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02年5月22日

　　华凌.中国经济论坛(第一期)21世纪中国企业竞争力主题发言

　　北京大学经济学院院长 刘 伟

　　主持人：

　　观众朋友大家好，这里是湖南电视台卫星频道“新青年”的北大节目录制现场。“华凌中国经济论坛”在此隆重开篇，谢谢大家。

　　在上个世纪曾经有经济学家这样预言，说二十一世纪是我们中国的世纪，当二十一世纪的曙光升起，当中国加入世贸组织，当世界走进中国，当中国走进世界的时候，我们有激情、有困惑、有伤痛也有喜悦，因此“新青年”燃情六月，北上、南下，在北京、广州、长沙分别举行“华凌—中国经济论坛”之21世纪中国企业竞争力，21世纪企业新管理，21世纪中国企业新营销，力争构筑起一个经济学家、企业家和咨询专家共同对话的平台。今天是我们论坛的第一期，我们的核心话题是“21世纪中国企业的竞争力”，首先有请我们今天的主嘉宾，著名的经济学家，北京大学经济管理学院的院长刘伟教授，有请。

　　刘教授您好，我记得您是沂蒙山区出生的，成长于北大荒，成功于北大，我不知道您的经历是否代表中国的三个时期，从寻求发展都有意识发展的思路。

　　刘伟：不好说，我代表中国三个时期，就是我赶上这个时代，

　　主持人：前不久我听人给我讲了一个预言，中国经济界经常传这个预言，说老虎追一群人，跑在前面的人逃脱，跑到后面的被吃掉了，终于有一天老虎追不上人了，吃不到人了。

　　刘伟：这个预言我没有听过，但这个进化是存在的，无论是净化的准则还是竞争率的准则，竞争规律还是存在的。

　　主持人：我们这个预言的中心话题就是中国企业如何面对入世，如何面对外来企业的竞争，您是中国学经济方面的理论权威了，所以我想听听您的意见，中国企业面对入世，他所需要具备的必要的条件都有哪些？

　　刘伟：我不敢说是这个问题的权威我只是谈一些我自己的认识，我想在中国新世纪，又面临着入世，我们的开放程度以及世界给我们带来的挑战和机会呢，空前增大。作为企业来说，我想它的必要条件，至少有三个，我们讲必要条件，就是说你不具备这个条件，这个企业肯定搞不好，但是之所以说它不是充要条件，就是你具备了这几个条件，它未必必然好，所以我想从这个意义上来讨论大概三个问题。

　　一个问题是什么呢？就是要求企业的制度，特别是企业的财产、权利制度上，它必须是纯粹的经济性质的权利，为什么这么讲呢？什么叫纯粹经济性质的权利呢？因为我们知道市场经济是一个买卖的经济，就是交换的经济，交换的本质它不是一个物理现象，比如说我们这块手表，我们从商场拿到这儿来，它不是一个物理位置的移动，它交换的本质的背後是它的所有权怎么样，它要发生转移，这才叫市场交易。那这就有一个条件，就是要求你企业进入市场，市场本身是一个交换的，这么样一个经济关系，而交换的本质又是产权的交易，那就有一个企业进入市场，适应市场竞争。

　　第一个必要条件是什么呢？就是企业的财产权利必须是纯粹的经济性质的权利，是可以交换的权利，可以买卖的权利。我们知道这个社会上的权利，作为财富，很多种，政治权利、法律的权利、行政的权力、宗法的权力、文化的权力、军事的权力、经济的权利，可以有很多不同性质，不同性质的权力有不同的规则，比如行政权力，其运行规则很简单，下级服从，政治权力，他的运用也很简单要服从政治集团的根本利益。而宗法的权力是来自于血缘和道德伦理规范的这样一种性质，它要符合它的血缘规定和伦理准则。比如我们在座的青年学生，爸爸在家里教训你，你觉得教训你，他很快乐，很释放了。那你说，我拿多少钱，跟你爸爸买一下，你当他爸爸。这个父权是不可交易的，它是来自血缘关系的权力，就是不同权力性质不一样，它的运行规则是不一样的，那么只有一种权力在一定条件下，它的运动可以通过买卖，就是纯粹的经济性质的权利，就是这个权利没有任何别的超经济的含义，就是经济权利，可以折算出多少钱，一定的条件下，可以通过买卖运作。这是我们说一个企业进入市场的最起码的条件，市场是一个交换的经济关系，你进入交换，交换本身是一个所有权，是一种权利的彼此让步，制度上企业的财产全部必须是可交换的，可交换的前提是纯粹的，经济性质的。从历史看，按马克思历史经济学讲，产生市场关系有两个条件，一是私有制，一是社会分工，分工产生必要性，私有制产生可能性，但这两个条件，在几千年前就有了，但为什么市场文明是近几百年的时候？

　　最重要的是私有经济的私有产权不是经济性质的，而是依附于封建特权的，就是升官发财，在前资本主义时期，就是这样，要想发财非常简单，就是看你是否是官，我们中国讲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就是当清官都会有钱，所以人们拥有的资产和特权，与是否有官联系在一起。所以李鸿章的儿子问父亲怎么当官，李鸿章教训他，说你在中国连官都当不了，你还能干什么。就是说它或者多少财产，拥有多少财产，取决于他是否是一个官。资本主义革命的意义在什么地方呢？是过去经济权利作为政治权力的一种奴仆。资本主义干了一件事，倒过来，一切其他权利都作为经济权利的奴仆，资本主义，这个社会的主旨要意是钱，这个意义大了，使其财产权有独立存在的价值，而且要求这个社会的财产要贯彻经济规则，是可以买卖的，所以市场文明和资本主义的私有制联系在一起，而没有和资本主义之前的私有制结合在一起。所以我们讲，企业要适应市场，第一个制度条件你的财产权必须是纯粹经济性的，它才能够贯彻交换规则。这个说起来很遥远，其实在我们中国很现实。为什么呢？我们知道中国大量的企业，它是国有制，而国有制的一个大的制度的障碍，是政企合一的，政企合一的政治基础是什么呢，是政资合一，这个资产是国家的。那么什么是国家呢？就是国家它不是一个纯粹的经济主体，所以国家占有生产资料的经济关系，一定是带有超经济性的。因此只要政资合一，是国有制，必然政企合一。政企合一就有问题了，这个企业在市场中首先是贯彻市场规则，还是首先贯彻服从政府的行政命令？那么它等于是目标和行为，都是双重的，而且首先要服从行政，因此很难适应。所以我们说一个大的问题，一个必要条件，你必须是纯粹经济性质的权利。对于我们现实中的国有企业，为什么我们现在要讲政企分开，我想也是这个道理。

　　主持人：我们以前提了很多年。

　　刘伟：很多年，我们这个概念最早是1978年十一届二中全会就提出这样的思想，到84年十一届三中全会就提出这个思想，到84年十二届三中全会就明确提出，但政企分开非常困难。为什么？从财产制度来讲，只要是国有制，就不可能也不应当严格地政企分开。什么叫国有制？就是国家出钱作为出资人办企业，国家承担风险，搞坏了国家赔，国家出钱搞坏了国家赔。现在底下的打工仔鼓吹改革，怎么改革呢？让国家从这个体系的力体系退出。就是你出钱办企业，搞坏了你赔，不让你管，这是什么？很显然两个字侵权，你怎么可能让人家出钱不管？

　　主持人：这就产生了一个悖论。

　　刘伟：所以政企分开不是一个财产制度的选择。

　　主持人：我们要面临外来企业的竞争，首先要解决政企竞争，或者是解决资本交换的问题。

　　刘伟：它是经济性质，只能接受经济规则，而不是首先接受非经济的比如行政的和政治的准则。

　　主持人：您认为还有其他的必要条件吗？

　　刘伟：第二个条件，就是这个企业的产权，我们叫产权的边界一定要清楚，就是定义产权边界，不是明确它的权力。人类有天性，就是对权力的贪婪。人类同时还有一个天性，就是对责任的推卸。所以一个有效的权利不是告诉你你有多大的权力，可以做什么，而是告诉你行使这个权利要承担的责任，所以公司制度企业制度的演变不是按权力制度演变，而是按责任制度演变的。我们过去是无限责任，现在是有限责任，在制度把责任明确了，承担这个责任才有相应的权利。所以企业的产权边界确定清楚，你的责任一定要界定清楚。否则，因为市场经济既是交易的经济，同时它是有规则的，要有一个企业自我约束的。那么从市场规则，对企业的约束来说，你能够接受市场有效的约束的话，一个起码的制度条件，就是你的责任界区，你的产权边界是清楚的，否则你就可以逃避责任，可以逃避市场对你的有效的约束。我们经济学上有一个概念，最典型的，我们叫做外在性，或者外部性。什么意思呢？

　　给别人带来了破坏，别人不能通过市场追究你的责任，然后你给别人带来了好处，别人也不能通过市场给你报酬。就是类似这种情况。比如我们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我们每个同学，你都有你的目标，比如说现在天热了，你不想感冒，说不感冒这是你的一个生活目标之一。当然有人特愿意感冒，感冒了特快活，那么这个人不正常。我们假定正常情况下，你不愿意感冒，那么影响你感冒不感冒的变量因素可能很多，吃饭、喝水、睡眠、穿衣、休息很多，这些你都可以控制。现在有一个因素你控制不了，今天我感冒了，大家到这儿上课，我可能把感冒病毒传给你，你得了感冒，看了大夫，有了痛苦，拿了药，折算起来假如500块钱，经济学家的意见责任谁负？你说刘老师感冒不是我的过失，你拿了五百块钱帐单，说这个钱你要出，因为是你传染我。我可能有两个回答，一个是出了，即市场有效，通过买卖把当事人的问题解决，这是一个交易，我拿五百元，买了传染你的权力。第二我可以拒付，如果没有一家法律说传染感冒要赔偿，说明没有明确被传染的产权属于你，没有保护你的产权，我就可以拒付。为什么拒付？我们说拒付为什么可能呢？就是说它有外在性，所谓外在性，我们讲了就是产权边界不清楚。法律没有赋予你不被传染的权力。从另一方面，空气的产权法律没有规定，说讲台这侧是你的，讲台那侧是你的，有仪器检测，发现我的感冒病毒穿越了不属于我的空气领域，进入了别人的空气领域，那你要对你传染别人的行为负责，现在没有这个界定，产权界定不清楚，我可以拒付，拒付就是市场失灵。就是没有通过买卖解决这个问题。企业在市场中，相互之间你的责任不清楚，产权边界不清楚，就意味着到处是市场陷井。给别人带来了坏处，比如空气污染，没有办法追究它。给人带来好处，也没有办法通过市场要钱。这个交易就不存在了，所以这样的话，在这种条件下，这个企业边界责任不清楚的时候，它适应市场竞争是很有问题的。我想这是第一个条件。

　　主持人：刘教授一讲，我感觉生活中真是到处是经济，但是您讲的很多的经济严格划分，让我们很难接受，如果那样，我们岂不是天天索赔帐单，也有人会因为被别人传染感冒到处索取。

　　刘伟：因为界定是有成本，不界定也是有成本的。

　　主持人：您认为中国的经济是否始终无法走上有秩序的道路，这也是阻碍的原因之一呢？

　　刘伟：有没有秩序就是规则，秩序规则首先是市场中活动的单位和主体，它本身在产权制度要明确下来，是真正的企业。否则的你对了一群狗，你现在给它制定人的规则怎么可能？你对的不是真正的企业，你想制定市场秩序是不可能的。

　　主持人：您的意思是中国企业走海外，必须适用世界通行的规则。

　　刘伟：这两条是经济上的权力，作为权力界定，在当代无论哪个国家，走入市场经济，搞市场经济必须要具备这两个条件。

　　最后一点，市场经济是有前提的。虽然你讲老虎追人的股市，我们讲市场经济是弱肉强食，但毕竟不是一般动物的野蛮的厮杀，而是人类按照文明的一种历史伸展形式，所以有其道德基础和人格前提，不是阿猫阿狗的社会都可以适应市场，而是一个人类的进步。从这个意义讲，是作为人以企业的形式参与市场竞争，所以非常重要的道德前提和人格基础，在于一个企业家的精神，集中体现在企业文化和企业团队，非常集中地体现在所谓企业家精神上。你有了保障，毕竟是人在做，特别是企业家，如果这个企业缺少企业家精神的话，我想它适应市场竞争很难了。因为毕竟是人类的活动。企业家精神我们知道，从经济学上定义企业家很多，董事长、总经理是否是企业家，财务总监、首席执行官是否是企业家？恐怕企业家很难在社会中职业化，说某一个人是企业家，而是一种企业家本身是社会精神的统一。也就是说它是一种社会的要求，一种功能。

　　至少要有三个精神，第一作为企业家你得有创新的精神，包括技术创新和制度创新。说白了吧，企业家你得敢冒险，市场充满了风险，你不敢冒险，不赋予创新精神，成不了企业家。第二，企业家得有责任感，对企业对员工，对社会，对市场，你得有责任感。没有责任感的创新，那就叫什么呢？那确实就叫赌博了。这个东西是赌博，你既然要创新，你同时你敢冒险，但是你必须有一个责任约束你，要有责任感。第三个是什么呢？就是企业家必须有亲和力，就是凝聚力。就是道德上、道义上、人格上你得有魅力，一个好汉三个帮，你得有团队协作能力，所以团队协作能力，亲和力从道德讲，最重要的就是要诚信。市场经济的道德核心是什么？是守信。因为市场经济是信用经济。传统社会，农业社会的道德世界的核心是什么呢？忠诚。我们看一个文官好不好，看他忠不忠于皇帝，看一个武官好不好，看他是否义气。看妇女好不好，看她是否对丈夫忠贞，看一个儿子好不好看其是否孝顺。而市场经济的买卖、支付都是信用关系，所以信用关系要求道德社会张扬守信。所以当初一个商人给富兰克林写一封信，他准备经商，要富兰克林给忠告。

　　富兰克林写了两句话，第一是时间就是金钱，你要抓住时间要勤奋，这是毫无疑问的，我们很快就发现了这个情况。第二句话就是信誉就是金钱，就是说如果你敢向你的朋友骗一次，你的朋友将一生向你关闭他的钱袋。那么两句话(鼓掌)后面那句话，就是很长时间没有被我们发现，前一句话，很早就被我们发现了。我想恐怕历史会教育我们，后一句话将被发现。信誉对企业家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可能在座的老师和同学也接触过一些国外的企业家。不知道你们是否注意，成功的国内外企业家，你跟他接触的时候，你发现一个问题没有？给你的直观都是傻乎乎的，你看那个傻样，憨憨的，绝对没有一脸精明。为什么呢你说这个傻相，他笨吗？不笨，否则不可能成就事业。但是在市场经济中，就是比谁在最短的时间里赢得别人的信任，你说你跟人接触十年都没有得到信任，怎么做生意。那个人跟人家接触十秒钟就信任他了，就跟他作生意了。所以你看那些企业家傻乎乎的，中国有句话大智若愚，你得聪明得像傻瓜一样，这个人是上品。千万不要搞大愚若智。即使你很笨，给别人的形象你很聪明，这麻烦了，谁都不去帮你，谁都不信任你，而你又确实没有这个能力，大愚若智那就麻烦了，没有亲和力，这不行。所以我们说企业适应市场，尤其是当代市场的竞争，至少有三点。第一你的企业的权利必须是经济权利，不能在制度上有各种非经济的干扰。第二你的责任必须是清楚的，不能推卸责任。第三你一定要有以守信为核心的企业家的精神。包括创新、责任感和亲和力。我想有这三条，大概最起码在适应现代市场竞争中，对企业来说的必要条件。

　　主持人：非常感谢刘教授为我们开总民意。其实话说到这里，刘教授的那番话，把我的预言演绎得非常充分，人怎么跑得比老虎快，但人跑得快了，老虎也会跑得快，老跑也不是最终解决的问题，最好的办法是人里出现两个武松，我倒过去打他，这是关系企业核心竞争力的问题，我们还请上三位嘉宾，与刘教授共同探讨中国企业的竞争力。

　　有请：

　　北京大学西方经济学教授、博导 王俊宜

　　著名经济学家、京城四少之一 钟朋荣

　　国信华凌集团董事长 陈小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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