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刊记者 边杰

　　许志平，家用电脑、联想1+1品牌的拓荒者。1987年加入联想，1996年离开。1998年与人合办世纪星空管理咨询公司(现更名为北京贯能管理技术有限公司)。

　　联想每年大约有10%左右的人离开，其中有5%是自己离开的，因为他们有更好的前途， 另外5%是不得不离开，因为他们对自己的评价和企业对他们的评价不一致。——柳传志

　　许志平长着一张容易让人产生“联想”的脸：紧绷的肌肉、不苟言笑的表情，一看就让人产生敬畏。

　　不错，许志平外表上看来是一个有着很强势“气场”的人，威严、冷静，说话一针见血。许的身上烙着在大公司浸淫过多年的痕迹，大气、自信、眼光远大。不过，这副模样倒适合他的职业：咨询师。

　　在2001年实达集团走进ST期间，贾红兵每次来北京都要跑到许志平那里，听其耳提面命一番，然后在媒体和实达集团上演绎咨询师的意图。贾红兵后来如愿以偿地当上了实达集团总裁的职务，虽然只有短短半年的风光日子。许志平是隐居在贾红兵身后的人。

　　在IT界，许志平被业内人唤作“许爷”，尽管外界并不熟悉这个名字，但只要提起联想1+1、家用电脑，相信人们不会陌生——许志平是这些概念的始作俑者。

　　许志平名片上的印的是“北京贯能管理技术服务有限公司客户总监”，他实际的身份是这家公司的老板。5月19日下午，在离中关村不远的为公商务中心，许志平在他的新办公室里，对《中国企业家》回忆起了一个人和他服务了近10年的一个大公司之间的故事。屋外，有着罗马石柱、喷泉、草地，阳光也很温和、慵懒。

　　当杨元庆和郭为转到了中心

　　1987年，25岁的长春人许志平从中科院计算所研究生毕业，当时有希望、信通和联想三个公司可以选择。联想给的房子是单身宿舍，12平方米，还外加一个8平方米，是楼房；信通给的房子虽有30多平米，但是是平房，许志平是在雨天去看的房，感觉不好，所以没去信通。因为在计算所读研究生时，给倪光南打过零工，许志平最后选择了联想。1988年，郭为和杨元庆也先后应聘来了联想。许志平刚到联想的时候在倪光南手下做汉字系统，然后到美国做汉字芯片，后来做开发支持。1992年，许志平去了联想家庭电脑教育事业部做总经理，后来事业部变成联想与一家香港玩具商的合资公司，合资公司投资1000万元，联想在其中只占40%的股份。

　　电脑一出来，要起名字，许志平让全公司上下的人都想想，什么“海豚”、“金牌”的名字都冒出来了，最后是生产线上一个工人提出，这电脑的特点是一兆内存、一个软驱，就叫“1＋1”吧。“联想1+1”就这样出来了，猛一听，谁都不知道“1＋1”是什么意思，但是因此而留下了许多讲故事、炒概念的空间。

　　许志平搞了很多营销、公关活动来推销“联想1＋1”概念，效果很不错。第一年，家用电脑卖了8000台。但是，那时联想还是家靠代理别人产品来支撑销售的公司，家用电脑在联想里面没多少人关注。许志平一帮人在上地上班，早上8:30过来，晚上5:30回联想在中关村的总部。总部和合资公司的联系并不紧密，有一种“甩出去的感觉”。

　　这个时候，杨元庆开始做商用电脑，进行了一些改革，把原来分散的进口、生产都统一起来了，“成绩做得很好”。

　　1993年联想电脑第一次没有完成既定的目标，联想上下震动很大，当时国内计算机界也正经历着有史以来最严重的危机。1993年底的危机促使柳传志下决心立即启用担任CAD部总经理的杨元庆。1994年3月，杨元庆出任联想微机部总经理。

　　1995年，杨元庆把商用和家用电脑合在一起，买回香港公司的股份，合资公司取消了。许志平手下所有的人都合并到杨元庆那边了，许志平没去。——“我和杨元庆谁管谁啊？”

　　柳传志找许志平谈话，对他说他现在一是可以去做总裁办主任，另一个去做系统集成，问许志平愿意去哪里。结果许志平选择了前者。

　　“我觉得无所谓，因为我这个人，比较爱尝试新鲜的东西。”就这样，当年以“联想1+1”闻名业界的许志平，慢慢淡出了家用电脑领域。

　　有人说联想的文化有点像一个旋转着的、有巨大惯性的车轮，有一个很强烈的核心，所有旋转圆心和这车轴不能重合、甚至和这个车轮旋转速度不一致的物体，都会被甩下去。

　　联想早期，有记者采访柳传志的时候，他写了五个联想年轻人的名字希望记者去采访，他们是：杨元庆、郭为、许志平、贺志强、陈俭，其中杨元庆、郭为以自己的能力和机遇，在“赛马相马”过程中慢慢旋转到了圆心的位置，而两人离开了，许志平自己做了老板，陈俭的公司已经在香港上市了。

　　许志平在这个车轮上旋转了10年。当这个车轮的旋转轨迹越滚越大时，他做出了离开的决定。

　　“卖花生米也是自己的生意”

　　许志平在联想的时候听过一个老外的讲座。当时老外的一句话“哪怕卖花生米也是自己的生意”，给他很深的印象。“不想在一个大企业里长呆着。那怎么说都是别人的，不是你的。大公司可能就要求你永远游蝶泳，如果你认可这个方式，你就在这儿待着，如果你还想换种泳姿，你就出来。”

　　在做1＋1电脑的时候，许志平就“想出来”，但自己一直做的是开发、技术等方面的工作，不知道自己出来开公司要办哪些事情，所以也不敢贸然行事。

　　许志平自称，外面的“机会”是驱动他走出联想的最大力量。“最大的诱惑是对未来无限的憧憬。如果你一直在大公司呆着，你五年之后会是什么样呢？市场、销售、开发，我都做过了，我在联想里面还能做什么？有‘海归’朋友对我讲，机会就像吃菜，在国外夹一口是肉，再夹一口还是肉，但在中国夹一口是白菜，再夹一口是海鲜，起伏非常大。”

　　许志平赌自己能不能跳出联想的盘子去夹“海鲜”。1996年底，联想和太极、长城一起合资了一家叫腾图的软件公司，联想在里面占很小的股份。腾图当时缺一个总经理，太极的人想让许志平过来。

　　那时候许志平在总裁办天天跟柳传志见面，找了一个时间就对柳传志说：“老板，我要走了。”柳传志的反应是：“你肯定不是随便说说就完的那种人，也不是为了要涨工资，如果你自己认真考虑过，那行吧。”

　　1997年年初，许志平正式到腾图报到。临走时，柳传志跟他说了两句话，许这些年一直记着：“第一，你干什么事都不像杨元庆那样咬得住；第二，你做十件事，不如做好一件事。”

　　这两句话说得许志平心里很服气。许志平在联想的工作一直处于不停变换中，从研发中心到做汉字系统、汉字芯片，一直到软件中心、家用电脑、技术中心、总裁办，10年换了7个工作岗位，“柳总一看就觉得我这个人呆不住。我属于比较容易抬起头来看别的地方的人，手头上的事做一两年就没多大兴趣了。”但是他改不了、也不想改自己这种性格，“我觉得我以这样的方式存在是最舒服的。”在联想的分红计划里，许志平当时排在创始人里面的某一拨，有一点儿比例，“当时可以以某种方式分一点儿钱。”许志平要走，这点儿比例当然就要交出去。许志平没有太在意这个，他决意要脱下“联想”这件漂亮的衣服。

　　与联想关系“三级跳”？

　　出来之后，许志平突然有种特别深刻的感觉。“衣服和人是两码事儿，从前IBM跟你谈，是因为看好你而跟你谈吗？不是。他们是在跟联想谈。你脱下这件衣服后，首先要证明你自己行不行，从前是衣服发出的光芒还是你自己发出的光芒。”

　　许志平到腾图去，是想解决一个“过渡”问题。“我觉得我还没有勇气把衣服一脱就自己去弄一个公司。而且当时你也不知道你缺什么东西，你跟税务打过交道吗？你会招聘吗？在大企业里面，很多本事是你不需要掌握的。”

　　腾图只是几家大公司合资的一家企业，不是许志平最终想要的公司，在腾图呆了一年，35岁的许志平有个感悟：在联想的时候，自己缺什么就可以学什么，但自己出来办公司以后，不是你有什么本事更重要，而是要跟会的人捆在一起。当时这个可以粘住的人正是陈良华。

　　陈良华和许志平在本科时是北大的同学。陈良华在北大计算机系呆了十年，博士毕业后去了长城电脑公司，任开发部经理。此公在业内独享“博士”的称号，以三多闻名于坊间：一是策划多，据说不少经典策划出自他手；二是徒弟多，据说在IT领域的各个角落都有分布；三是怪癖多。当年许志平在联想，陈良华在长城，互为对手两三年，各为其主出了大名之外，二人也成为了业内名流。

　　陈良华此前在为恒基伟业的孙陶然做商务通的策划。1998年年初，陈良华与许志平一拍即合，拉许志平过来入股，做总经理，成立了“世纪星空咨询顾问公司”，做企业或产品的定位和策划。

　　短短4年时间里，许、陈两人这家公司的名称正如许志平求变的性格，已经经历了“世纪星空”、“星际坐标”、“贯能”三次变化，但一直跟联想有亲密接触，而且在经历了客户关系、合作伙伴关系的递进之后，贯能和联想的关系现在正处于一个微妙时期，极有可能跃迁到另一个层面。

　　杨元庆承认，早期联想在做市场的本事上，不及长城。当陈良华从长城走出后，杨元庆看中了许、陈两人的脑子。“联想是大公司，比较大度，他们找我们做事情，是因为陈良华，他在营销方面有很多独特的东西。”从1998年下半年开始，许志平的公司一直是联想营销方面的顾问公司。“我们主要跟他们的市场推广部合作，合作挺不错，给他们出了不少主意。比如联想的‘百万台下线’。”到2002年，许志平与联想的“感情”更加升温了，跟联想捆绑在一起做ERP。联想接下来的单子，许志平帮忙做营销咨询。

　　联想每年会在香港举办盛大的答谢晚宴，许志平也去，身份是联想的营销顾问。在会上碰着柳传志，柳传志总是笑呵呵地问这个昔日部下：“最近在忙什么呢？”

　　“顾问有做企业的乐趣，而且又不用直接对结果负责任。乐趣是贡献你的智慧，只是不能享受他的成功。”离开了联想的许志平就这样躲在联想身后反哺着联想，也享受着自己的乐趣。

　　许志平透露，目前贯能跟联想有更深的合作。正在向IT服务转型的联想，此前收购了汉普等咨询公司，联想有没有可能会入股贯能呢？许志平对此绝口不提。

　　拷贝联想

　　“许多离开联想的人还说联想好，是因为他们认同联想的文化，认同联想交给他们的行事之道。其实联想走的人和进来的人都不少，但它始终能保持其文化的凝聚力。”在许志平的眼中，联想仍然是目前国内最好的公司，柳传志依然是许志平最佩服的人。“他总是谋定后动，从头到尾都考虑得很清楚。看什么事都能看到后面，看到底。眼前的东西可以不看，盯远处，然后就直奔那里。”

　　许志平坦承自己现在教给别人的套路很多都是从联想学来的。他半开玩笑地说：“我们就是把联想的东西总结一下，给这些比联想小的公司。一本万利。”

　　许志平打了一个比方：如果设计别墅的人，他自己就住100平方米的房子，你让他设计600平方米的别墅，那就没戏。他没住过600平方米的别墅，怎么能设计好这样的别墅？你拿大公司的那一套管理小公司，会感觉非常舒服，但小公司的那一套到大公司里面就会傻掉。

　　许志平在为其他公司做服务的时候，每做一件事情事先都会下意识地想一下“这事在联想该怎么做？”然后按照柳传志的思路来套这些事情：第一看这个公司里面大家是不是有一个共同的目标，然后看这个公司里面的干部队伍怎么构成的，所有的干部是不是都有一致的感觉，有没有战略？大家有没有一致的想法？……“通过这些一看你就知道这个公司有什么问题，然后怎么改善，学(联想)就行了。所以为什么说出来联想之后，对联想感觉更好了。有时候你在里面是一种束缚，但出来就是一种优势。”说到这里，许志平突然露出顽皮的一笑：“但是，联想实施力很强，有一些方案，你即使告诉其他公司，他们也不容易模仿。”联想管理里有“天条”一说，比如不许拿回扣，不许兼职。贯能里也有“天条”：“我们不许拿回扣，但可以兼职，行业不一样，要求也不一样嘛。”还有一点要像联想那样坚决贯彻的就是，“承诺了就做，要不就别承诺。”在离开许志平的办公楼的时候，忽然发现大门背后贴着一张纸条：“今天你走的时候关门、关窗户、关ADSL了吗？”又是一个鲜明的联想风格。

　　这个刻着联想深刻印痕的人，如果继续留在联想会怎么样？如果当初没有杨元庆做PC特别好，被柳传志所重用，许志平今天会扮演杨元庆的角色吗？当记者小心翼翼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许志平略显激动；“没有想，那是马后炮。这个事不能那么考虑了。”

　　衣服和人是两码事儿，从前IBM跟你谈，是因为看好你而跟你谈吗？不是。他们是在跟联想谈。你脱下联想这件衣服后，首先要证明你自己行不行，从前是衣服发出的光芒还是你自己发出的光芒。你跟税务打过交道吗？你会招聘吗？在大企业里面，很多本事是你不需要掌握的。—许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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