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刊特约撰稿人李振

　　作为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首位女总裁，克里斯蒂娜·拉加德曾在担任法国财长之初不断地招致萨科齐不遗余力的批评，直话直说的风格也常常让她在政治上陷入被动，经常“祸从口出”的她一时间赢得了“蠢话夫人”的绰号。在那段风口浪尖的日子里，拉加德秉持“沉默是金”的态度，渡过了最初的危机。同样的，拉加德在对她没有经济学专业的质疑中就任IMF总裁之职。她说：“无论是与我的兄弟们相处时，还是在我的生活中，我从不单打独斗。在花样游泳的过程中，你在保持自身优美姿势的同时，还需要注意与其他队友的协调。”

　　克里斯蒂娜·拉加德(ChristineLagarde)正若有所思地盯着她办公室的墙壁。墙上挂着几十幅装裱好的漫画，标志着她担任部长6年期间的起起落落。其中的一幅尤其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显然她正在以新的视角观察这幅画。在这幅漫画里，这位总是衣着优雅的法国财政部长手握鞭子要抽打一个银行家。拉加德正在想的是，如果她能成功地担任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的下一任总裁，应不应该把这幅画挂在新办公室的墙上。

　　答案应该是肯定的。毕竟，多数欧洲国家都支持拉加德，主要原因之一是她平易近人的幽默，另一个原因则是她受到广泛肯定的工作能力。

　　2011年6月28日，拉加德如愿成为IMF历史上的首位女总裁。鉴于前任卡恩下马的原因，其性别本身对拉加德的胜出来说也是一个分量十足的砝码。

　　没有悬念的当选

　　拉加德当选IMF新总裁没有令人感到太多的意外。结果公布之前，许多观察家就认为她的履新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尽管一些新兴市场国家一再反对IMF总裁一职由欧洲人垄断，但很少有谁对这位55岁的法国女人担任该职位提出质疑。因为自卡恩辞职之后，似乎没有比拉加德更理想的人选来稳定局面。一方面，IMF内部因总裁性侵事件受到了相当程度的震动；另一方面，尽快出台拯救全球经济的相关措施也是该组织面临的当务之急。

　　拉加德出任总裁一职得到了美国财政部部长盖特纳(TimothyF.Geithner)的公开支持，他说：“在全球经济复苏的关键时刻，拉加德超凡的能力和丰富的经验将为这一必不可少的组织注入新的活力。”

　　早些时候，与其他发展中国家一道谴责IMF总裁职位64年来一直由欧洲人把持的中国和俄罗斯，这次支持了拉加德。竞选期间，拉加德曾到访北京，与中国的高层领导进行了会晤。她表示对自己角逐IMF总裁职位的努力感到“积极和自信”，她支持中国在IMF扮演更重要的角色，并重申了她对继续推进该组织改革的承诺。2011年6月10日，拉加德在华期间表示，“我对与中国朋友的一系列会晤感到非常满意”。在被问及她是否会考虑挑选前中国人民银行副行长、现任IMF总裁特别顾问朱民为副手时，拉加德表示，让朱民扮演一个关键角色将是“完全合适的”。7月26日，朱民正式就任IMF副总裁之职。

　　法国金融服务公司Assya的首席经济学家MarcTouati说：“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迎来了一位能力出色并深受尊重的领导人，对大家来说，这无疑是个好消息！她头脑冷静、智商超群、工作努力。盎格鲁丒撒克逊文化传统的浸染使她在法国政府中卓尔不群。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所得必是法国所失！”

　　在争议中展示协调能力

　　不过，一些经济学家则表示，正值全球经济发生根本性转变之时，律师出身的拉加德监管全球货币体系的能力值得怀疑。

　　近期的《经济学人》发表文章表示，强烈反对拉加德担任IMF总裁一职，指责她作为欧元区应对债务危机的规划者之一，所提出的应对措施并不充分，完全是在“试图阻挡不可阻挡“的趋势。拉加德辩解说：“据我对这份工作的了解，我完全可以胜任。人们认可我的一个重要理由是我有帮助各方达成共识的能力，在给大家带来共同利益的同时保持自己坚定、干练的风格。”

　　在萨科齐政府担任部长期间，拉加德已有4年的经历来学习如何应对各种冲击。开始时，她曾不断地招致萨科齐不遗余力的批评。在被提名为财政部长后不久，萨科齐对拉加德主张的一项财政紧缩方案挖苦不断。当她建议法国人应当骑自行车以应对高企的油价时，再一次遭到了萨科齐的批评。拉加德经常祸从口出，一时间赢得了“蠢话夫人”的绰号。在那段风口浪尖的日子里，拉加德秉持“沉默是金”的态度，渡过了最初的危机。

　　拉加德在担任法国财政部长时的工作大都是推行萨科齐总统赞成的政策，但当她发现自己并不十分赞同某些政策时，她会直言不讳地表达自己的看法。最近，萨克齐总统强迫某些私营企业提取利润为职工发奖金的决定就不怎么受拉加德的待见。其直话直说的风格常常让她在政治上陷入被动。

　　“她的工作就是执行命令，但由于个性使然，她不会假惺惺地赞成那些的的确确不合理的政策”，拉加德的一位顾问透露，“另外，作为一名政治的局外人，她总是设法坚持自己的观点，冷眼旁观政治和政治家们的可笑之处。她时常看到皇帝并没有穿任何新装。跟与她共事多年的其他内阁成员和欧洲官员不同，拉加德并没有兴趣把政治当成自己的终身事业，她常说，她的最终归宿另有他处。”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拉加德在法国政界这种反常的行为使她在国际上深受欢迎。从欧洲各国的官员到美国财政部部长盖特纳，都是拉加德的支持者。“坦白地说，当她自己说是政治的局外人时，起初我并不十分相信，但是后来我发现自己错了，她异于常人的观点和性格是她最大的财富”，这位顾问说。

　　“拉加德既不是经济学家，也不是职业的政治家，然而却能在经济和政治领域如鱼得水，主要是源于她的智慧、适应力、个性以及美式的积极工作态度，即使在十分正式的场合，她这一套也能使每个人都十分受用”，一位熟识法国和美国官员的政治顾问评论说，“法国政治家们在国际会议上常常靠打击别人而达成所谓的共识，与法国政治家在世界上这种可憎和自大的印象不同，拉加德尽可能多的赢得人们的尊重，并且为促成共识而积极寻找彼此的共同立场。”

　　拉加德富有建设性的工作态度使得她成为了经济谈判、协商的重要角色。过去的10年中，在她的斡旋之下，一系列的欧洲经济协议得以通过，在近期一致应对危及欧元地位的债务危机中，她的努力尤为突出。但是，政治观察家们也注意到，拉加德的角色在很大程度上受到法国总统萨科齐的限制。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时至今日，拉加德塑造了自己极为独特的形象，对于法国在国际社会的公信力有不可否认的重要性。萨科齐的冲动和表现欲经常令欧洲的伙伴们火冒三丈，而拉加德凭借她在法律工作中磨炼出的谈判技巧，使得各国在欧洲为债务危机寻求解决方案的关键时刻能够继续讨论下去。这一点在法国与德国的关系中得到了最突出的体现。萨科齐和默克尔努力克服互相厌恶的情绪之时，“拉加德却得到了高度的评价”，一位德国官员如是说，“她在国际谈判中促成妥协的能力被认为是一个很强的长处”。

　　拉加德说：“无论是与我的兄弟们相处时，还是在我的生活之中，我从不单打独斗。在花样游泳的过程中，你在保持自身优美姿势的同时，还需要注意与其他队友的协调。”

　　在挑战中证明自己

　　作为教师的女儿，拉加德把自己的童年描述为“基督教的、宽容的、偏向左翼”。这大概能够解释为什么她在1981年投票时选择了社会党，而不是现在所服务的中右翼。在她逐渐成长为一名国际政策制定者的过程中，有一个关键的时刻—17岁那年父亲去世后，她参加了一个交换项目前往美国。这段经历锻炼出了她出色的英文水平。从法学院毕业后不久，拉加德加入了美国顶尖的律师事务所Baker&McKenzie的巴黎办事处，并最终成为这家律所的全球总裁。

　　2005年，拉加德被时任法国总统希拉克召回法国，出任贸易部长，开始了政治生涯。其后，她先后在金融及经济领域担任要职。虽然仕途起起落落，但多重的工作角色不仅练就了拉加德处理与贸易伙伴之间复杂经济事务的能力，也让她充分展示了自己的协调能力。娴熟的英文、独特的美式风格和态度、敏感及幽默，所有这一切都给法国及欧洲的许多政策会议带来了新鲜的空气。

　　拉加德坚持认为，她此前的经历与经验对能够胜任IMF的领导职务大有帮助。她说：“在几十年来最严重的一次金融危机中度过4年，在同一段时间内担任欧盟轮值主席国代表，见证二十国集团(G20)的诞生，同时还要将法国经济维持在相当稳定的状况，我认识的人中没有几个能有这种机会。”

　　“作为货币基金组织这艘经济巨轮的船长，拉加德无须对其前任卡恩设定的航道做太多的改变，但由记录无暇和品行优良的人来担任船长更加能够使人们放心。”法国金融服务公司Assya的首席经济学家MarcTouati说。

　　担任IMF总裁一职之后，拉加德面临的最重大挑战，或许是如何证明自己不会因为缺乏经济学专业背景而失职。在她担任总裁之后，加上世界银行行长罗伯特·佐立克(RobertZoellick)和奥巴马政府国家经济委员会主任GeneSperling，关乎全球经济政策的三个重要职位都由律师所把持。为此，有人疑虑没有经济学专业背景的人如何进行经济决策？

　　曾在1987～2000年间担任IMF总裁的米歇尔·康德苏(MichelCamdessus)认为，这种想法是多虑了。他说：“拥有与身边的人相同的博士学位并不重要。相反，你必须了解如何在艰难的时代引领一个国家，你必须能够倾听，在截然不同的观点之间做出裁决……要密切关注世界的变化，时不时还要拿起电话提醒某个国家的领导人‘小心点’。拉加德绝对拥有这些潜质，尽管其他许多人也有。”

　　对此种质疑，拉加德本人并未给予太多的回应，“此事无关乎我从未获得，而且也不打算申请获得的某种学历，它更关乎多年以来我自己积累的能力和经验。我，不仅仅是一名律师！”拉加德胸有成竹地说。

　　延伸阅读

　　卡恩之后

　　2011年5月14日，IMF总裁多米尼克·斯特劳斯－卡恩(DominiqueStrauss-Kahn)在离开纽约前往巴黎时，于肯尼迪机场被捕，卡恩被控性侵犯一名酒店女服务员。

　　18日午夜，IMF发表声明，卡恩向该组织执行董事会致函正式提出辞职。

　　卡恩下马，出现权力真空，争夺IMF总裁职位的角逐悄然拉开帷幕。卡恩事发后，欧洲官员认为，IMF总裁一职应当继续由欧洲人担任，包括德国总理默克尔(AngelaMerkel)在内的许多欧洲领导人表示，IMF在帮助解决欧洲债务危机过程中的重要角色意味着该组织的总裁一职必须继续掌握他们自己手中。

　　与此相反，新兴经济体纷纷表示，改变IMF总裁由欧洲人担任的这个不成文规定的时刻到来了。巴西政府还提出遴选IMF总裁的“新标准”。中国官员也呼吁，在物色人选的过程中要坚持“公平、透明和业绩”。一长串的人选名单开始出现在公众的视野中，各自的背后代表了不同国家和地区的呼声。同时，一长串名单的出现也说明卡恩之后并不缺乏领导继续迎接挑战的人物。

　　6月13日，IMF执行董事会发表声明，最终确定两名该组织的总裁人选，即法国财政部长克里斯蒂娜·拉加德(ChristineLagarde)和墨西哥央行行长奥古斯丁·卡斯滕斯(AgustínCarstens)。此前，宣布参加竞选的以色列财政部长斯坦利·费希尔(StanleyFischer)并没有出现在候选人的名单之中。执行董事会给出的理由是，费希尔没有在规定的时间内提交申请，“候选人提交申请的最后日期为6月10日”。另外，俄罗斯提名的总裁人选塔吉克斯坦央行行长GrigoriMartchenko也没能进入最终的名单。IMF执行董事会的决定似乎正在为拉加德的上位铺平道路。尽管以巴西和中国为代表的新兴市场国家并不十分赞成IMF总裁一职继续由欧洲人担任，但权衡之下，支持拉加德比支持卡斯滕斯更加符合自身的利益。随着自身经济地位在全球经济体系中的提高，许多发展中国家把拉加德作为提升它们在IMF中话语权的最佳筹码。在访问印度期间，拉加德煽情地表示，为了充分代表新兴市场国家的利益，她自己“将会部分的成为印度人”。除此之外，拉加德还前往中国访问寻求支持。与此同时，卡斯滕斯也没有按兵不动，他也前往中国、印度和日本等国家为自己拉选票。尽管IMF中来自新兴市场国家的代表都极力反对总裁一职由欧洲人担任的不成文规定，但在推选自己的候选人方面，并没有表现出空前的团结和一致。相反，在私下里纷纷表示，在增加新兴市场国家的影响力方面，拉加德比卡斯滕斯能力更强。

　　“我认为，要想和拉加德竞争十分困难，支持拉加德的国家拥有多数的投票权”，俄罗斯财政部副部长SergeiA.Storchak说。发达国家支持拉加德更是基于欧元区债务危机的考虑，如果该组织由欧洲人掌控，那么许多援助计划就会十分顺利地得到实施。到目前为止，IMF已累计向希腊、爱尔兰和葡萄牙提供了大约1000亿欧元的贷款。“在此紧要关头，放弃IMF的领导权是十分愚蠢的，欧洲的主权债务危机依然十分严峻”，一位IMF高级官员表示。在接受采访时，有过4年IMF官员经历的卡斯滕斯否认了公众对于他不能解决欧洲债务危机的质疑，表示将会给当前的形势带来“崭新的视角”。他承诺，将为增加新兴市场国家的影响力而采取新措施。

　　在两人竞选的过程中，中国是不可忽视的力量。中国的投票权位居第六，紧随美国、日本、德国、法国和英国之后。中国更加倾向于支持拉加德，因为她是劝说其他欧洲官员放弃部分权益，向中国让步的最佳人选。尽管拉加德以许多自身的优势胜出，但在未来，她面临的主要问题是欧元区。IMF是良好经济政策的裁决者，是唯一可以对希腊、爱尔兰和葡萄牙的失败策略进行反思的组织。拉加德将会在纾解欧洲债务危机的过程中发挥重要作用。欧盟国家的领导人也认为，只有来自自己大陆的人才能够更深刻地理解这块大陆上的复杂形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