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继银

　　在安然公司破产之后，格林斯潘就此事件在纽约大学发表的首次公开演讲中指出，“过多监管并不能解决公司治理问题”(2002年3月27日，搜狐-道琼斯中文网站)。

　　中国引入独立董事制度之后，赋予了独立董事比执行董事额外的责任和权力，颇有一 种独立董事是有关部门和社会派到公司董事会专门行使监管职责的特种部队的意思。大冶特钢有关关联交易的独立董事意见和独立财务顾问报告等信息披露程序上的问题，引起了媒体文章的质疑，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风波，引起人们思索独立董事如何能够不成为花瓶的问题。成立独立董事公会或协会、统一派出独立董事等说法又一时甚嚣尘上。可能是相对于发达市场经济国家来说，中国的市场经济规则建设太落后了，导致有关方面都很急切，抓住一个改善公司治理一个方面问题的良好做法就容易当作救命稻草，就容易孤注一掷、推进过度。总是很容易地把不同层次的问题混在一起，企图用一种手段来解决所有的问题。

　　股权结构层面的问题不可能通过独立董事来解决，独立董事的动力和能力都决定它不可能去和大股东相抗衡的。国有股一股独大导致的公司治理不佳问题源于政府的国有资产管理体制问题，国有资产多头管理、多级代理、无人真正负有全责，需要通过改善国有资产管理体制来解决。需要通过健全国有资产投资公司和授权经营国有企业董事会等办法来解决。如有关部门联合任命国有资产经营公司和授权经营国有企业董事会的一半成员、社会招聘一半成员，然后由董事会集体肩负所占用国有资产的经营责任，董事会负责选聘、激励和考核公司首席执行官。国有资产经营公司和授权经营国有企业董事会成员薪酬和考核标准由国家有关部门根据一定原则制定，董事会聘请的首席执行官薪酬及其以下成员薪酬则完全市场化，与政府任命的干部管理体系脱钩。社会招聘部分的国有资产经营公司和授权经营国有企业董事会成员中，可以吸纳社会各界的优秀人士，尤其是那些经营成功的民营企业家。让那些经营有道的民营企业家进入国有资产经营公司和大型国有企业董事会，可能比让他们进入政协等方式，更能发挥他们可以对社会做出的贡献。个人或家族一股独大下公司治理仍然不佳的原因是保护中小股东的法律体系不健全以及资本市场的竞争仍然不充分等原因。根据标准普尔评分，香港家族控制下的公司治理比中国国家控制下的公司治理水平还低，原因就在于法律体系、尤其是股东集体诉讼制度不健全，证券犯罪的辩方举证责任制度缺位等。与此同时，允许国有企业经营者和国有企业系统的高级经理人员出任民营企业董事会的董事，对提高民营企业管理质量以及发挥国有企业系统经理人员能力及其对整个社会的贡献也会大有益处。国有企业和民营企业通过董事会层面的双向进入、相互帮助，能够相互促进、使各自董事会成员背景都多样化，共同努力提高中国企业的治理水平。

　　提高董事会质量也不是仅仅提高独立董事比例的问题。提高独立董事比例只是提高董事会独立性和效率的手段之一。全体董事都要有独立的责任，公司董事会不仅要对股东会负责，还要考虑员工、监管机构等各种利害相关者的利益。是全体董事作为一个集体受托经营公司，因此董事会成员的相对稳定和适当更新与轮换，是改善公司治理质量的一个重要方面。董事会质量的其他决定因素包括，适宜的董事会人员规模和内外部董事比例，董事会的委员会设置，董事会的会议安排等等很多方面。建立分类董事会可能是避免大股东操控董事会的一个重要方法。所谓分类董事会就是董事的任期时间交叉开，比如每年最多只有三分之一的董事任职到期可以更换，美国公司大约有60%左右设置了分类董事会制度。这一方法曾被作为经理人控制董事会防止并购的手段之一，因为并购者即使持有了控制性的股份数额，也不能马上控制董事会。美国新近兴起的机构投资者反对公司分类董事会设置，因为那些股权已经高度分散的美国公司首席执行官，可以凭借分类董事会降低公司控制权市场对其的威胁。已经拥有分类董事会的美国公司算是便宜了，没有的现在想搞一个则难了。但是在中国一股独大、流通股和不流通股分割，公司控制权市场有待发展、并购还远远没有成为一种公司治理手段的情况下，分类董事会对于提高董事会的独立性有其积极意义。　加强监管有其积极的意义，但是监管不能越俎代庖，替代了公司治理。来自监管者、媒体、法律、股东等等方面的约束不能把企业治理的自主权给消灭殆尽。公司治理应该主要是公司董事会的责任，是公司董事会在公司股东、监管部门、外部审计师和媒体等各种外部约束下，通过提升公司治理水平，从橡皮图章、乡村俱乐部和代表性董事会发展为专业性董事会。比如关联交易的公平性、信息披露的质量等等，都首先应该是公司董事会全体董事们集体的责任。是全体股东委托董事会成员作为一个集体来经营管理公司的，有失公平性的关联交易发生，全体董事都负有责任。信息披露则是董事会在向全体股东们汇报工作，当然更是全体董事们集体的责任。外部审计师是公司聘请来帮助董事会改善财务报表质量的，外部审计师应该给董事会就有关如何更好地披露信息以专业建议，但是具体会计政策的选择等等还是董事会自身的责任。董事会治理的根本职责就是确保公司经营方向和公司管理政策要与股东的利益一致，要以长期股东价值最大化为目标。公司监管是公司外部和政府部门的责任，公司治理是董事会的责任，公司管理是首席执行官及其以下经理人员的责任。

　　(本栏作者为中国社科院经济研究所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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