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贝尔奖悬疑、成都讲学旋风让张五常先生又一次成了新闻媒体炒作的对象,而在这中间,我们依然能够听见对张先生的骂声。
夏业良博士(以及网络论坛中很多人)怒骂张五常,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们不得而知,但如果让我来分析,我觉得,这可能反映着中国经济学界两种研究范式、两种研究纲领争夺的制高点的斗争,或者用以前的说法,这是经济学界两条“思想道路”之间斗争的反映。
争论的一方是正统的新古典经济学阵营。20年来,这种经济学在中国已经成为一个相对封闭的部落,在这里,未成年者被叫做“研究生”。他们要经过庄严的成人仪式才能被接纳为部落的正式成员。成人仪式中的核心就是每个“研究生”必须做出一种叫“模型”的东西,并得到“系”里的长老———教授们的认可。这些经济学家所用的语言是数学符号,他们的工作是求均衡解;他们的荣誉是在国际学报上发表几篇英文论文。用诺贝尔奖得主科斯的话说,他们搞的是黑板经济学。理论体系很精致,但跟现实不着边。
幸运的是,并不是所有经济学家都喜欢生活在这样一个与现实隔绝的部落中。他们更喜欢多变而不确定的现实,喜欢到生活中发现有趣的问题,然后用经济学理论予以解释,从中他们得到知识的快乐。这就是张五常的道路。
因此,我觉得怒骂张五常,其实很没有意思。所谓道不同不相谋,双方所研究的,其实已经不是同一种经济学了。尽管大家都在讲经济学,但所用的语言、所追求的目标都已经不是一回事了,得到的果实当然也不一样。就好像说英语的人和说汉语的人,已经属于两个民族,思维方式和生活方式就都不一样,但你不能说这个民族好那个民族不好。如果你非要拿桔子和苹果比谁更红、谁更甜,只能让人怀疑你的智力。
但这些人还是忍不住要批张五常,原因很简单:在他们看来,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经济学,就是他们搞的那一套经济学。他们是正统,而其他人是异端。在美国,经济学界也有主流与非主流经济学的分裂。从新制度经济学到后凯恩斯主义,从激进经济学到奥地利学派甚至女权经济学,非主流的经济学家一直在反对这种正统。但在这个经济学最发达、经济学家最丰产(据说仅美国经济学会就有两万名会员)的地方,迄今无人能够撼动新古典经济学范式的正统地位。可能正因为此,美国的主流经济学家显得很大气,很宽容,他们对非主流的挑战根本就不理睬。
然而在中国,情况有点不一样了。由于西方经济学(在很大程度上就是新古典经济学)引入中国只有20年时间,正统的新古典范式尚不是根深蒂固,而对新古典表示怀疑的力量,却是层出不穷:以前有马克思主义的正面怀疑;然后是新制度经济学进入中国,大行其道,周其仁先生、盛洪先生都是有力的鼓吹者;然后,又是张五常先生和深圳的薛兆丰先生对现实的别具一格的解释;汪丁丁先生大力提倡“面向现象”的经济学;长沙的朱锡庆先生则在《经济学消息报》上提出“有场景的经济学”,《经济学消息报》也发表了不少用日常语言解释经济现象和社会现象的文章;近两年,又有学者从激进经济学角度质疑新古典的权威;一部分年轻学人从哈耶克、米塞斯的政治思想进入其经济学理论体系,奥地利学派经济学也是一股潜流。
于是,我们看到,在中国,新古典范式似乎并没有稳固地确立起来,反新古典的各种力量倒是方兴未艾,吸引了很多人,尤其是通过媒体,影响了很多年轻人。这种现象,主流新古典经济学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早年研究过数学、后来一心一意致力于传播西方主流经济学的王则柯先生批评张五常“误导”青年,就表露了这种担心。
但在我看来,这种担心是多余的。让中国经济学界生产、贩卖的观念的品种丰富一点,消费者(学习经济学的学生和需要运用经济学的官员和企业家、投资者)多一些选择,对于促进经济学观念市场的繁荣是大有好处的。至于有些人在报刊和网络上不是进行学术批评,而是进行人身攻击,就显得无聊了。
中国确实需要“黑板经济学”,但中国更需要面向现实的、用汉语写作的经济学。毕竟,按中国目前市场制度发育的水平看,中国可能还处在亚当·斯密时代英国的水平,尽管物质要高得多;那么,我们需要的恐怕不是建模大师,而是亚当·斯密,能够用流畅的汉语向公众和官员解释为什么要市场,市场是什么,市场是如何运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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