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世纪90年代初日本的"泡沫经济"破灭之后，日本经济就在停滞、衰退的痛苦中煎熬。近10年来，在腐败、自大和低效中蹒跚而行的日本各届政府，也无不以改革为手段，以复兴经济为己任，有人甚至为此而"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其结果如何？经济不但毫无起色，而且在衰退中慢慢滑向崩溃的边缘。

　　2000年5月森喜朗上台后，经济形势每况愈下。由于"缺乏领导才能"，森喜朗一时成为 众矢之的，在各方指责和国民的企盼中，终于决定交出"帅印"。然而，日本经济却并未因此而停止下滑的步伐。

　　2001年3月8日，财政大臣宫泽喜一在2001年度国家财政预算讨论会上道出实情，"日本经济已接近崩溃边缘。"

　　3月15日，森喜朗在三党联合政府紧急经济小组会议上也不得不公开承认，"日本经济已停滞不前。"

　　尽管官方发布的经济状况报告中经常出现"景气恢复基调"等类似字眼，但民众显然已对政府失去信心。2月15日，民意调查显示，森喜朗的支持率已打破日本历史上的最低纪录，森氏也有幸成为日本历史上最糟糕的领导人。

　　3月8日，东京股市跌破1200点大关，创17年以来的最低点。世界银行发出警告，如果日经指数跌破1000点，一些"体质"较差的金融机构将会连续倒闭，日本金融危机给亚洲带来的灾难将远远超过1997年的东南亚金融危机！

　　这是怎么了，日本经济！

　　两大危机，三大过剩

　　日本经济现在面临两大危机：一是财政危机；一是企业三大过剩危机，即设备过剩、人员过剩、债务过剩。

　　自竹下登因设置消费税而下台，到桥本龙太郎因财政结构改革法案而自挂乌纱，财政问题，已成为日本历届政府"心中永远的痛"。积极的财政政策使日本债务达到了历史最高水平。根据日本大藏省公布的数字，日本现有国家债务为680万亿日元，占国家GDP的130%，而美国是51.7%，欧盟是73.4%。2001年度日本政府财政预算为83万亿日元，国家收入为50万亿日元，其中13万亿日元还给地方，政府手中只剩37万亿日元。此外，国家每年还要支付12万亿日元的债务利息，也就是说，政府每年还要从37万亿日元中拿出12万亿来支付这笔钱。

　　按照财政学原理，国家债务超过GDP100%，而且继续扩大的话，即为财政破产。日本财政会因此而破产吗？这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国债利息。日本现有3100亿美元的外汇储备，短期内不大可能发生资金短缺问题，但要复苏经济，必须采取积极的财政政策。如今日本国库银根紧缺，扩大公共投资的资金只能靠政府发行国债来维持，而要大量发行国债，必须提高国债的利息，否则无人购买；但高息又使政府债务雪上加霜。再加上少子和人口高龄化的到来，政府的财政负担越来越重，日本财政今后非常有可能走向破产。

　　三大过剩危机也是阻碍日本经济发展的重要原因。从1998年开始，日本的企业设备出现了严重的过剩。泡沫经济崩溃以后，日本经济被称为"过剩"的只有不良资产(金融资本)，而机械设备(实物资本)并没有被认为"过剩"，所以日本的经济改革首先从金融开始。

　　但为何现在会突然发生企业的设备过剩问题？原因有二：一是企业资产效率的低下；二是对日本经济前景判断错误。

　　长期以来，日本企业一直重视企业的营业额，而轻视企业的收益率。随着世界市场一体化的到来，企业之间竞争越来越激烈，为增强企业"体质"，必须重视收益率。与欧美企业相比，日本企业的收益率非常低下，过多的资产使得日本企业无法投入更多的资金来开发新技术，无法与欧美企业竞争。

　　1996年，日本企业还没有出现资产过剩问题，经济学家对日本经济的前景普遍持乐观态度，认为它的增长率将会保持在2%左右。于是，企业家们对设备进行了积极的投资，使得生产设备严重过剩。据日本经济企画厅计算，日本企业的设备过剩金额为85万亿日元，占日本企业设备总数的30%。

　　为解决严重的设备过剩问题，日本政府于1999年9月制定了《产业再生特别措施法》，力求从政策上支持企业报废过剩设备。然而，随着企业对过剩设备的处理，大量工人失业。到2001年1月，日本的完全失业率创下了1953年以来的4.9%的新高，失业人数达到330万。根据日本研究所协会的统计，日本企业的过剩人员为710万，占就业人口的10%；随着过剩设备的废弃和企业人员裁减，日本的失业率将会上升到10%左右。

　　此外，企业的债务问题也越来越严重。1996年，日本企业的债务是企业利润的15倍，2000年则扩大到了31倍。过重的债务使企业大量倒闭，去年因债务问题倒闭的企业就达23534家，比1999年增加了24%。

　　日本经济为何衰退？

　　目前，日本面临着战后最严重的经济衰退，虽然历届政府推出了一系列刺激经济的新措施，但治标不治本，日本经济始终摆脱不了低迷的状态。这是为何？

　　不良资产一时难以解决。政府设想的过渡银行处理方案，虽然有30万亿日元的国家资金做担保，并有美国80年代处理不良债权的联邦存款保险公司为运行模式，然而还是产生一大堆问题。首先，不良资产的基础过大，仅有30万亿日元做担保，是远远不够的；而且，日本现时的地价、股价仍处在不安定中，不良资产有进一步恶化的危险。

　　同时，所得税减税并不能刺激消费。对于拥有个人储蓄1300万亿日元，户均存款达到2400万日元的日本人来说，他们手中并不缺钱，他们缺少的是一种信心。"他们已对整个制度失去了信心，消费者即使在减税的情况下也不敢购物，因为他们对前途忧心忡忡。"在大型金融机构和企业接连倒闭，国内失业率连创新高的情况下，笼罩在少子和人口高龄少子化社会阴影中的日本人愈加防患于未然，天生的忧患意识使其形成了一种社会性的抑制消费心理。

　　泡沫经济崩溃以来，为刺激经济增长，日本政府先后7次推出了总数达147万亿日元的各种经济对策。由于所有启动资金无一例外地依赖国债的发行，以至于日本财政高度依赖国债，财政赤字对GDP的比率达到15%，成为发达国家中财政状况最差的国家。对此，国际合作发展组织警告日本政府，"考虑到日本快速的人口高龄化社会进程，如此程度的财政赤字和债务将难以维持，必须尽快予以改革。"

　　此外，日本经济的"三大过剩"问题，已使日本企业丧失了国际竞争力。在1988年和1989年，日本的国际综合竞争力排在第一位。进入90年代，正当美国大力加强高科技产业的研究开发时，日本还停留在"世界第一"的思维之中--当一切看上去是那么美好时，人们又怎会愿意去进行改革呢？最终，人们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残酷现实：日本经济衰退了。

　　经济改革，势在必行

　　到目前为止，日本经济已在不景气的道路上走了将近10年，而这种状态何时结束，现在尚难以预测。但可以肯定，受美国股市和经济减速的影响，日本经济在短期内不会有所好转。

　　毫无疑问，日本正面临着一个长期艰巨的改革过程。其中，扩大内需、处理不良资产、再建国家财政以及调整经济结构四大任务同时并存，其难度可想而知。但改革势在必行，而且必须循序渐进，即通过一系列步骤，在3-5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内，使其逐渐改变，而每一步骤都不能对整个体系造成震荡。因此，无论谁出任下届日本首相，都将是任重而道远的。

　　如今，作为亚洲各国重要出口地的日本，其漫长的经济衰退给整个亚洲经济蒙上了一层阴影。同美国经济一样，日本经济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其停滞不前的态势将影响到整个亚太经济的未来发展。新首相能否给疲软的日本经济带来新的动力？我们将拭目以待。本刊特约撰稿／袁小航 苏庆先(作者袁小航为日本名古屋大学在读经济学博士)