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传志

　　20年的中国企业剩下的已经不多了，被淘汰的要么是适应不了环境，要么是在管理方面出了问题。现在能找到的、说话有一席之地的，都是花了很大的力气，在研究真正的企业管理、企业运行规律的，我觉得这才是人间正道。

　　20年企业所遇到的问题在10年企业身上也会发生，10年企业还是要很好地搭班子、定战略、带队伍，9个字基本上概括全了他们要做的事情。如果说10年企业要学联想，很重要的一点是，第一把手要有很强的悟性，他得经常退出画面外看画，能够退得远点儿来看企业运作的各种情况，摸索规律，做出总结，然后形成自己的管理理念。做大了的企业，我认为都是有理念的，没有理念那就是有点蒙着做了。

　　相对来说，接下来的十年间，中国的企业运作环境将会相当规范，这跟我们那个时期很不同。我打个比喻，对企业来讲，1978年以前可能是100度的温度，什么鸡蛋也孵不出鸡来。而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可能就是45度，生命力极强的鸡蛋才能孵出来。到1984年我们办联想的时候，大概就是42度。如果说正常温度是39度的话，现在就是39度5，也不是最好的温度。因此，生命力顽强的鸡蛋就要研究周边的环境，一方面促使环境更适合，一方面加强自己的生命力，以便能顽强地孵下来。当初不规范的环境要叫企业领导人花大量的心思和精力，去研究政策或者做擦边球的事，发展个人关系等等。后面这段时间，从1994、1995年开始，相当一部分企业是在研究业务管理，使得它们能够成为一个跟外国企业相比有竞争力的企业。

　　10年企业的两个矛盾

　　10年时候的联想危机重重，有点外忧内困。当时我们意识到，业务做不过外国公司，确实有劣势和迈不过去的槛，但更多的是我们自己的水桶漏水漏得厉害。我们做了几项重要的决定，第一个决定是我从香港全力撤回北京，香港的管理完全放给总经理。第二，在领导班子中统一思想，组织架构大规模调整，选拔上杨元庆等人。

　　从总体上我觉得，10年企业大概会面临两个方面的矛盾：

　　第一个是由于竞争的关系，企业在战略制定的时候必须要不断寻找新的奶酪，原有的业务在竞争中利润率降低了，或者说跟不上发展的需要，就要去寻找新的业务，或者对原有的业务还要进行更大的开拓。有的企业没有一套好的制定战略的方法，没有考虑这个业务虽然目前赚钱，但越过赚钱期可能一下子更多的企业上来抢你的市场，或者说你所经营的项目或产品本身可能过时。如果不提前注意的话，企业会发现突然到了绝路，它没有拐大弯，战略上没有想到提前要动，在没路的地方临时部署来不及了。

　　第二个存在更多矛盾的地方在于带队伍。你的组织架构，你的激励方式，你的领军人物能不能跟你的战略相适应？不相适应就会产生混乱。其实我在1993、1994年是在紧急中部署，是一个特殊的情况。

　　很多企业领导人没有及时注意行业、产品的发展前景，就会出现第一种矛盾。第二种情况往往是这个领导人不停地有想法，但是不能落实、执行，老是想有拓展，但是内部管理跟不上，有的属于组织架构问题，有的属于人的激励问题，更多的属于要开新业务但领军人物没有。

　　所以说，像联想的管理三要素中，定战略和带队伍这两个，必须是能够有配套的系统设计来支持的。如果战略没有配套系统，像解放战争时东北战场打仗一样，围而不打，只是吸引了前来增援的敌人，结果变成不是你围着敌人打而是你被打了。如果带队伍没有配套的战略设计和战术步骤，就变成知与行的关系，光知道应该开展什么新业务，其实你知而不能执行。

　　不求发展，只是按当时自由运行那么做的，大概做不到10年就不行了。做到一定规模以后，多数企业还乱在自已带队伍的能力方面缺陷。

　　如何保证持续发展能力

　　在我这代人里面，我为什么还能突破？其实有一个学习能力的问题，就是我们国家领导人所提倡的与时俱进。我其实是一个努力想提高学习能力的人，一直在想不断地创新，想领导着企业向高处走。

　　我经常跟公司年轻的同事们讨论，不管多忙也要保障一个礼拜或半个月、一个月抽出一定的时间退出画面来看画，把最近半个月、一个月或一个季度的事情整个想一遍，跟你预定的想法比较情况怎么样，发现有什么不同，努力去总结一些规律性的东西。

　　我还特别主张，我们年轻的领军人物在公司内部大会，或者对外要讲话。要求讲话的人全都自己写稿子。写讲话稿的过程实际是一个逼着他全面考虑问题的过程，实际上你是在研究它的实质，研究规律的过程；第二，你怎么把它表达得清楚。这些我觉得都是对企业的发展有利的。

　　对企业家来说，还有一个如何面对股东的问题。你要努力说服你的股东，让他对这个企业有长远的利益要求，保证让你的长期发展规划能够实现。从我们的情况来说，我作为一个股东，在我所投资的公司里边，像杨元庆、郭为，我是把他们作为产业投资的，一定要把他的长远利益作为我的根本利益，也就是说，我不会谋求他的短期利益，但并不是所有的股东都是像我这样的。换句话说，如果1984年我出来做时，计算所和科学院如果不是开明婆婆的话，我真的未必一定在联想干，一定是这个婆婆给了我相当大、或者全部的经营权，而且我看到了希望，等我做好了以后，这个婆婆还有可能给我股权，我才一直干。万一婆婆就是碍手碍脚、爱管、一定要怎么样的话，我们也不可能做到今天这么大。经营者不是说完全不能选择股东，要学会用脚投票。

　　(采访/本刊记者丁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