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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人》:江苏沭阳圈地大跃进

http://www.sina.com.cn  2011年01月04日 15:09  《法人》

  在为数众多的假大空招商项目进驻20平方公里的沭阳经济开发区之后,这个苏北人口大县又在策划新的圈地“大跃进”。其造成的经济和社会后果也随之显现:大量失地农民无法顺利进城,怨声载道,而征用的耕地良田却正在大片的闲置、荒芜。

  本刊记者  袁成本

  “那些政府官员每天忙着圈地,没人关心我们这些村民的死活。”村民徐山(化名)说。站在一个长满荒草的工厂门前,徐山在寒风中显得悲伤而又无助。

  徐山告诉《法人》记者,村民的耕地在沭阳这个地方卖得特别轻贱,一亩上好的农田,最高价格不过一万七千元!只相当于二十几条“苏烟”或“软中华”。这个价码,还包括了一笔“青苗款”,如果征收时土地上没有种植作物,价格还得减去六七百元。之所以拿“苏烟”和“软中华”作参照,是因为它们是当地官员和投资商们的日常消费品种。如此算来,一个瘾头中等的烟客,一年即可消灭一两亩基本农田。

  然而,面对《法人》记者的一位政府官员的说辞则与村民大相径庭:“我们的政策在全国都是最好的,比苏南的苏州还要好;这些失地农民,都是招商引资的受益者,他们洗脚进城,马上就能住上漂亮的楼房了。”这位官员还给记者算了一笔帐,农民的土地,再加上旧房子的折价,足以置换回一套崭新的楼房来;顶不济,再搭上两三万元的存款,在现在这个社会,谁家拿不出几万块钱来?政府对农民是如此优惠,地算钱,旧房子算钱,而买房子的时候又大大优惠:市场价格两千多元的楼房,给回迁户的价格才一千左右,这样的好事,到哪里找去?

  在被迫“上楼”之前,很多失地农民住在寒风凛冽的河堤上

  《法人》记者在调查中发现,沭阳官方如此之“好”的政策,私底下却受到了失地农民的憎恨和咒骂。

  在沭阳开发区内“桃园路”路边,在杨店大沟南和乡界河两岸,在一些肮脏不堪的河边堤上,《法人》记者采访了这些官员眼中的“幸运儿”。他们都是在等待“上楼”的村民,因舍不得花钱租房并不愿意投亲靠友,用旧木板搭成了一个个四面透风的“家”。看着这一排排破败的“房子”、肮脏的环境,再看看老乡们破旧的被褥、褴缕的衣衫,恍如时光倒流,回到解放前甚至更早的时代。如果哪个导演要拍摄反映农民困苦的影视剧,相信到这些地方取景是个不错的选择。就是这种夏天格外热、冬天分外冷的“家”,他们已经住了两个冬夏。奇怪的是,当《法人》记者要拍照时,竟多次遇到阻拦。原来,他们有的是要面子,怕这种样子太给自家丢脸;还有的是怕照片流传出去,引起官员的注意,住不成这免费的“房子”。他们的担心不无道理,因“影响市容”,有人多次来驱赶过他们。

  《法人》记者采访了沭城镇原仁香、塘坊、长庄等多个村的失地农民。这些马上就要洗脚上楼的“新市民”,竟然没有一个人表现出哪怕一丝的欣喜。他们反映的共同问题是:老房子拆了,粮田被开发了,光是买回拆迁安置的毛坯房,大都已经倾家荡产了,以后的生活怎么办?明年就要搬新家,新房子拿什么装修?菜价、粮价、油价这么贵、而且恐怕以后会越来越贵,往后吃什么?喝西北风吗?即使人可以靠喝西北风生活,可西北风能每天都刮吗?还有,听说新楼房每月都要什么物业费,我们拿什么来交?

  他们的反映,并不完全是哭穷。

  仁香村周庄组的周某给《法人》记者算了一笔帐。他家共有6口人,12亩地。每亩地的补偿款加上青苗款为14700元,总共应得17万多元。原来的老宅子160平方米,也能补将近十万元。乍看起来,钱并不少。老周有两个儿子,都已结婚,按说需要3套房子才够住。但他们只能要得起两套。就是这两套房子,购房加装修,就得把卖地款和老宅的补偿搭进去。

  老周家还算是耕地较多的幸运户。

  塘坊村的老乔,今年52岁,儿子一家3口,加上他夫妻俩和女儿,6口人只有5亩地。按每亩16300的补偿,总共补了8万来块钱。他家要了两套房子,各60几平方米,不算装修,仅购买毛坯房一项,就要花去十几万元。“当官的赶我们走,叫我们去租房。你说我们敢花钱吗?你说我们有钱花吗?”老乔红滋滋地瞪着双眼,直直地看着记者,愤怒地发问。

  “地收走了,宅基地收走了,都换成了楼房,除了毛坯房,我们什么也没有了,咱农民最后一滴油水被榨净了。以后再也不用惦记我们了。”另一个穿着破烂夹克的中年男子补充道。

  土地补偿款迟迟不到位,村民愤而上访,却被抓进“维稳学习班”惨遭毒打

  中国正在进行史无前例的城市化,在这场变革中,许多近郊农民因为土地升值而成为受益者。但沭阳县城的近郊农民,却与城市化的好处无缘。在《法人》记者采访时,当问及村名、姓名时,一些人竟称自己是“倒霉村、倒霉户”,那语气和眼神,令人为之心悸。

  如此之少的土地补偿,还被视为唐僧肉,部分人对其上下其手,大量截留;农民愤而上访。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上访人却惨遭殴打。

  在以极其低廉的价格“买断”农民的基本农田之后,卖地款是否足额到了农民手中?其中有没有“跑冒滴漏”?有没有被大小官员截留、挪用、贪占?

  沭城镇长庄村(现改为社区)的情况,或许可让人“管中窥豹”。

  按村民们的反映,村干部的侵占腐败行为极其严重!为此,他们不断写信上访。但令人震惊的是,涉嫌贪腐的没有受到调查,上访者却遭到残酷殴打!殴打是在官方的“维稳”名义下进行的,施暴者还给他们戴上了头套!这使得他们倍感心碎和绝望。

  其实,他们上访的原因都不是因为该县的土地违法,甚至也不是耕地征收补偿标准太低。用他们的话说,他们只反对村里的“贪官”,不仅不反对县上,而且帮助县上反腐。或许,这并非他们的真实心声,而是因为他们笃信“小胳臂扭不过大腿”的“道理”。在上访材料的头一段,他们是这样写的:“市委张书记(指宿迁市委书记张新实)、县委蒋书记(指沭阳县委书记蒋建明)在讲话中也特别强调,要关注民生,重视来信来访,蒋书记特地开办了与群众对话的网络,从百忙中与全县民众对话和解决处理问题,深受我们欢迎。特别对农村小人物的大问题、低职能中的大腐败问题高度重视,为此....。。”

  然而,令他们想不到的恐怖一幕还是发生了。

  在被殴打者中,以谷金龙的名气最大。他原来是一名教师,一位受人敬重的小学校长。在小学校长这个位置上,他干了二十多年。现在的谷金龙,在沭城镇名气更大了。听说《法人》记者采访,村民纷纷“推荐”,说他挨打的遭遇上过《人民日报》。实际上,他“上”的是《人民日报》主管的《江南时报》。今年10月27日,该报以《宿迁征地乱象调查----当地居民举报拆迁贪腐却被抓进“学习班”毒打》为题,用头版和第二版差不多两个版的篇幅报道此事。热情的老乡们群情激昂,不一会儿便汇聚成一支小小的队伍,带领记者找到谷金龙居住的窝棚。谷金龙有事出门,他病怏怏的老母亲一人在“家”。她挣扎着从一堆破棉被中爬起来,一遍遍地唠叨着:“我活90多岁了,怎么会还有这种事啊?”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谷金龙迟迟不肯露面,不断在电话中与村民核实着什么。原来,他被打怕了,担心记者是县上或者镇上派来的“卧底”,害怕身陷官方设计的“鸿门宴”。

  上百村民因上访、举报进“维稳学习班”,有村民指那里像旧式监狱,给人戴手铐、用电刑

  谷金龙举报的是长庄社区党支部书记兼主任孙俊。

  长庄是个大村,共有17个村民小组,被征用的土地高达近万亩。在这17个村民组中,联名举报孙俊的有9个。每份举报材料的最后,都按着一排排鲜红的手印,看似言之凿凿,内容翔实,确实需要有关部门深查细挖。

  《法人》记者将村民举报内容择录如下:

  唐庄组反映的问题共20项,其中10万元以上的有4项。

  2004年,制药厂征用该村土地,补偿款大部分被组里村民平分,剩余的大约18万元存在个人帐户,至今下落不明;2005年,常州广安房地产公司占该组用159.05亩土地建设“豪园”小区,组里群众只得到其中69.79亩的补偿,其余88.76亩的土地补偿、青苗费、安置补助共计150.9838万元,不知去向。

  尧南组反映的问题为14项,其中10万元以上的有8项。

  2004年,新概念集团征用该组16.2亩农田,30多万元补偿款农民分文未见;2005年,常州广安房地产公司征用该组52.01亩土地,村民只发得41.79亩土地的补偿,其余补偿款被“扣押”;2005年,沭阳县质检局征用该组二十多亩良田,约45万元补偿款下落不明。

  问题更严重的是由谷金龙挑头告状的沟东、沟西两个村民小组。他们被征耕地1197亩,只有924亩的补偿发放到户,其余的270多亩、480多万元的补偿被截留。

  一开始,村民不断找村支部书记本人求情、协商,希望将补偿全额发放,但遭到了孙俊的拒绝,无奈之下,各村民小组各自为战,署名向上级有关部门反映情况。

  2009年12月,沭阳县纪委指示,要求沭城镇尽快解决此事。善良的村民们没有想到,哪怕他们的举报百分之八九十都是水分,这也是一件惊人大案。这样的大案,岂是沭城镇甚至沭阳县能够解决的?

  于是,就出现了这噩梦般的一幕。

  以下是谷金龙的回忆:

  我当过二十多年小学校长,2009年3月退休回到长庄村沟东组。看到村里问题如此严重,看到党和政府的威信被如此糟蹋,我的心都碎了。其实,对举报的后果,我也不是没有想到。但看到老百姓实在太苦了,我又是个共产党员,最后还是义无反顾地做了这件事。

  2010年4月19日上午,我接到沭城镇纪委于书记派人送来的“谈话通知”,就知道大事不好。因为,此前沟东、沟西组与我一起举报的,已有3人失踪,他们分别是李立富、谷长栋和姜延成。其中的谷长栋,是我的侄子,他是沟西组的组长。3个家庭惶惶不可终日,担惊受怕得要命,我也是心急如焚。最早失踪的是李立富,时间是2010年4月10日,在上班途中,有人看到他被人塞进一辆无牌面包;第二个是谷长栋,4月12日,在下班途中连人带车一起失踪;同一天,姜延成也不见了。在这个时候镇纪委书记约我谈话,肯定是凶多吉少。

  我硬着头皮来到于书记办公室。果不其然,他问的全都是举报信的事。下午一点多钟,谈话结束了。这时,进来4个人,给我戴上头套。头套是用黑色厚布做的,大约有两尺长,戴在头上憋闷得连呼吸都困难。他们押着我,要去一个什么地方。我数着楼梯,发现他们把我押上一栋楼房的三层。在这里,我被戴上了手铐,铐在椅子上。即使在睡觉的时候,手铐也没有打开过。我一直抗议,请求解开手铐,并质问“我犯了什么法”。但回应我的是皮带抽、脚踹和棍击。因为戴着头套,我弄不清楚是什么人打的。在这里,我听到了我侄子的声音,他在隔壁被打得惨叫。

  或许是因为我岁数大的缘故,或许是因为我当过校长,在4人中,我的“待遇”是最好的,更惨的是李立富和谷长栋。他们两个不仅被殴打得厉害,而且被上了电夹。这种电夹子,夹到手指头上,再通上电,让人感到生不如死。据李立富说,他还被逼着服用了一种莫名的药片。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地方,就是沭城镇有名的“维稳学习班”。据我所知,至少在2004年以前,“维稳学习班”就已经运转了,在这里被关押、被戴头套、被殴打的老百姓,少说也有几百人!光我们沟西、沟东两个组,就有12人。只要涉及到拆迁和征地,村里都会有人被“维稳”。记者同志,你刚才说塘坊村就没有人被“维稳”,这不是事实,这是有人撒谎,我现在就能找出几个来。

  那些被“维稳”的老百姓,既有举报村干部的,也有越级上访的;即使你向上级反映自家的补偿不到位,或者不在“拆迁协议”上签字的,往往也得被“维稳”。在我们被关押期间,家人无奈向媒体求助。还是在新闻单位的压力下,我们才获得自由。放人前,还逼迫我们写下保证书,保证出去以后不再“诬告”。我们都写了。我不是“诬告”,我只是向上级反映情况、请求他们调查。经过这次进“学习班”,使我更加坚信,长庄的事情非常严重,而且,涉案的不会仅仅是村干部。

  针对谷金龙等人的反映,《法人》记者试图向沭阳县有关部门求证。后来,县纪委通过宣传部向记者转告:对群众反映的长庄社区支部书记孙俊的经济问题,正在调查之中;而谷金龙等人被抓进“学习班”、戴头套、遭毒打一事,并不存在。

  记者将沭阳县这个答复,向谷作了反馈。不想,这位曾为人师表的校长竟愤怒地发起毒誓来:“如果我有一句假话,遭天打雷劈!那些作恶的、撒谎的,也一样!不只是他们,包括他们的子孙后代,都要在家遭天谴、出门遇车祸!”

  愿苍天有眼。

  招商引资、经营土地成开发区主要生意,官员称占用数十平方公里耕地并不违法

  近年来,本刊记者一直关注土地违法,曾报道过的山东省高密市建设大广场,引起了温家宝总理的重视,国土资源部数次到山东调查处理。然而,比起沭阳来,高密的土地违法只是一个“小巫”。令人惊讶的是,这个屡屡被中央媒体曝光的“大巫”并没有引起上级的注意,这次国土资源部的问责,沭阳榜上无名

  近几年来,沭阳县占用的基本农田数目极其惊人。据知情者反映,不算老城区,仅是县城周边的章集等4个乡镇新征用的土地,就高达十几万亩。除了十多万亩工业用地外,另有一两万亩变更为商业用地,进行了商品房开发。到底有多少土地没有经过合法审批,这还是一个谜。

  沭阳县政府堪比一个精明无比的商人,它以每亩不到两万元的价格从农民手里“买”来大量基本农田,转手加价数万元去“招商引资”。如果招来的是房地产开发商,土地倒手后的价格一举“增值”十倍、几十倍。这样,既获取了“招商引资”的政绩,为一些人的升迁打造了基础,又赚取了巨额的钱财。如此这般的“经营”,肯定会使天底下任何商人都自叹不如。

  严格的耕地保护制度在这里长期受到挑战。早在2004年之前,国家便要求停止别墅用地的审批。2005年前后,长庄村沟东、沟西、唐庄、尧南等几个小组的620亩耕地,被出让给常州广安房地产公司开发。这620亩土地的转让是否合法暂且不说,《法人》记者惊奇地发现,在广安开发的这片名为“豪园”商品房中,竟然建成了许多双拼别墅,另有一栋栋独栋别墅还正在建修中!这片别墅区的面积,至少有一百多亩!

  《法人》记者将此事向沭阳有关方面做了通报,等到的“解释”是这样的:国家确实禁止别墅用地,但并没有禁止双拼别墅;双拼别墅不叫别墅,应该叫“低密度小高层”。这种“白马不是马”的精明辩解,不知是否已经说服了读者。

  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土地法》规定,占用基本农田的审批极为严格。那么,沭阳县如此大规模农用地转为建设用地,他们是如何办理变更手续的?

  知情人提请记者注意沭阳县委的气派的办公大楼,该楼的前后分别是巨大的广场和公园,占地在两百亩以上。令人疑惑的是,这个集中了县委各部门的16层办公大楼,竟然没有任何标记。“这应该说明问题了吧?记者应该采访他们,看他们怎么解释?”知情人神秘地告诉记者。这时,旁边另一位知情人不屑地说:“人家怎么没法解释?就说沭阳即将县改市,怕挂早了浪费牌子钱。”

  到目前为止,沭阳占用耕地建设的“主角”,是经济开发区。该开发区于2001年8月启动,2002年4月正式建设,2006年升格为省级开发区。按官方的说法,该开发区的“升级”,经过了国家发改委审批,农用地转为建设用地的审批也都按规定进行,没有任何违法违规之处。

  令人疑惑的是,在国家如此严格土地管理的大背景下,在该县当时几乎没有什么项目的情况下,国家发改委如何批准如此大规模的开发区由其“筑巢引凤”?又怎会批准它一举占用几十平方公里土地、并任由成千亩、数千亩基本农田荒废?要知道,直到1987年,沭阳县城城区面积总共才6平方公里。

  在公开资料中,有一组由“上海市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编制的沭阳开发区总体规划图。从这份资料看,其规划编制时间为2009年9月27日至2010年1月21日。规划尚在编制之中,大量项目就已经生米做成了熟饭。这个超高“效率”,也让人看不明白。

  《法人》记者在开发区管委会的采访过程,也颇耐人寻味。

  管委会设在没有挂牌的沭阳县委办公大楼的第16层。面对《法人》记者的来访,管委会主任让记者找开发区办公室的一位副主任接洽。原以为,在这里的采访只需要几分钟。因为,要了解的只是3个简单至极的数字:开发区的规划面积和已建成面积,以及入区企业的家数。前两个数字在网上就有,分别为24.5平方公里和18.5平方公里。然而,令人想不到的是,对这组数字,副主任闭口不谈,而是忙着联系宣传部。这天中午,开发区派出一位副主任请记者吃午饭,在餐桌上同样没有问出这两个数字。

  在开发区管委会采访时,《法人》记者见到该委办公室挂着一张“沭阳开发区用地跟踪管理图”,制图时间为2010年 6月10日。于是,请求在办公室里照一张相。副主任可能发现了记者的意图,坚定地、一遍遍地表示“不行”,“绝对不行”,完全是一幅“一夫当关”的架式。面对《法人》记者一次又一次“哪里需要保密”的询问,他一言不发,而是抓紧时间把记者送到设在6楼的县委宣传部。

  从这张“追踪管理图”上看,其紫色的“待开发区域”至少有十块,面积当在数千亩。

  然而,占用了如此多的耕地,沭阳县并没有满足,他们在酝酿着新的占地规划。这些规划,个个都是“大手笔”。

  有一个项目叫沭阳“临港新城开发区”,已经上了当地党报《宿迁日报》的重要版面。该报道称,为了落实宿迁市委市政府的“东向战略”,沭阳县整合高塘、湖东、西圩3个乡镇的资源,在县城之外再造一个临港新城。他们信心满满地表示:“一个大县需要一个新的经济中心”!

  新的经济中心还不只这一个。

  2010年12月,“沭阳中小企业创业园”的环境影响评价,正在网上进行公示。从公示资料看,该“创业园”位于胡集镇东南,分南区和北区两个片区建设,其中南区占地8平方公里,北区占地0.472平方公里。

  全民招商成劳民伤财的闹剧,假大空项目致数千亩良田荒芜

  土地集约利用,在沭阳只是一句空话。大片良田被征收后荒废了,满地长着一人多的高野草。沭阳的土地荒废现状,比此前媒体报道的情况更为严重。

  据《法人》记者有限的调查,沭阳开发区耕地荒废情况最严重的在桃园路两侧,过去那里是沭城镇仁香、塘坊等多个村庄的上好耕地。仅在这条路的两侧,抛荒的土地就不只千亩,它们大都被荒废了两年以上,有的甚至荒废了5年之久。到处都是比人高的荒草,有的地块甚至长出了野树。

  在桃园路南、乡界河西岸的一片耕地,就是一块“老”荒地。该地原属仁香村的周庄村民小组,面积约有六七十亩,已经招了三四次“商”了,每次都被人骗,成为村民口中的笑柄。

  记者在开发区采访时,恰遇一位在此投资的浙商。听说要了解耕地荒废情况,他连称“作孽”,一遍遍地说:“在我们浙江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他带《法人》记者来到义乌路,指认了一块面积156亩的“老荒地”。他为什么对这块地的情况如此清楚?他说:“大概在2004年,最晚2005年,这块地已经成为了净地了,老百姓的房子拆了,土地也禁止耕种了。开始,县上想把这块地给我办厂,因为各种原因我没要。不想一荒就是好几年。去年春天,他们还在南边拆一个村的房子,闹得鸡飞狗跳,为什么不把这块利用上呢?真是让人看不懂。而且,南面那个村拆了以后,也没有派上用场,废在那里。”

  目前,“宝龙置业”正准备开发的面积300多亩的楼盘,原先是长庄村的地盘,闲置时间也有四五年之久。这片抛荒多年的耕地,终于变成了沭阳县的真金白银和招商引资的政绩,还有开发商待收的滚滚利润。长庄村村民告诉《法人》记者,当年拆迁、征地的时候,说的可不是盖商品房,而是招商引资盖工厂,要在沭阳招工、纳税,造福后代。老百姓忍疼签了字。结果,地交出去了,房子拆了,最后招来的却是开发商。这不是睁眼骗人吗?工业用地的出让价一亩几万元,而卖给开发商的价格往往是几十万元。政府卖那么多地钱,却只给我们一点点就打发了。这理到哪里说去?

  占地130亩的“富源硅业”也闲置了4年多,它曾是沭阳县招商引资的旗帜,2006年的招商引资项目集中开工仪式就在“富源硅业”的场地上进行,当时,宿迁市委书记张新实、沭阳县委书记蒋建明等领导出席了仪式。令两位书记没有想到是,这个“总投资3亿元、生产纳米二氧化硅2万吨、年产值10亿元”的聚宝盆,只是一个漂亮的肥皂泡、一场骗局而已。2010年8月17日,它被央视《新闻1+1》点名了。老百姓告诉《法人》记者,媒体曝光的唯一成果,就是又花费了纳税人一笔钱。第二天,推土机开来了,把比人还高的野草给铲掉了。

  在采访中,沭阳官方人士高兴地告诉《法人》记者:“富源硅业”的那片土地已经“活”了,一家叫“立泰新材料”的企业看上了这片地方,它总投资6000万元,共有6条生产线,设备已订好。

  但愿,这一次,招来的是个好项目,最起码是个真项目。

  前述那位浙商提到的 “去年鸡飞狗跳拆南边的房子”,就是前面提到的塘坊村。该村村民告诉《法人》记者,在他们村庄废墟的北侧、杨店大沟西岸,也有一个令人生疑的项目。

  在村民的指点下,《法人》记者找到了这个“项目”的地址,它名叫“江苏圣光太阳能科技有限公司”,占地245214.56平方米。两块巨大的招牌,立于2009年3月,展示着这家“高科技公司”的鸟瞰图和厂区布置图。从厂区图看,其“征地面积”、“总用地面积”、“建筑物占地面积”、“建筑总面积”、“建筑密度”、“容积率”、“绿化率”,一个也不少点,一些数据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公司除了5个电池车间、4栋职工宿舍、3栋专家楼、两个半成品库、一个成品库之外,还布置了两个“保密车间”。

  但近两年过去了,这个“投资20亿、年产值60亿”的大项目,这个“将创造高科技环保节能产品”的好项目,这个“征地面积367.82亩”、“沭阳县政府招商引资的重点项目”,除了两个已经破败的招牌之外,却一无所有!《法人》记者拨打公司公布的固定电话,发现电话均已停机。

  几天后第二次到开发区管委会采访时,《法人》记者提出要了解一些招商引资企业的情况,专门提到了“江苏圣光太阳能科技有限公司”,并再三强调:“圣”是“神圣”的“圣”,“光”是“光荣”的“光”。下午,该管委会通过宣传部转来一个纸条,上面写着:“晨光太阳能,作为三产预留地”。

  记者给闹糊涂了:高科技工业项目与三产项目,相差不是一星半点;而且,一个响当当的工业项目是如何转变成“三产”项目的?它都经过哪一级、什么人的审批?而在沭阳,“三产预留地”、“服务业用地”往往是开发房地产的代名词。还有,记者要了解的是“圣光”,不是“晨光”。这太令人惊讶了,难道,沭阳开发区里有两个这样“可疑”的太阳能项目?

  据调查,类似的假大空招商闹剧在沭阳不胜枚举。

  在当地流传甚广的一个招商故事是——只要能圈地,连殡仪馆这样的公益项目也拿去招商了。根据一位姓许的浙商介绍,他和几位浙商正是沭阳殡仪馆项目的投资人,两年以前,沭阳县政府部门承诺,旧的殡仪馆要撤掉的,谁投资建设新的殡仪馆谁就收益,经过商谈,双方签订投资协议。

  “没想到的是,这个协议成了一个陷阱——我们当时估算有两三千万元,就足以建一个设施先进的殡仪馆了,可沭阳的招商部门硬是要求我们在协议上标明投资六千万元,他们说这样做是为了完成招商任务,做给上面看的。可现在新的殡仪馆竣工了,却无法开门营业,原因很简单,原来旧的殡仪馆由于多方利益关系摆不平,根本撤不了,一个小小的沭阳能用得着两个殡仪馆吗,要让殡仪馆不空置,这每天得死多少人?我们于是找县领导理论,县领导却反咬一口,指责我们投资不到位,不能正常营业不是他们的责任。政府官员怎么这么不讲信用啊!”许老板告诉记者,在沭阳有着他类似遭遇的投资商并不在少数。

  “沭阳每年都会对外公布招了多少商、引了多少资,动辄数亿元大项目,其中究竟包含了多少水分,看看那些荒芜的耕地就知道了,政府官员的心里也最清楚。”许老板说。

  记者手记:离开法制轨道,就不会有科学发展

  大白天走在沭阳县城的街头,你会为这座城市惊叹,它完全是一个中等城市的规模,市容也不错。想不到,在苏北欠发达地区会有如此模样的县城。据介绍,目前沭阳县城人口已达到四五十万,加上30多个乡镇驻地,全县城镇化已经达到5成以上。作为苏北地区一个贫困县,城镇建设发展到如此水平,确实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情。

  然而,在沭阳仍有一些头脑清醒的官员向《法人》记者表示了自己的担忧:沭阳的模式不是科学发展;在一个地方的经济发展中,恐怕没有什么比卖地、盖楼房、修大马路还容易的事情,这并不是什么本事。在沭阳近年的发展中,消耗了如此大量的耕地,造就了如此众多的失地农民,其代价非常巨大;随着时间的推移,其严重后果将日渐显现。而在社会保障水平低下的情况下,由大量失地农民造成的经济和社会问题,恐怕会成为沭阳无法承受之重。

  更重要的是党风和政风问题。在全民招商的地方政策导向下,沭阳存在着明显的浮躁和弄虚作假。这个结论并不过分。而这,既是地方官风败坏的表现,又是官风进一步败坏的发酵剂。而将来为它买单的,则是党和政府的整个公信力。

  实事求是,脚踏实地,才能谋得长久发展;离开了法制轨道,就不会有科学发展。任何钻政策空子甚至无视法律的作法,都不可能走得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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