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本刊记者李岷

　　《中国企业家》：你进入健力宝之后感觉最难突破的是什么？

　　张海：健力宝这么多年形成了很多经验，这些经验形成一种“所知障”、一种习气来困扰企业的发展。

　　《中国企业家》：你觉得你给健力宝带来的最大改变是什么？

　　张海：老板不再是一个凌驾于一切管理机构以上的独裁者。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来到这个企业对自己的最大要求就是自己不要成为独裁者。另外我们清晰了企业围绕健康产业发展的方向和前景。

　　《中国企业家》：你的意思是说这两点健力宝以前都没有做到吗？

　　张海：如果你要这么说的话，我们就没法谈下去了。李经纬以前的功与过是不可相抵的，往往一个企业的缔造者就是一个企业的终结者。我人生的信条就是去创造，不要有一天成为企业的负担。

　　《中国企业家》：这一年来你有什么变化吗？

　　张海：健力宝改变我比我改变健力宝要大。最大改变是签的合同金额比过去变小了。过去最少都是八位数，现在经销商开会，五百万也签了。而且为我们的经销商、合作伙伴考虑得最多，过去都想的是自己，一个人赢，就算赢了。

　　《中国企业家》：你做产业的经验从哪里来呢？有顾问吗？

　　张海：你到灵隐寺去看那个飞来峰，有幅对联：水从流处流过，峰从飞处飞来。顾问肯定有，但没有一个具体的人，如果硬要说这顾问是谁，是我们的消费者和经销商。我们在不断地学习。我们过去从事的行业也很多，几十个亿的营业额对我们来说并不算什么。而且企业是个团队，我身边有一些“老”人，从我一做事开始到现在，长期跟着我们在做一些事。

　　《中国企业家》：一般认为做实业和做资本是两码事。

　　张海：实际上，这是一个误解。中国的企业家、实业家、资本家都没有明确的标准，从我们这一代年轻的经营者来说，我们更关注的是如何掌握国际一流经验，而不是再回头看中国企业的历史。从资本的角度来说，一定要看得远，从实业的角度来说，要看得准、看得细、看得透。实业和资本的切换对一个企业经营者来说是很自然的、必需的，就像饮食一样，不厌其精、不厌其粗。

　　《中国企业家》：资本与产业合一的想法什么时候形成的？为什么要放弃做资本的捷径、投身到实业里来这么辛苦地做？

　　张海：这是一个原则。那些纯粹做资本的人和我们不是同一代人。我们一直在找一个“1”，有了“1”，是往后面加零的问题。以前我们找到IT行业，但是回过头来不客气地说，我们今天是失望的，往后面加零不是我们能说了算的，标准不在自己手里。我们大的做不了，但是做做汽水、卖卖汽水还可以。

　　资本是一条近路，产业相对来说远一点，也说不上苦。其实都一样。理性化的管理之后，就没有快乐、痛苦的感觉了。做企业并不会影响我们的情绪，而是刺激我们的智慧，拿出更好的解决方案，不因为今天赚多了洋洋得意，同样也不因为它面临大的困难而颓废沮丧。

　　《中国企业家》：健力宝可能只是你事业蓝图中的一部分，你心中的蓝图是什么？

　　张海：我个人的精神是用智慧去创造财富，用财富去做利他的事业。我们做每一件事都是把跟我们一块儿做这件事的人的利益最大化作为目标。我能有今天和我从小接触到的利他思想有很大关系。所以我觉得有一天自己的成功能对这个利他主义有所宣传的话，是我自己最愿意做的。

　　《中国企业家》：实业家会把这个品牌做得很大、很精细，一直守着，而你们不会吧？

　　张海：这是谁告诉你的呢？绝对不是。好不容易找到“1”，我们会一直做下去。当然我不是说我们要把它做到老……我经常说，人生的价值绝不是把一个东西一块钱买来两块钱卖掉，这绝不是我的人生。我们要做的有时是经济价值以外的东西。我觉得我把人生最重要的阶段、最宝贵的时间给了这个企业，我希望给我的回报是，一百年之后，我们这些人变成黑白照片的时候，下面有句评语：“该同志在工作期间尚属努力。”

　　健力宝是我们打造健康产业最关键的一个航空母舰，必须做好。我开玩笑说，我们做的是健康产业，我们什么时候会走，哪一天张海连健康都不要的时候，张海就会走了。如果有一天，给了你资本的力量，让你去服务一个产业的话，那健康产业还是比较值得去做的事。目前我是专心在做这件事。

　　实际上不能把做企业的人当成掰棒子的狗熊吧。人要像爱护自己的生命一样爱护自己每一个机会。我觉得我来了就永远不会走了，老老实实干吧。如果我把这一件事做砸了，那我张海一切都毁在这儿了。我们来还不如不来呢。

　　《中国企业家》：你们既不像KKR、也不像巴菲特，谁是你们的标竿？

　　张海：没有哪一家。从某种程度上我很自负地说，我并不一定要找一个西方的座标说我要成为什么。如果非要说一个定位，我觉得在资本上是资本的自觉性主导我做每一件事。我们做的事情就是一个morning call的工作。资本是自觉的，没有哪个收购专家是他去发现收购的，都是企业在向你招手。企业需要你这样的人出现，我们有幸能够在这个阶段服务于它。我不是不愿意说离开，其实不存在“离开”这个概念，不存在什么时候来了、什么时候走了的概念，健力宝是属于它自己，这么多年来它有自己的人格精神。

　　很多人问我们是不是向KKR学习，我觉得做什么样的事情不重要，做事是外在的行为，我们的精神、我们的心和我们的使命构成了我们的信仰，因为信仰我们存在，利他精神贯穿管理的细节，这是更重要的。所谓资本趋利避害的本性，是西方文化的概念，西方文明的代表是外在文明，不断通过资本的积累达到控制，东方文明讲究的是内在文明，对真理的追逐。

　　《中国企业家》：作为一个70年代出生的人，又是从资本市场转向实业，你和上一代的企业家有什么不同？

　　张海：70年代出生的人，如果一开始就是错的话，有一天会改正的，如果一开始就是对的话，他会坚持的。我们的机会好一点，我们没有浪费。其实无所谓上一代下一代，我们也是1990年就开始做事了，做企业的时间比很多人还长，做的事都差不多，都是这个时代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