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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西玉柴董事长王建明
北京电视台《财智人物》栏目记者：杨晓轩
解说：作为广西玉柴集团的董事长，王建明似乎没有什么知名度。但是在一些人他却很神秘。他是韩国贵族的后裔，学生时代却是上海反张春桥的学生代表；他是国有企业的董事长，同时又拿着美国上市公司CEO的年薪；他所在的玉柴十几年前还是机械行业的落后企业，今天的玉柴已经成为中国最大的内燃机生产基地，在世界上其内燃机生产能力排行第二位
。走近王建明，我们发现在他的字典里只有一个词汇：那就是较量。
解说：没有见到王建明，他就在电话里告诉我们他练就了在车上睡觉的功夫，有时躺在床上却失眠。当时我们觉得他的话有些夸张。从南宁转道玉林近4个小时的路上，颠簸和泥泞让我们都睡着了，证实了他的话。我们同许多人一样奇怪，在玉林，这个连交通都不怎么发达的广西边陲小镇，这个还没有彻底摆脱小农经济的地方，怎么会诞生玉柴”这样年创利2.6亿元的大企业？
玉柴工人李洪玉：玉柴有今天没有王建明，至少没有发展这么快。他比较大胆敢于发展的这种人。
玉柴总会计师曾诗强：他不是有名的王大胆嘛！他敢想。没有人做过的，他就敢做。他就是认准的事，想办法一定要把它做成，我不敢想像在玉柴这里哪一个人在魄力方面能超过他的？
解说：看来，玉柴的今天离不开王建明，而他又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呢？
王建明：那时刚刚被隔离审查四个月，受了很多这种折磨人格的侮辱，政治上巨大的压力，那不是什么思想不好，是反动是什么反革命。是这些东西。所以到了工厂没有什么彷徨，没有。这个只觉得天地一新，人是特别纯的，特别单纯的，自己是挺受尊重的。那些师傅都对我非常好。
解说：其实，王建明有着非同一般的身世。他的爷爷海公先生曾经是韩国民族独立运动的伟大旗手之一，曾任韩国国会议长；他的父亲上世纪三十年代在上海读书，他的母亲是著名诗人郭沫若的夫人于立群的妹妹于立人。1950年王建明的父亲回到韩国帮助海公先生竞选总统，后迫于当时国情就再也没有回来。坚强的母亲独自把王建明三兄弟带大。而王建明从上海交大毕业后，仅仅是为了追随爱情，来到了玉林。
王建明的夫人：因为我们来到这里的时候，觉得这个地方这么贪穷，孩子们都在地上爬。我儿子小时候回家，我妈妈还责怪：怎么搞的你让他在地上爬？我说那没办法，那幼儿园就是这样嘛！所以总想哪一天，我们这里的孩子也能受到最好的教育，也有好的学堂。解说：也许就是这样的愿望，让王建明在这里开始了他的人生较量。当时的玉柴只有几间旧厂房，200多个职工，工人师傅们很快接纳了王建明这个外来户，因为王建明根本没有把自己当外人。
王建明：说这个广西人排外，外乡进来很难待的住，很多人都是有这种说法。我呢！从一开始的感觉就不是这样。首先排外不排外，是你自己在不在外。干活当学生的时候，我就不怕而且是比较喜欢干活的。然后你打的比老师傅还要好，人家看见你就觉得你是他们自己人。感觉特别好。
解说：其实，王建明跟工人打成一片是有他的目的的。他的目的就是要制定制度，在提高产量的同时降低废品率。他不厌其烦地对工人讲，这样做会给工厂带来好处。在当年还没有奖励机制的情况下，一个车间主任要想这么做，难度可想而知。王建明开始了与人的惰性的较量。
王建明：我们一共是工段长车间调度员，这一级的干部大概有十一二个，基本上每一个人和我之间都有灵魂出窍的谈话。太散、观念这些东西。当然人都是好人，我都特别喜欢。那种纯朴那种看着你的眼睛，就对你讲那些混帐话。从来不掩瞒自己的观点，不是那种躲躲闪闪的。我怎么想我就怎么讲，然后那些话不管他混帐到什么程度，他就眼睛直瞪瞪的看着你。什么都告诉你。另外他跟你辩，他没有完全理解的时候，他就跟你死辩。还要叫他把散漫啊！不负责啊！吊儿郎当啊！把他这种东西变过来。这个东西是很过瘾的事情！而且他们也都知道差不多该轮到谁了。“嘣”一敲门到集体宿舍一找，“起来、起来、起来、白天有什么事没给你说完，”逮起来就这样子。
解说：1985年，王建明重又担任厂长。他上任伊始就提出了玉柴赶超世界一流企业的目标。而1985年玉柴在中国同行业里排名是173位，企业净资产才800多万元，几乎可以说，是机械行业的落后企业，当时人们对王建明提出的口号不以为然，因为这似乎太超前了。甚至有些人认为王建明是疯子。
王建明：1985年我当厂长才一年的时间，到年底的时候，我提出了当时是这么说的：玉柴的产品要站的住、站的稳、扎住根、出得去、要挤身内燃机强手之林。那时候的玉柴才是个什么状况？但是年底的时候，我提出来我觉得我们肯定能做到。
曾诗强：说我们是简直是疯子。一是三万台不可能，也就是不可能有这个市场。结果还没有结束，我们远远就已经超过了三万台这个要求。也就是我们想要办的事，我们认准的事，不管通过什么样的方式一定要做成。一定要做到。至就句不好听的。比如银行要等等认可我们这个项目。也就按他对我们说的，反正我们做龟儿子，做龟孙子什么都可以做，只要把事情做成，做成我们事业对玉柴职工就有一个交待。
解说：玉柴要发展，就要从全国引进高素质科技人员，才有可能进行大规模的技术改造和科研开发，王建明开始实施给玉柴职工结构的换血工程，九十年代初玉柴从全国引进各方面的人才实行年薪制，平均年收入达到3万元。这在当时是极具诱惑力的。
解说：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玉柴在我国中型柴油机市场的份额已经从八十年代的一无所有上升到17%。王建明还要玉柴就此加速扩张，他跟银行谈贷款，跟主管部门谈规模，经常遭到冷落。最后他意识到留给玉柴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股份制改造。1992年8月，玉柴改制为股份制企业，成功募集资金2，4亿元；1993年再次改制为中外股份制企业引进外资5230万美元，两年实现了玉柴发展史上的历史转折。玉柴冲破计划经济束缚的进程让常人很难想象。这一次，王建明在较量过程中上也使用了“强制手段”。
王建明：国家体改委培训中心，我让他们立马就赞助了一笔。赞助了十万吧，还是多少钱应该是十万。然后布置他们里面有一位女同志，看守盯住刘继鹏。什么时间之前一定要把他弄到。玉柴体委跟我们有这个关系，那肯定全力以赴嘛！结果就真的把他弄来了。那刘继鹏呢，他原来的准备就是给我们的人上上课，出出点子，就完了。可我的意思是他要留下来做方案，他说这个部委要他上课，那个部委要他上课，我说你只有电话联络把这些课全部都推掉，你现在要离开玉林呢！一个是我不给你派车，也不给你买机票，你走也走不掉。他真的就在玉柴待了差不多一个礼拜，一个方案就拿下了。他的方案是非常成功的。严密规范挑不出毛病。
解说：王建明在玉柴有绝对的权威，我们在采访中甚至拍到了职工列队欢迎他的场面。他是不是已经习惯了被玉柴人百般推崇？
王建明：他们把我看成珍惜动物。
记者：(你不喜欢这种方式吗)
王建明：那要这个德行咱们又不是什么人物，搞这玩意干什么？！
解说：毫无疑问，王建明是玉柴发展壮大的第一功臣，职工们敬重他，对他从没有怀疑过。1997年玉柴裁员2200人，在这之后王建明居然还得到了职工98%的认可。他的领导权似乎无人能撼动，但是1994年玉柴在美国纽约上市后，来自海外的股东参与管理企业，他们不明白为什么玉柴用于新产品改造的钱那么多，碰撞愈来愈多，最后他们想拿下王建明。这一次，王建明同他们展开了惊心动魄的较量。
王建明：新品的计划一拖再拖，科技人员的分配政策一压再压，人心已经开始动了。有好几个骨干走了，这我还忍住了。最后又来了一招，他们进厂做管理整顿，发什么工人的工龄登记表。里面规定玉柴的92年和92年以前的职工工龄一概不能算！他们的人全部进来以后，我就宣布：你们现在全部离开玉柴，你们立即离开，我宣布从今天开始董事会无限期停止召开。纽约上市公司的董事会，这个会上就把我的纽约上市公司的董事长，当场就给我免了。
解说：两年后玉柴投放的新产品基本上都成功了，获得了市场的认可。2001年10月，外方股东彻底投降，撤换了原来的股东代表。同时开始向王建明发放在美国上市的玉柴国际CEO的薪水。王建明又一次较量成功。
王建明：正常的收入是来自利润的记提。它纽约上市公司总裁三块，一块记提、一块年薪、一块，大概是这种方式。去年十月份也给我调整了年薪，也是他们提出来的。我反正个人所得税交纳的年份最高的时候，我交过400多万。那个一月一号财务报表一出来，实际上元旦一过，第一天找税局找市长报税。
解说：王建明的一切似乎都会让人瞠目结舌。除了赞扬和钦佩，不言而喻，王建明也遭到了各种各样的非议。王建明上缴了400多万元的个人所得税，有人开始说王建明是资本家了。
王建明：说这个话的如果是一般的群众，我认为绝对是正常的非议。93年中外合资玉柴的中外股份制制职工，当时的问题是比较多的。我们今后为谁打工？我们对谁负责？这些问题是主要的问题。我们开了一个职工代表大会讨论了这些问题。你觉得主体所有者管理者、劳动者这些提法，我觉得比较符合现在的要求。企业的主体是谁？绝对是职工！企业的所有者是谁？是股东！但是1993年，我做这个报告的时候，我们差不多全厂职工都有个人股，然后里面有国家投、外资股、企业管理者是谁？很清楚。劳动者是谁？那么有脑力劳动者和体力劳动者。另外我当然是共产党员。
解说：玉柴每走一步，总有来自不同方面的声音。诸如你既不是计划保护企业，又没有纳入某汽车集团的资产关联保护体，你做的东西卖给谁，谁认可你。王建明当了17年厂长，年年都能听到非议。当然，这样的非议声在王建明较量失败的时候就尤为刺耳。1997年，虽然有诸多的客观因素，但是王建明承认由于自己的决策失误，玉柴的发动机在市场销量急剧下滑，陷入了从未有过的低谷。
王建明：主要还是我们自己的事情没做好。我们应当投产的新产品，没有及时投放，推迟一年半。问题发生在目标跟计划和我们企业的这个基础，跟它的实施能力这两者之间脱节了。严重脱节。那么这个脱节，同样肯定主要的责任也是决策者要负的。第一责任是决策者要负的。
解说：那时候，很多人都说，玉柴不行了，玉柴很难走出低谷。但是王建明却心中有数，玉柴最宝贵的东西没有被打倒。这就是被玉柴人称之为“王建明语录”的企业理念：人为本、争第一零起点。
王建明：别人都说我们玉柴好的要命，“先知道玉柴后知道玉林”，一哄而起讲这种话的时候，我们自己要非常非常的清楚自己的弱点，当一哄而起说玉柴不行了，我们得要非常清楚的知道我们有自己特别宝贵的东西。有自己达不到的东西，什么东西是达不到的，就是我们这些年起来的，这种实际上到96年97年的时候，玉柴的这种内在的企业精神，它的理念跟文化已经全部形成。
解说：争！争夺！在王建明眼里什么都是可争夺的，今年上半年，全年原计划10亿元的销售额今年上半年就已经提前完成。玉柴人最终把市场争夺回来。
解说：表面看来王建明是强悍的，其实从小就喜欢音乐和文学的他是感性的，但是就是由于他的感性让他在与人性的较量上曾经输的很惨。玉柴机器股份公司原副总经理吴明勤原本是王建明的爱将，1999年，因贪污1000余万元被判处无期徒刑。
王建明：早年的时候，他的眼睛确确实实是清清亮亮的。义正严辞的。讲什么事情滔滔不绝的。很不错的一个小伙子。好像就是90年代，这个发动机销疯了，拿到一张发动机销售的票子，就是两三万块钱。根本就不用转手，你就是卖个指标就是两三万。就是疯狂到这个程度。他是变了！他的眼睛变混浊了！是真的。权力是会腐蚀人的。很多人他本来就是很好的一个人，但是由于权力大了，也没有人来监督他，没有人来约束他。他就会走向反面。我对于人呢，是屡犯错误屡犯过信的错误，但是我还是多信一条，我不会因为我犯的这个错误，就让我自己变成怀疑一切的人。不会发生这个变化。我以后肯定还会犯这个错误，但是我还是不会干，也不会对人以怀疑为主。我不会。我不会这样的。
解说：权力是会腐蚀人的，王建明是怎样过这关的？他曾经干过一件“出格”的事，他曾经在运作1994年玉柴在美国纽约上市时，把自己的太太派去当玉柴美国办事处的处长，又以为了安全的理由，把公司的注册资金直接打入了他太太的私人账户。
王建明：广西自己的当时省里面的政策规定：一百万美元以下的企业，地方政府就可以批准，所以我们惟一合法的就是，地方政府的批准到境外去办。但是这样的企业是还不太正规的。这种情况我认为安全是第一的。是最重要的。所以早年我派我夫人出去，做了一段时间，甚至于高达几百万美元的这种款啊！我们都打到私人在银行开的帐户。就是我太太私人开的帐户。在纽约上市之前毕马威KTMG做审计的时候，也是我主动跟他们介绍的，我们在美国的公司怎么怎么活动法，他们问到的这个问题，我说了这个东西之后，他们所有的人吓坏了，他们觉得这是骇人听闻的事情。四个毕马威联合行动美国的、香港的、中国的、新加坡的几个公司联合起来突击进行调查。最后这个电话会议毕马威报告情况就是这么一句话：经过整个毕马威联合认证的查核以后，我们调查的情况跟董事长的叙述相符。
解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更让外国股东惊讶的是王建明还公然向他们承认，他曾经在美国接受过回扣。
王建明：华裔的加拿大的商人，就跟我这个回扣交易，跟我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一共是一百万的货款，一百万加币的货款，一百三十多万的货款，就给我十三万加币的回扣。我当时第一个念头：就是这钱不要白不要。他说明十三万能给我，他有降价的空间。我马上就召集他们开了一个紧急会，我就把我的处置意见告诉大家：就是这个钱啊，不调回公司。放在这里。你们几个人在这个地方是举目无亲的，非常情况出现的时候，留做逃生钱。这个钱就做这个处置。另外我当时就在加拿大，马上就把这个情况跟党委书记，还有我们主管财务的人商量了。
解说：无论是把钱打入太太在国外的私人账户，还是收受回扣，这些曾经让有的优秀企业家跌过跟头的事，王建明都心怀坦荡，甚至他想都没有想过他这样做会带来众多的非议。他让玉柴的职工相信他，为了玉柴，我王建明不会输给自己，不会输给自己的私欲。
解说：王建明给人留下的印象是个工作狂，其实他在家里很少办公，他的生活离不开电脑，除了所有的演讲文章是在电脑上完成，他收藏的近8000张影碟和CD都是他亲自在电脑上分类整理、登记造册的，这是最令王建明引以为傲的。王建明虽然热爱音乐，但是你一定猜不出他最喜欢的乐曲。
王建明的夫人：你说他喜欢音乐吧！但他觉得最美好的声音是，听职工搬家放鞭炮的声音。
曾诗强：我来主持新建玉柴新村，这一片家属住宅区。他给我的评价最大的一点就是：让玉柴人看到了希望！
解说：王建明和他的玉柴渐渐的隐退在这南国边陲的山山水水之中，但是王建明与天地较量的的神情在我们的脑海中总也挥之不去。王建明的较量还没有结束，他的新的目标是玉柴在三年内对接国际，把玉柴牌的发动机卖到德国、美国去。王建明在较量，我们在质疑：他是国有企业的领导人吗？回答是肯定的。国有企业应该有许许多多的王建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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