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德隆折戟看民企新危机(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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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finance.sina.com.cn 2004年08月03日 18:05 《长三角》专刊 | ||||||||||
《长三角》专刊 记者 高渊 事不凑巧。 中午11点多,走进江苏常熟郊外的隆力奇工业园时,暑热并没有被甩在身后。工作人员在为我打开空调的瞬间,办公楼突然跳闸停电。与其他人一起汗流浃背等待了近半小时
3个多小时后,隆力奇董事长、总裁徐之伟见到记者的第一句话是:“真是不巧,今天是今年夏天这里第一次停电,就让你碰上了。”让我长出一口气的是,不是那台空调导致了这场停电。 隆力奇显然是幸运的。因为直到7月末,它才赶上了早已司空见惯的停电。不过,有一点它与其他民营企业一样,那就是最终都不可避免地被卷入这场奇特的风暴中。 差别只在程度上。眼下,几乎所有的民企都深受缺电之苦,其中的一大部分企业,还同时面临因控制土地而带来的缺地,以及因银根收缩而引发的缺钱之痛。 还有少数民企因自身经营与诚信问题,遭遇前所未有的挫折。而这,甚至还引发了一些舆论对民营企业群体的新一轮不信任。 现在,有人在感慨,有人在观望,还有人在揣测。他们说不清的是,究竟是宏观经济环境的变化,导致了民营经济的集体失落;还是个别企业的胆大妄为,引发了这场针对民企的信任危机。这,有点像隆力奇那台空调与那场停电的关系。 不过,至少很多民营企业家认为,眼下是他们这个社会阶层在近20多年的沉浮中,遭遇到的又一次危机。 酷暑秋凉 如果说德隆危机逼迫很多人不得不再度拾起“放大镜”来看民营企业,让民企感到有些不自在的话,那么,差不多同一时间启动的新一轮宏观调控,则使民企的生长环境直接发生了一定变化。而对很多民企来说,后者的影响比前者还大 在上海灼热的骄阳下,没有人会愿意在马路上多待一分钟。要不是这样,行人中的不少股民,在路过浦东源深路1155号时,或许会驻足观望一会。 因为在那里面,有着太多解不开的谜团。眼下,这幢德隆大厦显得孤单而失落,早已没有前几年鼎盛时的喧哗。很多人都相信,曾红极一时的德隆,再一次从这幢大楼里体面地走出来的机会,已经微乎其微了。 曾经,德隆是中国民营经济中的一道奇特风景。这个发端于遥远新疆的企业,拥有爆炸式的财富积累速度。出事前,拥有近200个子公司和孙公司。而这个庞杂的体系,是1986年由唐氏四兄弟为首的一群大学朋友,从胶卷冲印起步的。 “四两拨千斤”是以前德隆一再强调的资本运营技巧。正是这种技巧,让德隆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成功。资本市场赫赫有名的“德隆系”,正是在此基础上产生的。德隆系因其在过去3年二级市场持续低迷的情况下,依然能保持其股价的高位态势,而获得了“熊市不倒翁”的称号。 但泡沫吹得太大,就迟早会有破灭的一天。今年4月12日以来,在经历了过去三个月的阴跌后,德隆系“三驾马车”——新疆屯河、湘火炬A、合金投资突然大幅跳水。从4月12日收盘价至4月21日,其流通市值共缩水61亿元。 从那一刻起,德隆开始四处救火,无奈火势越救越大。而在很多人眼中,德隆出事是这一轮民企危机的导火线。 这是因为,人们发现在德隆危机的深处,不仅仅是一家因经营不善而可能倒闭的公司。它还是一个庞大复杂、充斥违规交易的黑洞,甚至足以引发政府与公众对同类企业的信任危机,进而要求彻底打开民企尤其是大型民企的资本暗箱。 如果说,自德隆危机开始,逼迫很多人不得不再度拾起“放大镜”来看民营企业,让民企感到有些不自在的话,那么,差不多同一时间启动的新一轮宏观调控,则使民企的生长环境直接发生了一定变化。而对很多民企来说,后者的影响比前者还大。 这半年以来,许多民企老板的心情都不太好。他们普遍的反映是,地拿不到了,钱贷不到了,项目更上不了了。有些地方的民营企业里,弥漫着一种郁闷的气息,似乎一夜之间从功臣变成了罪人。前几天,一位民营钢铁企业老总向记者感慨,最近他为上一个项目跑了趟省里,得到的回答还算客气:“现在上项目不太可能,就算要上,恐怕也轮不到你那里。” 在这种情况下,不少地方的工商联成了民企老总的倾诉对象。而反映听多了,也促使他们拿起笔,向政府部门转达民间的声音。在近来众多类似信件中,都不约而同地提到,要给民营企业少一点指责,少一点埋怨,多一点理解,多一点安抚,多一点实际支持。 民企的担忧自有它的道理。因为他们认为,现在的投资跟以前不一样了。 不少民企表示,现在他们集中投资的热点行业,已与以前10年投资轻工业为主不同了。以前的轻工业投资是见效快、投资周期短,很快就能见到效益,不出效益的民企也可以很快调整方向。现在,民企不约而同地看到重工业里的机会。但是,重工业的投资数额巨大,投资周期长,而且往往在一开始就有几期扩建计划,从2002年下半年开始往重工业投资,现在动手早的也就是刚刚完成一期,而重工业必须上规模,不上规模就和等死一样。 可以说,大多数的民企老板对中国新一轮的重工业化道路寄予厚望。在重工业化道路上衔枚疾进的民企老板可以数出一大串,包括投资电解铝的刘永行、大炼钢铁的郭广昌等等。 但是,民企的这轮重化工业投资热潮,恰好遭遇宏观调控的重点。与此同时,部分银行在此轮宏观调控中出现不分对象“一刀切”的倾向,即这些银行为压贷款总量,不分对象,能压就压,能收就收,甚至快收快撤,对国家产业政策不能很好地去理解和贯彻,结果是可以续贷的项目下马了,问题贷款却依然没有解决。 针对民企的不安与疑问,7月25日,国务院在青岛召开促进非公有制经济发展座谈会。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在批示中指出,要抓紧研究制定鼓励、支持和引导非公有制经济发展的政策措施,清理和修订限制非公有制经济发展的法律法规和政策,消除体制性障碍,切实保护私有财产权,使非公有制企业与其他企业享受同等待遇,实现公平竞争。 此举显然是让民企定心。万向集团董事局主席鲁冠球的看法是,这轮宏观调控并不是有意“卡”民企,如果说对民企有伤害,那也是误伤。而民企容易受伤的关键因素,还是其自身实力不够强。 在这个酷暑难当的夏日里,民营企业正经历新一轮的不安与困惑。他们感受到了宏观环境与社会舆论的双重压力,他们现在要做的是试探着能不能从困境中走出来。而此刻,中央传递的“宏观调控并非针对民营经济”的重要信息,至少让他们又有了底气。因为不管现状与前途多艰险,他们始终相信一点:发展民营经济的大趋势不会动摇。 天使魔鬼 民营企业在人们心中的地位,常常会像坐“过山车”一样飞速变化 这几天,在上海复星集团网站的主页上,一份措辞严厉的声明一直挂在显要位置。 它所针对的,是前几天南方一家报纸的一篇报道,题目或许让复星看得触目惊心:复星走进“慎贷”名单。谁都知道,在这个时候,这意味着什么。更何况,在有些人看来,当神话般的德隆系终于倒下后,难说复星不会步其后尘。 这是因为,两者有着一定的相似之处。比如,同是民营背景,在产业方面的扩张速度都极快,都需要靠不断收购金融企业并通过其融资,以维持整个资金链条的正常运转。不过,在复星看来,这样的指责与猜测当然不能成立。 那份声明表示,银监会和上海市银监局今年7月初从未发布过该文所述的“慎贷”文件,上海复星高科技(集团)有限公司从未被列为“慎贷”名单。同时,复星及下属产业公司与银行的银企关系一直良好,包括宏观调控以来,复星得到了银行信贷的继续支持。最近几个月,复星集团所属企业一直有新增银行贷款,6月30日还入账了新贷款。今年上半年,复星的钢铁企业和房地产企业的经营状况依然保持增长,南钢联去年全年利润12.34亿元,今年1—6月利润为8.7亿元。 复星的愤怒满纸皆是。此刻,它希望人们相信的是,它决不会是“德隆第二”。或许,在他们看来,维护自己的名声和信誉是当前最迫切的事。因为很多时候,在人们的心目中,一家民营企业从天使到魔鬼可以在转瞬间完成,中间甚至不需要停顿与过渡。 在中国,民营企业在人们心中的地位,常常会像坐“过山车”一样飞速变化。当周正毅等“问题富豪”被揭露时,民企的声誉一度跌落谷底。当时,银行为避免遭受类似损失,一度向一些民企亮起红灯,甚至有银行专门发文要求下属分行严控对部分民企的贷款流向。 时过境迁。到去年下半年,在学术界争论“中国经济过不过热”时,主张不过热的一方拿出的关键证据就是:此次投资高潮主要由民营经济所驱动,因此是有效率的。这时,民企几乎就是天使,是理性的代表,只要是民企的投资就是好的。因为他们不会冲动,他们的钱是自己的,或者是要自己还的。 过了没多久,当今年春天以后过热之忧成为共识时,“民营经济兴风作浪”又在一部分人中成为流行看法。这时候,民企就是魔鬼,因为它们最喜欢钻政策的空子,更何况它们拿来投资的钱还不都是银行的? 其实,老资格的民企应该早就习惯这种两极化眼光。 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国内出现了姓“社”姓“资”的争论,有人质疑民营经济的性质姓“社”还是姓“资”,使民营企业承受了巨大压力。当时民营企业家们最担心国家改革开放的政策会变。为突破困境,将企业挂靠到乡镇集体企业成为时髦,以至于后来一些集体企业实际上大都是个人办的企业。 1992年初,邓小平发表南方谈话。国家鼓励外商投资,并在税收、土地等方面采取了优惠政策。从那时起,许多有点规模的民营企业纷纷找海外的亲戚、朋友投资,或变相到海外注册公司再回来投资,都挂上中外合资、外资、港资的牌子,实际上还是民营企业。 直到上世纪90年代中后期,民营企业才迎来新的“春天”。1997年党的十五大后,个体、私营经济成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并得到与国有、集体经济同样的法律保障和政策环境,民营企业才得到比较彻底的“松绑”。 现在的问题是,将宏观经济形势简单地与所有制结构挂钩,对民营经济无论是褒是贬,都是缺乏依据的简单化做法,不仅容易在实践中造成偏差,还会导致民营企业对宏观调控本身的不解与反感。 这种所有制联系,可谓是中国国情之一。设想在成熟的市场经济国家,企业各不相同,若一家或几家公司连续出问题,亦很难让人迅速联想,有意无意间与某一类所有制相关联。而在国内,所有制关联简直成了思维定势,这种思维方式波及面甚广,香港市场当年对民企股的追捧和如今的避之惟恐不及,就是偏见的实例。 或许,民企最期待的,还是社会舆论能以平常心看待他们。民企在为社会创造财富与就业机会的同时,也可能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但这些问题的出现,应尽可能避免“简单所有制联系”,而只是看作经济发展进程中的正常问题对待。 如果把民企从舆论的“过山车”上放下来,那些老板的心脏或许会好受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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