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托邦”实践 温铁军把“另类”进行到底

　　“要质疑，不要认为什么是东西约定俗成的就对”。7月5日，温铁军这个被人们称为“温三农”的人在其名为“中国经济发展的另类思考”的演讲中，把另类解释为非主流，他称自己还要把另类进行到底。

　　两个11年

　　何为另类？因何另类？也许从他的经历中人们能体会出来一些意味。“我的经历中有两个‘11’。”温铁军说。“11年的工农兵和11年的农村试验区经历。”

　　1951年，温铁军出生于北京，1968年到山西汾阳插队，即使在现在，当年和山西的老百姓在一起的日子仍历历在目。“如果没有在基层滚一身泥巴，跟基层这些群众在一起，我们大概不会有从农村基层出发看问题的这样一种角度，也可能不会有这种关注农民的这种感情。” 之后，温铁军的经历就一直和农民相连在一起。1987年他调入全国农村改革试验区办公室以后，开始了他的另外一个11年——“11年从事农村基层的试验区工作”。跌宕起伏十多年，温铁军经过了无数的“试误”和“证伪”。“于是我就坐下来老老实实承认自己的失败，承认自己错在哪儿。我就坐了三年冷板凳，一方面读书，一方面总结总结，写了一本另类的书，《中国农民基本经济制度研究》，副标题是《三农问题的世纪反思》。1997年以后开始写，2000年出版，理论上阐述“三农问题”的书。当时，出版社说我们互不搞账，我不给你版费，你也不找我要钱。那时候能出就不错了。这种另类的书有没有销路还不知道呢。结果全卖光了。”

　　垫钱养“种子”

　　温铁军不是一个只满足于理论研究的人，他同时还是一个坚定的实践者，这位性喜“周游列国”的人坚持用脚做学问。

　　2000年，温铁军做了一个“农户信用与民间借贷”调查。“当时调查了15个省份的41个村。我们的假设是一旦银行实行了商业化，必然要追求规模效应，而小农户和小企业，它规模小，需要的资金少，收益也少，越是大规模的商业化的银行就越是不愿意做小企业农户的生意，因为这不经济。所以民间借贷的发生就难以避免。”调查后，温铁军提出的政策建议是，除了发展村以下基层的社区性合作金融，任何其他制度安排，无论强制性禁止，还是过分依赖政府的垄断金融的市场化改革，都不可能解决农村自发的高利息借贷问题。

　　温铁军决定要做试验，他要在农村中建立合作社。“我从前在做试验，现在还在做，以后也还要做的。”2002年7月，他和同事创刊了全心全意为农民服务的《中国改革.农村版》。次年7月，又应农民要求在河北定州建立了中国第一个免费培训农民的“晏阳初农民乡村建设学院”。“我现在做的方式就是把农村中有一定组织能力的人发动起来。然后让他们回到本乡本土发展经济。” 温铁军把这种方式叫做培养种子。

　　目前，其“中国乡村建设中心”先后为300多名有志于农村建设的人提供了培训。这些接受培训的“种子”转而又为福建、四川、云南、贵州、江西等省区的贫困山区培训了第二代的“扶贫种子”，数量达3万多人。温铁军要通过这种建设方式，达到重建乡村、改良社会的目的。

　　办学校就要有钱，但钱从何来？温铁军2003年在美国演讲，海外华人主动捐的7000美元，加上他自己的3万元以及香港一批大学老师、医生组建的中国社会发展研究服务中心捐的3万元给了温铁军办这所学院。温铁军把自己的所有非工资收入(奖金、稿费、讲课费等)交给办公室管理，建立一个专门账号，“专款专用”于乡村建设、扶贫、资助贫困大学生等。

　　“如果你没有外来的资金进入，完全让农民拿钱来入股，那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你要让他相信，总得有人来垫垫底啊。因为有风险，那就先拿我的钱进去，然后再拿农民入的股钱进去，我先去承担责任。我给他垫底的资金是承担100%的责任，然后再让农民来承担责任。”开始农民都将信将疑。“四月份，当几百个老百姓来听我们动员会的时候，我从银行取了一万块钱现金，都是一百元一张的票子。我说你们看到了，这是我拿我的钱让你们用。后来农民就愿意入社了，后来我问他们，你都愿意入社了，那我们还怕什么呢？有了垫底的，对于小农来说，他的抗风险能力是极弱的。如果没有一定的资金引导是做不成的。” “我就是在培养种子。如果农民回去农村能做起来，那我给你资金，除了我自己的资金，现在我还在争取一些海外的基金，国际资金，如果初期试验成功的话，我还可以争取国家资金。”。

　　实践“乌托邦”

　　温铁军的合作社模式分为生产合作社和消费者合作社。“在农村，每个社员要入股，一人大概拿出300元，要交入社费。大家入了股，就有约束力，你交了钱，你就不能瞎干了。然后我们组织开展有机农业生产，就是不能再施化肥农药进行生产，要把农产品变成健康食品。然后我们在城市里组织消费者合作社，城市的中产阶级消费者也要入股，才能成为社员。他们的钱下达到生产合作社，就成为定金。比如说，你要5只自由放养的鸡，那生产合作社就给你生产，到时你就有鸡了。这样就把生产和消费结合起来了。”

　　温铁军的理论是，只有让小农组织起来，让他们有一定的规模，那才能有搞有机农业的办法。“如果生产者是高度分散的小农，你就是想不打农药，你都没用，为什么呢？你们家不打农药，别人家不打，他们家的虫子就爬过来了。农民如果只是入社，签协议，但没有交钱，那就没有约束力。如果你敢打农药，那就扣你的钱。入社费100、股金200，那就是300。如果你违反规定，就开除你，入社费是不还的。类似规定，你得让农民慢慢地适应，提高农民的素质，让他们生产出符合人们健康需求的有机农产品。这需要做大量的工作。另外，我们要教育城市人要有正确健康的消费观，改变消费习惯。”

　　温铁军认为合作社的监督是自然天成的。“我组织这个合作社，搞培训。就是所谓的帮人先帮智。我就是让他们能够认识到这一点，然后回去，如果大家都是合作社社员了，那谁不遵守社规的话，大家是邻居，一个村的都看的见。你逃不了大家的监督。这比现在企业的监督要有效。我们帮助他们建立正常的章程制度，帮他们形成正常的选举制度、监督制度。他们有自己的社员大会。怎样贷款怎样还款，由他们自己实践。”

　　对于这个被外人称之为近似于“乌托邦”的试验，温铁军承认有一定的难度。“但现在效果不错。农民来了之后，经过一个星期两个星期的培训，虽然时间短，但是他们来到这里之后感觉到要做好生产就要有信誉，要联合起来。”

　　温铁军简介

　　温铁军，河北昌黎人，著名经济学家、中国研究“三农”问题专家，CCTV2003年度经济人物，有“温三农”之称。1951年5月出生于北京，1983年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新闻系。先后在农业部农村经济研究中心、中央军委总政治部研究室、中央农村政策研究室、国务院农村发展研究中心、全国农村改革试验区办公室等单位或部门工作过，现为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研究会副秘书长、研究员，中国经济体制改革杂志社总编辑，系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专家”

　　中国农民的代言人

　　为文不说民瘼苦，再作诗书也枉然。这些年来，咬准“三农”问题的温铁军走遍了大江南北的大部分农村，只要看一看他文章的题目，就知道他的研究成果为什么会引起高层领导和国外学者的关注。《世纪之交的“三农”问题》、《“三农”问题的认识误区》、《当“三农”遭遇WTO》、《半个世纪农村制度的变迁》……这些论著有具体例证，有抽样调查，也有确凿数据，因此具有振聋发聩的说服力。温铁军把心贴向百姓，把脚踏在大地。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的文章都是用腿“写”出来的。

　　随和、亲切，没学者架子。这是周围人对温铁军的印象。在注重实际的调研中，他找到了一种做学问的好方法。多年的农村研究给他留下的理念是：“深入基层试验所得到的感性经验，比书本上那些精确漂亮的理论模型更能解决中国的‘三农’问题”。他已经经历了一个从教科书式的专家到奏折式的策士，再到影响大众躬身实践从而最终也影响到决策的公共知识分子的转型。

　　温铁军反复称“三农”问题为中国的“世纪难题”，而更多的学者则称之为“结”。尽管有人视此为危言耸听，但是谁都不能否认“三农”问题是中国近百年革命和建设的基本问题，是中国经济绕不开的坎。

　　2004年元旦，温铁军获得CCTV2003年度经济人物。著名经济学家吴敬琏在CCTV2003年度经济人物颁奖会上动情地说：“中国的农民很不容易，我常常觉得，9亿农民就像希腊神庙里的柱子，他们托起了大厦。而温铁军就是中国农民的代言人。”站在一旁的温铁军厚重中透出几分“腼腆”，他诚挚地表白：“我不敢称自己是农民的代言人，党才是。我只不过是做了一点调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