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亮

　　国有企业怎样改革，国有资产如何管理，一直是政府、企业及广大群众关注的问题。因为，它关系经济体制改革的大局，关系广大人民群众的切身利益。目前，各有关方面对于从建立国有资产管理委员会及其办事机构，到国有资产经营公司，再到生产经营企业3个层次的国有资产管理体制框架已达成共识。3个管理层次的中间层———国有资产经营公司的成立，是实现政企分开和深化国有资产管理体制的关键之举。

　　作为改革中出现的新事物，充满了创新的气息，这也是它的立命之本。那么，究竟怎样才能确保国有资产的保值增值，实现改革的目标？江苏省国有资产经营(控股)有限公司的做法值得解读。为此，笔者专访了江苏省国有资产经营(控股)有限公司董事长李双成。

　　让国有资产保值增值

　　笔者：2001年11月初，南京图书馆和奥林匹克体育中心设计方案公开评选并征集建议，在社会上引起很大反响。通过这项活动，人们也初识了这两大重点工程项目的承担者———江苏省国有资产经营(控股)有限公司。人们不禁要问：过去社会事业项目都是由政府有关部门负责的，这次为什么由国资公司承担？国资公司是一个什么样的公司？其成立有什么背景？请介绍一下。

　　李双成：成立江苏省国有资产经营公司，是实现政企分开和深化国有资产管理体制改革的重要举措，是体制创新、机制创新的产物。传统体制下，国有资产所有者的职能被分割，造成了产权管理的多元化，政府各部门都能以所有者的身份向企业发号施令，政出多门、多头管理，企业要对多个部门负责，但没有哪个部门完全承担起对国有资产保值增值的责任。

　　近10多年来，虽然对国有企业的改革已经采取了许多措施，包括：放权让利，推行承包经营责任制，实行两权分离，进而到建立现代企业制度，但停留在企业层面的多。

　　经过多年探索，现在上上下下有一个共识：国有企业改革的关键在于建立起科学的国有资产管理、监督和营运体系，理顺和规范企业与政府的关系，实现政企分开。一方面，政府作为宏观经济的管理者，不再直接干预企业日常经营活动；另一方面，政府作为所有者，必须通过一整套制度安排所有者代表进入企业，代表国家履行出资者的责任。国有资产经营公司即是这一制度安排的产物。它是处于国有资产专职管理部门与占用国有资产直接从事生产经营的企业之间的特殊法人实体。

　　作为3个管理层次的中间层，上对政府，它是授权范围内国有资产的经营者，独立承担其所占用的国有资产的保值增值责任；下对其控股或参股的企业，它是经所有者授权的出资者或股东。这样，既解决了企业中国有资产所有者“虚位”的问题，又解决了政企不分、政府直接干预企业经营活动的问题，保障了企业的法人财产权。国有资产管理从过去无人真正负责到现在有专门机构、专门人员负责，实行严格的责任制和专业化管理，使国有资产保值增值有了机制上的保证。

　　成立江苏省国有资产经营(控股)有限公司，是机制创新和体制创新的一个尝试。也是优化产业结构的需要。由于历史的原因，国有资产投资面多而分散，有不少投资在竞争性行业。根据国家关于国有资本“有进有退”、“有所为有所不为”的资源配置原则，公司可以通过产权转让、拍卖、资产置换、债权转股权、职工持股计划等诸多办法逐步实现从竞争性行业退出，在提高资产变现率的同时，悉心研究、精心组织，加大对高新技术产业、垄断性行业、技术密集型和某些涉及国计民生行业的投资倾斜。通过资产的处置变现和投资方向的调整实现产业结构的升级和优化，最终提高国有资产的收益水平。

　　笔者：你从省财政厅副厅长调任国资公司董事长后，对角色的转换有什么体会？

　　李双成：成立国资公司的目的，是要让国有资产的所有者到位。现在，我们就是国有资产出资人代表。国有资产属于全体人民，我们代表的是全体人民的利益。“在其位，谋其政”，既然代表所有者，对国家授权经营的国有资产，就应该像对待自己的财产一样，尽心尽力地监督、管理、经营好，当好人民利益的代表。公司现有19家全资、控股企业，经营范围涉及证券、金融、旅游、酒店、房地产、对外贸易等多个领域，同时，承担省政府部分大型社会事业项目的投资建设与管理，总资产近100亿元。承担这么多资产的保值增值任务，我感到压力很大，有一种寝食不安的感觉。过去，我任省财政厅副厅长，在职权范围内批几万、十几万，甚至几十万元不觉得是个大数字，可现在，由公司赚几万元都很不容易，对钱的感觉不一样了。

　　同时，我体验到搞企业不容易，因为不可避免要经常同政府部门打交道，对转变政府职能有了更深刻的体会。有时候我在想，坐机关的人到企业呆两年，不仅能更好地熟悉经济工作、企业工作，而且能站在企业的角度考虑问题，肯定有利于机关作风的转变，有利于服务意识的增强。

　　不做“新婆婆”

　　笔者：政府与下属企业的关系和国资公司与被投资企业的关系，两者到底有何不同？会不会出现换个“婆婆”的局面？

　　李双成：这两者的关系是完全不一样的。政府通过委托代表制将国有产权委托给国资公司，然后由国资公司再按照委托代理制，将国有资产交由自己下属的企业进行运作。国资公司与被投资企业之间的委托代理制，已不再是行政性委托代理制，而是一种新型的企业性委托代理制。政府和所属企业是上下级的行政隶属关系，而国资公司与被投资企业之间是以产权为纽带的资产关系。作为出资者，对其出资兴办和拥有股份的企业行使所有者职能，拥有资产收益、重大决策和选择管理者权利，但这不是行政权，而是出资者权利、股东权利，权利大小视出资额而定。

　　与此相应，公司作为纯粹的国有资产出资人代表，按出资额承担有限责任。而且公司的这些权利是有严格限制的。比如，一方面公司具有对企业的重大决策权，但另一方面它要尊重企业的法人财产权，不能干预企业的日常经营。公司国有资本管理试行办法明确规定：公司委派到企业的产权代表、监事、财务总监越权干预企业经营，侵犯企业合法权益，造成国有资本及其权益损失的，公司给予行政处罚；构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责任。为了使公司从根本上区别于政府，公司取消行政级别，真正实现政企分开。成立国资公司，不是给企业换个“婆婆”，因为我们根本就不是“婆婆”。我们给企业下达了2001年资产收益指标，这对它们来讲是开天辟地的事，以前政府管企业不是这样考核的。而我们必须站在出资者的角度考虑问题，把国有资产的保值增值任务层层分解落实下去，从过去没有收益变为要有收益，并完成了下达的指标，向省政府作贡献。

　　使国企成为市场经济的主体

　　笔者：国资公司所属企业绝大多数是国有独资企业，对这些传统企业进行改革，目标是什么？最大的难点在哪里？你们将采取什么样的改革措施？

　　李双成：改革的目标是使这些企业成为适应市场经济的真正的企业、成为市场经济的主体，难点也就在“真正”两字上，过去它们不是独立的市场主体，而是政府的附属物。根据省委、省政府深化省国有企业改革的总体思路，结合我国加入WTO的实际，我们将公司及所属企业改制作为当前的中心工作。

　　改制的目标就是建立现代企业制度，使国企成为真正的企业。对国有企业实行公司改造，关键是要实现投资主体多元化，克服国有股“一股独占”、“一股独大”的弊病。从某种意义上说，没有投资主体多元化，就没有真正规范化的公司。实现投资主体多元化，是发挥国有资本主导作用、构建公司治理结构的前提条件，也是解决国有企业资产负债过高的重要举措。

　　公司所属企业基本都在竞争性行业，我们的责任就是使国有资产保值增值，哪种多元化形式有利于保值增值就采用什么形式。根据建立“产权清晰、职权明确、政企分开、管理科学”的现代企业制度要求，我们准备通过产权转让、产权置换、吸收外单位投资、债权转股权、职工入股等多种方法，将公司的17家全资企业分别改制成股份有限公司、有限责任公司、股份合作制企业，或将全资企业的产权全部出让给外单位及个人，实现产权主体的多元化。

　　笔者：现代企业制度强调企业作为一个独立市场主体所具有的明确的责权利及三者的内在统一。怎样才能保证这一目标的实现？

　　李双成：首先要进一步明确企业法人财产制度。从财产所有权上讲，国家作为出资人对企业财产中的国有资本只享有最终的所有权，国有企业则拥有现实的法人财产权。作为出资者，国资公司可通过一定的程序对企业经营者的人选与经营方向施加影响，但不对企业的经营活动进行直接的干预。企业依法自主经营，自负盈亏，照章纳税，是独立享有民事权利、承担民事责任的法人实体。这种法人财产制度，可以在宏观上保证社会主义公有制性质，微观上使企业作为独立的市场主体进行运作，追求企业自身的目标。同时，要进一步完善法人治理结构。

　　建立规范的用人机制

　　笔者：国有企业改革始终存在一个如何处理好所有者和经营者关系的问题。有些人认为要强化经营者的职能，弱化所有者的职能；也有些人认为，扩大企业自主权，就是扩大经营者的权利。对此，你是怎么看的？

　　李双成：在所有者职能和经营者职能的关系上不应该强化一个，弱化一个，更不能以所有者的职能代替经营者的职能。它们彼此有自己的职权范围和不同的作用，是一种相互制约的关系。在公司经营正常的情况下，经营者发挥着更多的作用；当公司遇到重大问题时，特别是关系到企业发展和生死存亡时，所有者理所当然要进行干预，并起主要作用。从我国国有企业改革的进程看，在改革初期，由于企业自主权太小，较多地强调扩权让利，但是经过20多年改革后的今天，国有企业的权限已经很大了，有些权限甚至超过了经营权的范围，出现了内部人控制的趋向；同时，还会发生所有者以权谋私，侵吞、转移国有资产，贪污腐化等行为。因此，采取加强监管、加强审计等措施，以强化所有者的职能、维护所有者的权益是非常必要的。比如，我们采取了向所属企业下派财务总监的办法，财务总监不但可以列席企业董事会议，了解企业运作的全过程，而且审核财务报表、监督资金运作情况，真正达到监督的目的。

　　此外，我们还实行经营者任期经济责任审计制度，以保障国有资产的安全与增值。但是，这和计划经济的人管人不同，这是用规范的制度管人。

　　笔者：建立有效的经营者选拔任用激励约束机制，是建立现代企业制度、转换企业经营机制的重要一环，同时也是制度管人的一项重要内容，在这方面，你们有些什么举措？

　　李双成：国有企业搞不好，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没有建立起有效的激励和约束机制。为此，公司在人事管理上摆脱了原行政办企业的做法，不再比照党政机关干部的行政级别确定企业经营者的待遇，实行适应现代化企业制度要求的选人用人办法，对公司控股企业的经营者实行聘任制，建立经营者能上能下的机制。同时我们还在探索建立科学合理的经营者业绩考核体系，把他们的收入与企业经营业绩挂起钩来，让他们既要承担管理责任和经营风险，又要获得因良好的经营业绩所带来的丰厚报酬。不同国企的负担程度不一样，它们内部也不可比，这样就不能仅仅通过利润率来评定其经营好坏。

　　为此，我们采用了国际通行的考核办法，排除国企的政策性负担因素，使考核指标能正确反映经理人员的能力和努力。激励方式也灵活多样，控股公司的高级管理人员和有条件的子公司董事长、总经理实行年薪制，子公司的高级管理人员、技术骨干采取风险抵押或期权制。

　　把好苹果、坏苹果分开来

　　笔者：从你们公司的资料看，管辖的19家企业，经营性资产几十亿元。要是去掉华泰证券和金信证券两家的盈利后，公司就要整体亏损。这样一个摊子，保值增值的难度不小吧？

　　李双成：保值增值，首先要搞清楚“值”是多少，这个“值”就是净值。公司现在的一项重要工作就是清产核资，对财政长期以来投资形成的存量资产进行清理，盘清家底。对资产质量好、有发展前景的企业设法做大做强，对不良资产该剥离的就剥离，该托管就托管，将资产尽快、尽可能地盘活；对借(贷)款形成的债权通过资产处置，尽可能多地追索收回。就如你有一筐苹果，有些已经烂掉了，现在先要做的就是将烂苹果捡出来处理掉，否则混在一起，最后全都烂掉。由于计划经济体制和疏于管理等原因，这方面的“历史欠账”太多，几乎所有企业均未进行清产核资，家底不清，大部分不动产没有产权证、土地证，因而清理、审计任务很重。

　　2001年5月，我们成立了江苏永泰国有资产处置公司，专门负责清收处置债权。近3个月，他们走访了100家债务单位，涉及全省12个市的各行各业，对欠债大户少则去了3次，多则10次以上。清收工作相当困难，有些债权年头久远，借款手续已散失，而且很多已过了债务追溯期，还有很多债务人已经进行重组改制，但债务未能得到有效衔接和继承，形成了“悬空”；有的则强调企业困难，无力还款。为此，我们将继续加大工作力度，争取在一二年内把家底盘清，然后针对各个企业的实际情况，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对少数债务过多的企业要解决债务重组问题，对没有发展前途、效益差的企业，要加快退出，促进国有资本运营的良性循环；对有发展前途、有效益的企业和项目要加大投资力度。

　　面对加入WTO后的新情况，在改制的同时要进行产业分类、升级；现有的7家宾馆饭店建立特许经营模式。创立特色品牌，加强规范化经营，扩大经营范围；4家专业旅游公司与饭店集团结合，立足国内市场，积极开拓国外市场，发展大规模旅游集团公司；结合改制将金融业作为重点来发展，集中资金优势，积极培养专业队伍，建立金融实体和金融网络。

　　同时，设立专门的班子快速处置不良资产，争取回收比例最大化。金陵饭店是公司比较优秀的资产之一，我们正在按照现代企业制度的要求，组建金陵饭店股份有限公司，争取上市，以构筑国资公司资本运作平台，加快旅游业存量资产的结构调整。

　　走出社会事业社会办的新路

　　笔者：前面我们提到的南京奥林匹克体育中心和南京图书馆两个工程项目是由你们来承建的，那它和过去的社会事业项目投资管理体制相比，有什么不一样？

　　李双成：南京奥林匹克体育中心和南京图书馆新馆由国资公司负责投资、建设和管理，这是我省社会事业项目投资管理体制的重大改革，也是在全国率先进行社会事业项目建设市场化运作的尝试和探索。国资公司以项目公司的形式构筑了市场化运作的平台，公司制运作的好处：

　　一是明确了投资主体责任，加强了资金项目的财务管理和投资效益分析测算；

　　二是不再单纯依靠政府投资，实行多渠道筹措资金，用更少的钱办更大的事，减轻财政负担。

　　经初步测算，奥体中心建设经费大约需要18亿至20亿元(不包括土地费用)，省政府投资10亿元，还有近6亿元—8亿元资金必须通过市场化运作来解决；南京图书馆新馆总投资大约要4.5亿元，而财政只拨2亿元，还有2.5亿元也需要我们通过市场化运作吸引外部资金来筹集。这就使得我们必须彻底转换观念，探索一条大型社会公益事业项目产业化运作道路，以产业化手段，将潜在的、闲置的有效资源充分挖掘利用起来，充分实现其自身价值，带动社会公益事业建设，实现项目良性营运，真正体现社会事业项目社会办的原则，比如：把体育场、体育馆裙楼办成文化娱乐及商业网点，争取将“奥体中心”建成集竞技体育、业余训练、群众健身、文化娱乐于一体的环境优美的体育公园。

　　目前，已有一家世界知名的法国超市集团前来与公司洽商合作事宜。图书馆也将拍卖阅览室冠名权，并与人防合作建地下停车场，开办24小时书店等。走社会事业社会办的路，国资公司力争通过大型公益性事业项目的建设，促进项目开发地区经济发展，使项目本身及其配套资源能够实现资产保值增值，进一步推动区域经济发展。同时，公司在这两个项目进行过程中，严格按照国际惯例进行招标，严格管理、精心组织，以效益为中心，精打细算，控制成本，公司上下将努力工作，把两大工程建设好、经营好、管理好，不负省委、省政府和全省人民的厚望。

　　现在，两大工程建设已拉开帷幕，我们有信心将两大工程建成国内一流的精品工程，让它们为古城南京增光添彩。同时，也为我国大型公益性事业项目的建设探索出一条社会参办的崭新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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