钻井工。此后，他还干过车工、钳工、汽车修理工等数个工种。后来靠倒腾烟叶为局里赚了不少钱。这段经历让他认识到自己颇具经营头脑，1988年，龚家龙注册成立了“湖北省荆州地区生产生活资料产品经销公司”。通过转卖彩电

冰箱等生产资料，龚家龙实现了资本积累。

　　然而，不管他赚再多的钱，公司头上顶着的仍然是皮包公司的帽子，这让一心想做大事的龚家龙十分郁闷。龚家龙决定成立实体公司，而曾经在湖北、湖南、海南等省市倒运石油液化气大发横财的经历让龚家龙觉得，“既然做石油这么有前途，为什么不做呢？”

　　1989年，龚家龙收购了两个石油液化气库，成立海南龙海石油液化气公司荆州储运站。这是龚家龙作为民营企业家正式踏进石油行业的第一步，也为他后来成为民营石油企业的带头人奠定了基础。1993年他把公司改建为“湖北天发企业(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为了上市，天发集团与荆州地区国有资产管理局挂上钩并成功上市。

　　很多人都说龚家龙是一个会与政府打交道的人，否则，他没办法将天发挂靠国资委上市，但10年前埋下的伏笔，给后来的天发以及龚家龙带来了剪不断理还乱的麻烦，天发在亦“国”亦“民”的模糊中，决策和管理上屡受政府影响，在一系列不情愿的兼并与收回中几乎被拖垮。这时龚家龙甚至有些后悔当初粘上“国”字。

　　好企业上了市，就要带动坏企业。在当地政府的劝说下，上市后龚家龙一口气把湖北的十五家国企收到旗下，包括“著名”企业活力28。1996年龚家龙只有270名员工，而1998年年底，职工总数激增到两万。

　　但兼并这些国企的后遗症困扰了龚家龙很长时间，甚至给天发集团的名誉造成了不良影响。活力28是一个最典型的案例。 活力28这家家喻户晓的国有企业到2000年时，经营深陷困境，企业的银行债务达2亿多元，累计亏损5亿元。在活力28职工不知情、天发集团不情愿的情况下，荆州市政府将活力28集团公司“划转”给天发集团管理。“我们花了5个多亿把它收购过来，5个多亿的窟窿是天发集团帮它补上的，这也成了拖累我们的一个巨大债务包袱”，龚家龙说。这场拉郎配的结果是，1000多名职工对活力28的改制、管理以及职工“三金”的安置不服，不断上访告状，职工和企业之间的矛盾日益激化。后来，荆州市政府召开座谈会，考虑让活力28脱离天发集团。

　　收购的代价是：国企、民企产权更加模糊，到底是政府说了算，还是企业管理者说了算？无法辨清，直接影响着天发的战略和架构，成了制约天发集团发展的痼疾。就天发来说，每换一届政府领导人，就对企业的产权重新界定一番，产权上的不明晰让龚家龙干得提心吊胆。

　　现在，龚家龙提起这些事,总是感慨难尽。他说：“刚开始我想政府支持你上市了，我也要为政府做贡献；后来一看不对劲，这两万职工身份没有转换，我要安置养老和就业，并且他们根深蒂固的国企观念很难转变。”龚家龙估算，天发为兼并企业而承担债务、进行技术改造和安置职工的资金费用为22亿元人民币。

　　后来，政府又把之前收购的天颐科技作为国有资产收回。这让龚家龙很痛心。“当初是我用天发的资产兼并的，又费尽心血做起来，现在政府说收回就收回，企业一点办法也没有。”

　　龚家龙的劫难远未结束，尤其在其主业，石油产业。

　　1998年，国务院出台38号文件对石油市场进行整顿，龚家龙的经营环境很快急转直下。通过该文件，国家把

成品油的批发、零售、仓储、进出口等的经营资格全部收归中石油和中石化两大石油集团。一纸文件使天发公司相关的经营资质一夜之间都被取消，通过上市两次融得的8亿元资金所投入的项目，也被迫搁浅，成品油不能经营了，

加油站不能继续建了，有的加油站甚至直接划归两大石油集团，当时的天发几乎陷入绝境。这些牌照直到五年之后才陆续拿回。

　　“不管政府最后的界定结果如何，我们都不想与政府搞僵，今年荆州市政府收回天颐科技，我一句话都没讲，也不想争产权，谁经营得好，就让谁经营好了。”龚家龙告诉记者，哪怕现在荆州市政府断定天发都属于国有资产，他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对我来说，资产的数目已经没有意义，企业做到了几十亿，早就不再属于我龚家龙一个人，而是属于这个社会。”

　　话虽如此，龚家龙还是吸取教训，希望通过企业联盟，提高话语分量，在政策与政府的沟通中得到保护和支持。这点从其长联石油的运作中可看出一二。

　　新事业需要政府、政策支持

　　在强大的产业政策和三大国有石油集团面前，龚家龙意识到，单个民营企业的力量是微不足道的，只有联合起来，才有话语权，才有可能与政府以及国企的沟通合作中生存下去。

　　2004年12月11日，龚家龙牵头的全国工商联石油业商会宣告成立，龚家龙出任首任会长。他希望经过商会的联合，当好政府的参谋和助手，搭建一个民营油企与政府对话的平台；其次，达成国有企业和民营企业的对话和联合，共同开发国内及海外的油气资源；再次，实现民企与国际的接轨，把民营油企的影响力做大。

　　商会成立以后，民营油企与政府、国有油企、国外财团的沟通都顺畅了许多。然而，由于这是一个行业性的、非盈利性的会员组织，对于民营油企在短时间内做大做强并没有实质性帮助。此时，野心颇大的龚家龙想到：“既然能成立商会，何不把民营石油企业捆绑在一起，大家出资入股，成立一个大的民营石油集团呢？这样或许能闯出一条新路。”

　　2005年6月29日，中国首家民营石油联合企业“长联石油控股有限公司”在北京人民大会堂宣告成立。注册资本8.7亿，股东15家，龚家龙任董事局主席。长联的发展战略定为：在十五年内，公司经营资产达到人民币5000亿元以上，拥有以民营石油业为投资主体的几百家企业，成为以石油上、中、下游产业链为一体的大型跨国石油集团公司。在国外，积极参与国际竞争与合作，寻找海外油气资源，发挥民营企业优势，为国家找回更多的石油、天然气资源。

　　“和政府的关系处理，天发的教训惨痛，这次长联要做好。”对于自己50岁后的新事业，龚家龙做了很多努力和尝试。

　　“我们联合起来，成为一个大的集团，那国家肯定会在这方面支持你，因为你能达到国家的各种要求：你要勘探开采，国家就会给你勘探开采的资质；你有炼油化工、你有炼油厂，国家就会把进出口权给你；你有仓储物流，有大油库、码头、铁路专运线，国家就会把批发资质给你。”龚家龙这一次对政府和政策的信心更强一些，“虽然我们现在还没拿到证，但是我们一直在努力，我们前进的方向是正确的。最后肯定能拿到，这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自从成立了长联石油，龚家龙似乎比以往更忙碌了，他的秘书也说龚家龙“太劳累”。龚家龙平时连走路都是风风火火的，每天晚上不到凌晨很少休息，第二天早上7点钟出现在公司还是精神抖擞。

　　为了做好长联石油，龚家龙走遍了世界顶尖的石油企业，学习他们的模式运作。他说这次眼光一定要站在视野的最高处。“近几年来，我三次见到了王永庆，他给了我很大的激励。当时，我对他说，我已经五十了，也快干不动了。但87岁的王永庆说，他在85岁还建了一个总投资为1000多亿人民币的六轻石化项目，目前又在投资一个年产1000万吨的钢铁厂。我想，如果我也干到和他一样年纪，不知能干出多大的事业来！比起王永庆，我再干三十年，也才八十岁，还很年轻。即使现在我一分钱也没有，也没关系，能力已经在我身上，我能干多少事啊，多少事在等着我做啊！”龚家龙不无激动地说。

　　争宠海外市场

　　在龚家龙的计划里，长联石油的战略分为国内、国际两块，在国内建立石油勘探开采、冶炼、批发、零售为一体的产业链，在国际上寻找油气资源，以弥补国内资源不足，最终将长联建成一个大型跨国石油集团公司。

　　然而现在看来，长联石油在国内的发展并不顺利。在石油勘探开采领域，国内尚无民营企业进入该领域的任何标准规范，尽管龚家龙表示长联有信心拿到矿产勘探开采许可证，但是现实情况并不乐观。即使拿到牌照，长联也面临到哪里去挖油的问题。甚至龚家龙自己都感叹，“好的油田都被中石油、中石化、中海油登记了，整个中国才960万平方公里，他们就登记了400多万，剩下的尽是那些边角料，那些啃不动的骨头，你要吗？”

　　在国内阻力重重，但龚家龙以及长联石油在国外的投资前景很是光明。他认为三大石油集团是国有公司，是代表国家的意志，而国外的企业喜欢和企业机制相对灵活的企业合作。这是长联的优势，所以，民营企业可以先期拿到开采权，然后再和国有公司合作，这样对国有公司出去寻找油源有相当大的帮助。

　　事实上，长联石油成立一年来，龚家龙一直奔波忙碌。他先后多次出国访问考察，与世界各地石油集团广泛接触，并开始迈出意向合作的步伐。

　　此次前往巴基斯坦进行了为期四天的访问，与巴基斯坦就建设千万吨级炼油厂等项目拟定了合作意向。此外，还有很多国家找到长联，希望长联过去投资。

　　进军国际市场，赴海外寻油，必然需要有充足的资金，龚家龙的心中勾画好了一幅资本蓝图。“目前，全国有8万多个加油站，民营的加油站就有4万多。如果我们把这些加油站联合起来就不得了。现在我们的筹备小组专门有考核部门，不是每个加油站都可以进来，要选择1000个质地最优良的加油站，成立长联石油加油站股份有限公司，准备在国内A股上市和海外上市。”龚家龙透露说。

　　除了正在筹备中的长联石油加油站股份有限公司，龚家龙表示，还有长联石油天然气股份有限公司、长联石油沥青股份有限公司、长联石油仓储物流股份有限公司、长联石油炼油化工股份有限公司、长联石油勘探开采股份有限公司，都在紧锣密鼓地筹备。在长联石油的日程表上，还包括这样的宏伟计划：逐步引进国外战略投资者，短时间内在纽约、伦敦、香港、新加坡、加拿大等地的资本市场上市，从而打造完整的石油产业链。

　　对于长联石油来说，最关键的还是在国内拿到“三证”，在国外拿到好项目，找到油气资源。“现在看来，长联前进的方向是正确的，我们的难是前进中的困难，很多事情需要一步一步的慢慢去做。”如今，经历过颠峰与低潮的龚家龙似乎稳健了许多。

　　龚家龙也在反思20多年来的成败得失：瞻前不顾后，这一总结的确是龚家龙当时顾及眼前利益，未能预料多年后会在产权和管理权限的归属问题上出现如此多的纠纷，会与政府间产生如此多的故事。但反思归反思，从长联石油的发展路径来看，龚家龙继续着他与政府间的紧密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