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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持审慎监管与保护消费者权益的统一--访英国金融服务管理局主席凯勒姆·麦卡锡
本刊记者
8月29日，英国金融服务管理局主席凯勒姆·麦卡锡(Callum McCarthy)抵达北京，就金融监管等相关问题与中国人民银行、中国银行业监督管理委员会、中国证券监督管理委员
会、中国保险监督管理委员会四部门领导进行了交流。其间，麦卡锡主席接受了《中国金融》的独家专访。
记 者：主席先生，您好！谢谢您接受我们的采访。1997年，英国银行监管的职能从英格兰银行分离出来，并在与其他监管机构职能合并的基础上成立了金融服务管理局(FSA)，这一改革措施给全球的金融监管理念带来了深远的影响。您如何评价这一监管模式，许多读者关心的问题是它会否引领世界监管模式的潮流？
麦卡锡：我个人认为，虽然将银行、保险、证券三个行业实行统一监管并不是惟一的监管模式，但这一模式的确具有诸多优点，比如这样可以保证监管政策之间的连续性和一致性并且有助于专业监管技能的发展。我刚刚参加了在新加坡举行的有关统一监管的一个国际研讨会，来自德国、日本、比利时、英国和澳大利亚等采用统一监管模式的国家的有关官员参加了这次会议，与会者对统一监管的模式进行了很好的探讨与研究。虽然统一监管并不是惟一可行的监管模式，但采用这一监管模式的国家数量逐渐增多，这无疑说明了这一模式具有明显的可行性与优越性。
记 者：以英国为例，这种统一的监管模式迄今为止运转得如何呢？它在哪些方面取得了明显的进步？
麦卡锡：回顾金融服务管理局成立7年以来，我们感受到英国的银行业在这段时间里充分享受了一个良好的金融环境带给他们的发展机遇。过去7年中，英国金融业经历了诸多挑战，保险公司尤其是人寿保险公司的发展遇到了重重困难，对英国金融环境的改善带来了很大的负面影响，金融服务管理局通过在监管方法上的根本改革很好地应对了这些困难，成功地营造了一个良好的金融环境。我认为，考察英国这种统一监管模式的效率应该从两方面入手，第一要关注全球主要金融机构的动向。这些机构具有惊人的流动性，他们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和便利在欧洲改变运营地点，比如他们可以在伦敦、巴黎、法兰克福之间进行任意选择。一项独立的调查显示，很多跨国金融机构之所以将伦敦作为他们的运营总部所在地，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伦敦的金融监管环境相对欧洲其他金融中心而言更好。另外一个需要考察的方面就是能否为消费者提供适度的权益保护。在这方面，金融服务管理局取得了很大的进展，在过去的7年中，可以得到权益保护的消费者人群范围明显扩大，以前无法得到权益保护的消费者如今已经享受到了此项权利。在保护消费者权益方面，适当衡量应得到保护的消费者权益水平非常关键，因为作为弱势群体的消费者，在某种情形下很容易被赋予过多的权益，这样便会阻碍市场的革新，桎梏正常的市场发展。处理好这一矛盾对金融服务管理局来说是一个挑战，监管者既要权衡各方面的利益关系，又要从更为宏观的角度来思考如何促进英国金融业的发展，我们在这方面的工作还是令人满意的。
记 者：有效的金融监管离不开其他政府机构的密切配合，那么金融服务管理局又是如何协调与其他机构之间的关系的呢？
麦卡锡：一个很关键的因素就是政府当局在金融服务管理局建立伊始，即从英格兰银行分出并与其他监管机构合并之初就很重视这一问题。当时对于各方的责任与义务进行了明确的划分，比如英格兰银行主要负责货币政策，金融服务管理局主要负责各类金融机构的合规运作与风险控制。在承担监管责任方面，规定金融服务管理局承担第一责任，英格兰银行承担第二责任，财政部承担第三责任。三方对各自的责任与义务能够达成共识与谅解非常重要，我们做到了这一点。但是，要营造良好的金融环境，仅仅做到这些还远远不够，三者之间保持良好的行政性安排和个人关系至关重要。在行政安排方面，我们有一个被称作三方协调机制的安排，即金融服务管理局、英格兰银行和财政部每月定期会晤，共同商讨、研究包括商业计划与对冲击基金在内的很多重要决定，以保证任何一项决定都能得到三方的认可并采取一致的行动。在人员关系方面，金融服务管理局和英格兰银行的高级官员定期会晤，这一制度性安排起初由时任金融服务管理局主席的霍华德·戴维斯与英格兰银行行长爱德华·乔治共同建立，至今一直运作良好。
记者：统一的金融监管模式在防止金融风险传染和波及方面如何发挥作用？
麦卡锡：目前，国际上有关抑制金融风险的传染和波及方面有诸多制度性安排，比如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主持的国家间的风险评估项目以及金融稳定论坛等。另外，各国监管当局对这一问题的重视也至关重要，这也是我此次来华与中国人民银行以及其他三家监管机构领导会谈的原因和主要内容。为了抑制金融风险在不同部门间的传染以及国家间的波及，中央银行与监管机构之间每天进行必要的联系与沟通很有必要，即要求中央银行的官员、银行业的监管者、保险业的监管者与证券业监管者之间对具体问题进行持续沟通与交流。这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四者之间良好的个人关系和彼此尊重。随着经济、金融全球化趋势的不断加强，各国之间彼此依赖的程度也逐渐加大，因此我认为应加强国家之间的合作，尤其要加强母国监管者与他国监管者之间的必要协调。包括汇丰银行在内的一些跨国银行在世界各地运营，其经营的项目也日渐多样化，对此类银行的监管就要和其母国监管者进行协调，比如对汇丰银行的监管需要与英国金融服务管理局进行合作。
记 者：保护消费者权益在金融服务管理局的工作目标和工作安排中占据重要位置，这种安排是不同利益阶层之间权力制衡的一种表现吗？这对于改善监管效率是否有所帮助？
麦卡锡：适当的消费者权利保护是金融服务管理局四项工作目标之一。有时，一些人认为在审慎监管和消费者权利保护二者之间存在某种冲突，因此在一种制度安排中无法做到二者兼顾。我认为这需要在二者的权重方面进行判断和衡量，在对保险公司进行监管和保护消费者权利方面二者就表现出极好的兼容性。我不认为存在某种束缚，不能过分夸大二者的矛盾而缩手缩脚，我很高兴在很多问题的解决上我们从一种制度中找到了答案，而不是在割裂二者统一性的前提下去寻求第二种制度。
记者：金融服务管理局非常强调自己的非政府组织的属性以及独立性，这对于监管工作的开展意义何在？
麦卡锡：首先，议会赋予金融服务管理局权力和义务，我们必须在权力允许的范围内履行应尽的义务。其次，我们是一个专业性很强的金融监管机构，监控风险、创造良好的金融运行环境是我们所有工作的惟一目标。因此不能滥用权力，不能受制于政府的压力，监管行为不能游离于理性之外。我们非常重视过程咨询，在某项决定出台的早期阶段广泛听取大家意见，使政策达到透明性要求，我认为这对于保证金融服务管理局的独立性至关重要。与英国其他的监管部门一样，我们非常重视国家赋予的独立性权力，在监管过程中完全从监管的专业性角度出发，明确各金融机构的权力与义务，尽力排除来自政治上的干扰，这对于提高监管的效率很重要。
记 者：在处置处于危机中的金融机构时，金融监管者应遵循的首要原则是什么？为什么？
麦卡锡：对于监管者应该在何时、采用何种方式干预陷入危机的金融机构这一问题，在英国的监管层讨论了很长一段时间。我认为，在决定是否介入到陷入危机的金融机构时需要考虑该金融机构倒闭引发的风险是否具有系统性的特征，监管当局出于对整体金融稳定的考虑，对系统性风险要给予高度重视，必要时进行干预。对消费者权益的保护应采用适度性原则，避免国家对困难的金融机构进行过度的保障，以免引发道德风险。所以，对是否会产生系统性风险的判断、对滋生道德风险的预防是政府进行干预时必须考虑的关键性因素，这一原则具有内在的真理性，金融服务管理局的建立也丝毫不能动摇这一原则，任何行政性的制度安排也要遵循这一原则。
记 者：您认为公平事件(“EQUITBLE LIFE”)发生的原因是什么？金融服务管理局从该事件中得到了哪些经验和教训？
麦卡锡：公平事件发生的原因很难在短时间内讲清楚，有一本长达690页的书专门对这一问题进行了阐述。但有一点非常重要，就是公平事件问题的萌生绝不是从5年前开始的，而是在更长时间以前(大约15~20年前)，与当时监管制度、公司治理结构等方面存在的一系列问题相关。我们认为，这些问题非常重要，必须引起各方的重视，也必须得到解决。在这方面，金融服务管理局做了很多工作，改革了原来的监管制度，引发公平事件发生的问题在目前的监管制度中得到了根本的解决。所以，金融服务管理局从这一事件中得到的教训就是必须确保监管制度的正确，我们在这方面的工作已经取得了进展。另外，负责监管保险公司的人员必须具备这方面的专业技能，这对于金融服务管理局来说是一项挑战。再有，保险公司须具备良好的公司治理结构，这无疑是一项需要保险公司管理层费尽心思的工作。
记 者：随着中国银行业监督管理委员会的建立，中国分业监管的格局已经确立。您如何看待中国目前的金融监管模式？
麦卡锡：虽然对任何别国的问题妄加评论是非常不礼貌的并且还会失之于偏颇，但我今天可以破例对这个问题阐述一下自己的观点。过去的一天中，我很荣幸有机会与中国人民银行行长以及其他三家监管机构领导进行对话、交流。我认为中国金融监管机构的官员是否具备应对国内乃至国际金融问题的能力对于中国的金融监管非常重要，他们在这方面的卓越领导能力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中国目前实行分业监管的金融监管模式，我认为该模式在中国具有一定的必然性和可行性，关键的问题在于中央银行和其他三家监管机构四者之间能够保持充分的交流与合作，找到一种切实可行的协调机制从而使分业监管体制高效地运作起来。
记 者：作为金融监管领域的资深官员，您认为金融监管的艺术何在？金融监管人士又如何才能成为监管的艺术家呢？
麦卡锡：我认为，一名好的监管者必须具备丰富的银行家的经历。我曾经在英格兰银行的监管下运作我的银行，也曾经在美国联邦储备银行的管理下从事商业银行的管理工作。我感到，这种在不同监管模式下运作商业银行的经历让我受益匪浅。监管者能否设身处地站在被监管者的位置思考监管问题尤为重要，在作出监管决定之前，必须意识到监管者发出的信息具有系统性效应，会联动地作用于很多金融机构乃至经济全局，因此，系统性的思维方式是一名优秀的监管者应该具备的必要条件。
翻译： 赵 耀 译校：张林
凯勒姆·麦卡锡(Callum McCarthy)
凯勒姆·麦卡锡，出生于1944年2月29日，早年毕业于斯坦福大学商学院，并成为斯隆学院学者。他最早从事化学工业，在贸易产业部曾担任不同职务。1989年，加入巴克莱银行，先后担任巴克莱银行日本部首席执行官、北美部首席执行官。1998年，麦卡锡离开巴克莱银行担任天然气供应办公室主管，并在之后成立的燃气电力办公室担任首席执行官，2000年升至该部门的执行主席。2003年9月，凯勒姆·麦卡锡担任英国金融服务管理局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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